此時,琵琶聲倏忽一變,拔了個尖,樂聲一層高過一層,層層疊起,高亢起來。
阮問心的動作也越來越快,一席紅衣,東奔西突,身姿矯捷;舞姬們愈聚愈攏,鴻影交織,層層白衣聚成地網(wǎng)天羅。
眼看著紅色身影就要被白色身影淹沒,琵琶聲又是乍然一變,眾樂伎齊齊撥弦,指尖飛織,弦聲錚錚,一時聲勢恢宏浩大,聞?wù)呋腥羯硖帒?zhàn)場之中。
正此時,紅衣身影四周,一圈碧色身影驟然翻飛而起,堪堪九人,將白衣舞姬團(tuán)團(tuán)圍住,齊齊襲了上去,風(fēng)吹裙動,衣裙獵獵作響,一瞬間,紅衣身影又從那團(tuán)團(tuán)白影中冒出頭來。這一突變,驚了眾人一跳,原來那荷葉下還藏了人,剛剛竟一點也沒發(fā)覺。
樂伎們手腕紛飛,“扣、抹、彈、抹”交替轉(zhuǎn)換,其間若有金石之聲,刀戈相擊之聲,箭弩破空之聲,兵馬廝殺之聲,聲動天地。
只見九個碧衣舞姬眾變繁姿,如蛟龍穿梭,如巨蟒盤曲;來如雷霆萬鈞,去如江海凌波;靜如巋然磐石,動如驚電絕光。
看了半晌,眾人察覺這九個碧衣舞姬始終如游龍一般,蜿蜒成列,不管動作怎么變化,皆首尾相接,不斷不離。她們腳下步法繁復(fù),方位各定,以紅衣身影為陣眼而動,循環(huán)往復(fù)、流轉(zhuǎn)不息,對白衣舞姬形成包圍之勢。
樂伎們此時全換了輪指,弦聲一層壓著一層,一輪跟著一輪,層層疊疊、紛紛攘攘,聲音漸漸連成一片,此起彼伏,氣勢磅礴,仿佛千軍萬馬,呼嘯而來。
而池中九個碧衣舞姬亦變換了隊列,她們于池上穿梭舞動,浮影交疊,參差洊密,離綱別赴,合緒相依;只見碧衣舞姬們圍成一圈,速比驚電之光,身姿此起彼伏,宛若盤曲的飛龍,首尾呼應(yīng),朝著白衣舞姬們層層推進(jìn),直逼的白衣舞姬退無可退,跌入池中。
此時,琵琶聲陡然一落,戛然而止。
九位碧衣舞姬與陣眼處紅衣身影齊齊收了動勢,行云流水,震人心弦。眾人此時還屏氣凝神,不敢稍動,一時萬籟俱寂,針落有聲。
半晌,只聽得圣上緩擊雙掌,緩聲開口道:“好!好一個凌波踏蓮舞!朕不知,阮娘還有這等英姿!”
圣上稱阮問心為阮娘,這是一個信號,他對她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
南嫘緊抿了唇,阮問心剛剛根本不是在跳舞,她是在向圣上展示一種陣法——九宮游龍陣!
沒想到阮問心竟然這么急著下猛藥,太早了!她根本沒料到阮問心會做此舉,還以為阮問心只會與前世一般去獻(xiàn)個地圖呢!
這九宮游龍陣精妙無雙,是郭家的密陣,上一世,阮問心獻(xiàn)上此陣是在她位列三妃之后了,是為了與已經(jīng)有孕的寧殊爭鋒她才獻(xiàn)上了此陣。
因為寧殊是伏鷹將軍的嫡親妹子,那時候戰(zhàn)事吃緊,圣上格外看中寧殊,對她恩寵非常,阮問心又覬覦后位,想要壓下寧殊的勢頭,這才獻(xiàn)出此陣。
沒想到,阮問心竟然舍得把此陣法現(xiàn)在就獻(xiàn)出來,可以說是浪費在自己身上了??磥恚顔栃囊矝]有看起來那么鎮(zhèn)定,她見自己承寵多時,定是慌了,想借此陣法一舉壓過自己。
南嫘深吸一口氣,阮問心好手段!圣上本就在為戰(zhàn)事煩心,他被陳老將軍轄制多時,不得解法,面對此等精妙陣法豈有不動心之理?
果然,圣上見阮問心泛舟靠岸,他便長身而起,從容向前幾步,親自去迎阮問心。
“圣上?!比顔栃囊蚱瞵u行禮,祁瑄卻抬手扶住了她。
“阮娘,不必多禮了?!逼瞵u站定,輕握了阮問心雙手,神色溫和,眉眼含笑:“這舞真是驚為天人,可有什么說法?”
阮問心見圣上如她所料,對這陣法極感興趣,于是嬌聲道:“這舞乃是妾的父親所創(chuàng),剛剛那步法都記在一本舞笈里,除了這凌波踏蓮舞,還有許多舞陣,若是圣上感興趣,可去妾殿里一觀。”
阮問心這是在邀祁瑄今夜同她回芙蕖殿,祁瑄聽了,朗聲一笑,道:“原來阮娘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好好好,美人盛情相邀,豈有不去之理?”
南嫘聽見圣上的回答,心中有些澀然,她又期待什么呢?原本就知道這人的秉性不是嗎?怎么還是覺得胸中一陣氣悶!雖然早料到圣上為了那陣法一定會順應(yīng)阮問心的一切要求,但她還是有些不忿,圣上剛剛還一副對她百般寵溺的樣子,轉(zhuǎn)眼間又把一腔溫柔轉(zhuǎn)付了別人!
“圣上!寒瓜來了?!?p> 此時,那個回紫宸殿取寒瓜的小內(nèi)侍剛好回來,他捧著裝了寒瓜的盒子,恭敬獻(xiàn)了上來。
“寒瓜?”阮問心忽然開口,她狀似無意地輕掃了南嫘一眼,這才開口道:“圣上竟有這許多寒瓜,妾今年一顆也沒分著呢!”
南嫘聽她的意思,是要截她的寒瓜,頓時冷下臉,寒了一雙眼,阮問心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呢!她知道如今她說什么圣上都會順著她,所以,才開口要已經(jīng)賞了自己的東西。
南嫘心里一陣苦澀,圣上肯定會依了阮問心的,她何必等著受辱呢?于是站起身來,淡淡道:“原來阮妹妹喜歡這個?那就拿去吃吧,我殿里還有許多,也是吃不完的!”
南嫘盡力維持神色鎮(zhèn)定,作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可她心里堵得難受,之前任阮問心怎么折騰,她也是毫無感覺的,可如今她對圣上起了不一樣的心思,再遇此事,只覺得煎熬。
南嫘抬眼去看圣上,卻剛瞧見圣上也看過來,眸子里似乎含著些擔(dān)憂和疼惜的意味。南嫘撇開眼,心道,還做戲給誰看?哄著阮問心,還不忘撩撥她!
“圣上,”阮問心開口,聲音里帶了些快意,她嬌聲道:“姐姐說把寒瓜讓了我呢?!?p> 祁瑄見南嫘冷了一張臉,扭頭不肯瞧他,知道她是氣著了,可如今,他卻不能去哄她,也只好心中暗嘆一聲,轉(zhuǎn)頭對阮問心道:“既如此,你便拿去吧?!?p> “妾謝圣上!”阮問心拉了祁瑄的手,笑道:“圣上,時辰不早了,這沁涼會不如就散了吧,您不是還想去瞧瞧妾的舞笈么?”
“確實不早了。”祁瑄抬頭看看,天色已經(jīng)擦黑,要入夜了,他回了身,朝眾位宮妃道:“天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說完,祁瑄又朝內(nèi)侍招了手,道:“起駕芙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