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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知泊客處

愿知泊客處

尋杳 著

  • 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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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4-07上架
  • 191581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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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客歸處

愿知泊客處 尋杳 14701 2020-04-06 17:10:36

  楔子

  如今后唐分十國,盤踞中原大陸,而我們蒼州大陸,也瓦解得夠碎,北祁,南群島,東淮,西云,還有依附于云國的茝(chǎi)。云國距中原最是近,百年前,貞觀盛唐的時候,云國海域沖斷了最后通往中原的道路,茫茫百里海域,兩片大陸鮮少再有來往。如今那些知曉這片大陸的中原老者,不知是否還在世,雖說蒼州也有人偷渡到中原去,卻是很少再尋得歸途。蒼州五個勢力中,云國盛武,淮國為文都;祁國為一個世家所建,國盛兵強(qiáng);茝草木繁多,藥毒盛產(chǎn);至于淮南群島,多是敗寇強(qiáng)賊,五十年前一位從中原漂流至此的老者號稱萬尤,一手撐起萬尤山莊,統(tǒng)一了淮南十三群島,培養(yǎng)出一批人才輸入各國,建立各方宗門。萬尤老者,身懷絕技,遂向披靡,萬尤山莊所出弟子萬千,其為人和煦,又肯濟(jì)世,受世人愛戴,萬人敬仰。

  我是云國首屈一指的邊境守軍,云玗(字知愿),和那淮國陽淮將軍戰(zhàn)了三年,仍是不分勝負(fù)。為的什么?哈,當(dāng)然是為那淮國邊城與我云國邊界的皖溪山,那山得萬尤親指,得皖溪者,得他畢身所學(xué)。換句話說,他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放話天下英才,只有站在山尖的人,才配得上做他萬尤的接繼之人,也才能當(dāng)?shù)米∧侨f尤心法。

  云國國君命我定要拿下那皖溪山。我有茝中鬼才柏州做我軍師,弟弟梧景師出萬尤,為我護(hù)衛(wèi)。吾善弓術(shù),征戰(zhàn)多年,未有一敗。這一戰(zhàn),打了三年之久。祁國蠢蠢欲動,只等坐收漁翁之利,如此也好,定要在祁國出手前解決這一切。

  正文·一章·

  “墨乘,墨述,去參軍,伺機(jī)打探軍情?!彼愿赖?,“未卿,一日后淮軍補(bǔ)給該抵達(dá)了,據(jù)報隊(duì)里有女醫(yī)官,你趁機(jī)混入,找機(jī)會將梁音散投至陽淮飲食中,若無良機(jī),不可妄動?!?p>  “是,定不負(fù)您所望?!?p>  “去吧。”云玗抬手一拂鹿宛清茶,香氣馥郁,水霧掩了長眉,一雙眼卻是清亮,仿佛透過那水霧,透過云帳,悠然投向幾里外。

  得令的三人齊齊退下。

  一紫衣男子行至眼前,微微拱手道:“云玗,那陽淮事事謹(jǐn)敏,待三人得到近身的信任,恐怕時間……”

  她眼光一瞟,望著說話之人,“阿景,那三人如何?”

  “未卿機(jī)智過人,身手不凡,墨家二人驍勇善戰(zhàn)……可,他們都不是臥底的上上人選啊……”梧景手握劍柄,腦中不停猜測著她的用意。

  她靠在軟椅上,“阿景,你說的沒錯,可那陽淮定認(rèn)為我派出的臥底,不能差,他知曉他們是臥底又如何,不看個究竟,他不會動手,而我們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他陽淮?!?p>  “那是?”

  “我們要的,是他的夫人月華。”她收斂了笑,撐臉歪倒在椅子的一邊,看著自己的將不解地睜眼望著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重明戰(zhàn)袍,“他的夫人趁著休戰(zhàn),于半月前來到戰(zhàn)線探望夫君。如今開戰(zhàn)在即,軍中卻有內(nèi)應(yīng),必須萬無一失地處理,他不得空親自護(hù)送夫人回府。而我……愿意親自去探望他的夫人?!闭f著她撇撇嘴,看著梧景。

  “你是說,我們以他夫人為人質(zhì)。陽淮只有一個正室并無扁房,說明這位夫人對他來說極重要,以月華夫人為人質(zhì),他便……”

  “人質(zhì)?你如何保證他愿意為了一個夫人乞降?”

  “您還是……不要再繞末將了,咱得了命令,領(lǐng)兵布陣自是好說,但您的招法實(shí)是猜不出??!”梧景撓頭嘆氣。

  “你還記得你哥哥走前給我的梁音散嗎?”她掏出一個漆黑纏著金絲的瓷瓶。

  “這是,附在衣帶布錦上便洗不下的毒,可在三日內(nèi)讓人虛脫無力,思緒游離,如到鬼門關(guān)一遭的烈性蒙汗藥?”

  “正是此物?!?p>  “可……這藥雖猛了些,絕不會要命啊。況這藥是兄長新研的,藥效如何還未可知。?!?p>  “比起當(dāng)場斃命,赴死才最叫人絕望。此藥我試過,藥效正好?!彼⑸矶?,渡步到梧景面前,“我在皖溪谷布下了修羅陣,硬闖者,殺氣越重,反蝕越大。古往今來,入陣者,幾乎有去無回。這陣,雖然不難看破,只是若一人但求一死,你說,他如何身在廬山識其真面目?”云玗只手扶住梧景的肩頭,“只是,他也會料到我打他夫人的主意,所以一定會有所戒備。因此,我們要劫持他夫人,僅我一人恐怕行不通,兩人為佳,既可照應(yīng)也不至于打草驚蛇”。

  “陽淮本就師承陽朔,他是什么身手,我可曉得。要他中毒,難?!蔽嗑安唤肫鸶麑κ值膱鼍?,不寒而栗。二月時,云淮兩國在皖溪谷會戰(zhàn),他鋌而走險撿了誤入皖溪谷的江湖客未卿,而自己負(fù)傷至今。陽淮那一秉紫英槍,險些要了他的命。

  “我在未卿的袖口里縫了隔層,里面是抹了霧凄花的花粉?;ǚ鄹p,更易灑落?!彼亲?,眨眼笑。

  眼前七尺的男兒嘴角一僵,“那是梁音散的主藥?花粉在明火處變散發(fā)出花霧,余繞梁音,這里繞的就是那無色的花霧。可是這味藥不加調(diào)和,會使人全身肌肉酸痛難忍的。”梧景怒目而視,直勾勾的看著她“未卿她,也會中毒的!若她……若那藥勾起她上次的舊傷,她會……”

  “她是密探?!彼L長吁了口氣,扶頭說“你還記得那次我拿幾張畫像給她認(rèn)誰是陽淮,她說里面絕沒有他的畫像??伤裁髅鞲嬖V過我她不認(rèn)識陽淮??墒前⒕?,試問若她不認(rèn)識陽淮,如何篤定,里面沒有他的畫像?”

  “那也許是,他此前在戰(zhàn)場見過陽淮了罷……或者……”梧景忽地睜大雙眼看著云玗,不肯放過一絲細(xì)節(jié)。

  云玗眼神暗了暗,“是,那只是我懷疑她的開始。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有那淮安王室御用的帛玉紙,那可是,淮王室寫信之用,只有他們皇室的人才有得備,絕不可能流到外界?!?p>  “……”梧景松了松抓住她袖子的手。

  “她用那紙寫過信,說是家書。如竹紙,卻泛青,似是錦帛被青玉照耀,揉而不皺,折而不破。我不會看錯的。她定是陽淮派來的內(nèi)應(yīng)?!?p>  “可她,并未刺殺您,也并未……”梧景仍是不死心的辯解道,雙眼卻已經(jīng)籠上薄霧,頓失光彩。

  “治她傷的清心丸,可緩此癥狀,雖然現(xiàn)在她大抵還不知,不過憑她對藥理的熟悉,幾日便可發(fā)現(xiàn),所以你也不必過于擔(dān)心?!痹偏]贊同的點(diǎn)頭“若她并非真心忠于陽淮,我不想失去一個能手,之所以讓她攜毒,不過是想探清她的脈絡(luò)以及還有沒有可能為我所用。只要她想,便可回到我這里來的。”云玗眼里和著燈火跳躍,波光漣滟,是天下的水都匯聚一般。

  淮國邊城

  王庭內(nèi)

  “你是說,那人派你來我身邊做臥底?她可是信的過你?”黑衣男子廣袖一揮,掠起陣陣的燭火跳動。眼眸深邃,威嚴(yán)自出。

  “她若不信我怎會派我來。”清脆干凈的女音如黃鸝啼鳴,如風(fēng)吹玉和,緩緩應(yīng)道。

  陽淮嘲諷一笑“不可能,她定是識破了你的身份,才讓你來。將你還給我。”

  “那她,就不怕放虎歸山么?”女音穆然冷咧下去。

  “虎?她當(dāng)你是貓罷?!蹦凶佑檬智弥烂?,不再看眼前人。

  “跟你一同的,可還有別人?”

  “有的,還有二人,名叫墨乘,墨述,云國墨家的人。他們混進(jìn)幕招的新兵里,指令是刺探軍情?!蔽辞湟灰粎R報。

  “哦?是么?!蹦凶诱f著起身吩咐軍師,“傳我令,明日,我要驗(yàn)點(diǎn)新兵。”他神色未動,待房中只剩二人,才緩緩回來坐定。

  窗外只有蟲鳥窸窣,屋內(nèi)女子柳眉舒展,低聲吟唱“砧聲又報一年秋,江水去悠悠”,“夫君,三載年歲了,何時才能盼得團(tuán)圓歸?!?p>  “月華,辛苦你了。”陽淮說著扶住未卿的肩膀,一把帶入懷中?!按舜慰质菦Q戰(zhàn)了,你就先回淮里,在家等我。”

  “我不回去,我要同你一起。”懷中的人動了動,似是想要掙開。

  “不可,月華,你要聽話,闖谷時,你受了傷,不宜再勞累。”陽淮柔聲哄。

  “那你要早些回來?!币宦曒p淺的嘆息埋進(jìn)胸膛,陽淮將懷中的人抱緊了些。

  “放心吧。那人再厲害,終是女流,不過,也算個中豪杰?!?p>  “那我呢?我是不是女中豪杰?”月華抬眸問,眼里盡是不舍柔情,她緊緊握住自家夫君的衣襟,等著他回答。

  “你不是,你只是我的夫人?!彼粗?,他真的希望,她不再上戰(zhàn)場,也不要再揮臂殺人。她早已不是他的刀,而是他的妻子,他錯了第一次允她學(xué)武,不愿再錯一次。這人應(yīng)就做他的妻子,等他凱旋歸家。

  次日

  練馬場

  高臺上風(fēng)聲烈烈,吹的旗上鐵穗叮伶響。

  走上來一個偉岸男子,黑錦束發(fā),發(fā)尾隨風(fēng)翻飛,手持一秉紫英長槍,繡著半邊彩云日芒的黑衣,場上之人皆一陣屏息,那是他們的將領(lǐng),陽淮將軍。他臉上的光彩勝過日芒奪目,鋪天蓋地的氣場如海中絞起的浪花迎頭砸來。

  年輕的將軍直接舞起長槍,空氣吡駁做響,陣陣的風(fēng)被卷起,千軍萬馬,何妨。

  臺下所有人靜靜看著將軍收矛站定。皆是高舉兵器,整齊大喝一聲。新兵們站在最末,個個激動萬分,無一不被這磅礴軍心震撼。

  將軍吩咐操練繼續(xù)。自己慢慢走下高臺,走向本月幕招的新兵。親身教導(dǎo),一一指點(diǎn)。

  他見有二人招式相仿,行云流水,便駐足觀看。見二人招式靈動卻不失堅(jiān)韌穩(wěn)實(shí),見風(fēng)則快,無風(fēng)而靜,搭配默契,眼中很是欣賞。

  “且慢,二位師承何處,看樣子不是我淮處的派別?”

  “我跟弟弟從淮南群島而來,使的是島上的羽火令。我名為墨乘,弟弟墨述。”

  “哦?原來是群島萬尤的弟子,哈,聽聞群島萬尤可御物為武,果然!果然?。 标柣茨恳暥恕拔涣?,是陽淮眼淺,請隨我來。”

  說完度步去了,兩人隨后趕上。

  清露沾濕衣裳,三人行至后山別苑。門僮迎上“將軍,您吩咐的已備好?!?p>  “二位,請。”陽淮側(cè)身引著。

  “將軍請。墨乘行禮回到,余光打量著周圍。

  樸素的別苑并不很大,三個院落相環(huán)而成,干凈肅然,而墻角與階梯厚厚的苔蘚,想是此地存在已久,可這邊城戰(zhàn)事連年未休,陽淮為何在此修筑別苑?再仔細(xì)看,這圍墻,比一般的住宅似要高出幾尺。

  “二位是難得的賢才,不知,可是愿意助我?”陽淮眉目清朗,沒有絲毫掩飾想要納才之意。

  “我兄弟二人此來投靠,便是為將軍威名而來。能盡綿薄之力已是滿足。”墨述拱手回答,眼里似真想報國獻(xiàn)身。

  “好!我欲留二位在此精修,日后為我左右,二位是否愿意?”

  這話聽得兩兄弟頓然一冷,“可我二位更想,戰(zhàn)場殺敵衛(wèi)國。留在這園中,如何報國?”原來陽淮是想要遠(yuǎn)派他二人。

  “哦?二位是嫌我處沒有良師?二位的本門功夫已是精湛,可這天下,不止一家功夫,這天下功夫也本是一家。若師扶柳親點(diǎn)二位,可否愿意學(xué)之一二?”……”

  扶柳?陽朔家的扶柳?二人一震“名動天下的扶柳夫人,一秉紫英槍出神入化,自創(chuàng)一套暮柳槍法越是逆境越是春風(fēng)化柳!“我二人豈敢……咳,見上一見便足矣?!?p>  “哈哈,二位不必謙虛,當(dāng)?shù)?,?dāng)?shù)谩D敲炊豢煞裨敢饬粝???p>  “我等……從命!”事到如今,抵抗并非良策,二人只好暫時應(yīng)著。

  皖溪谷

  “阿景,今日月華夫人該回淮里了,我已發(fā)出令去,可那三人皆無回信,估計身份已經(jīng)被識。事不宜遲,不能留時間給陽淮反應(yīng),你這就同我去邊城會會這位月華夫人!”

  “是。可若你我都離去,這陽淮不就有機(jī)可破谷了?”

  “哦?那就讓他來?!痹偏]波瀾不驚的望著遠(yuǎn)方,一對長眉略略挑起,更是英姿颯爽,飄逸脫俗。她足間輕旋,躍上馬身,呼嘯而去,身后緊跟著一紫色戰(zhàn)袍的男子。

  在離邊城還有二里路時,云玗折進(jìn)路邊樹林,栓好戰(zhàn)馬?!拔覀儾叫腥グ伞K愿赖?。

  梧景微微頷首,抓住云玗的肩膀,二人如風(fēng)一般迅捷,踏草而去了。

  邊城往淮里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急行著,忽然馬匹受驚向后仰去。路旁草木悉簌響動,躍出三人,皆是白衣束發(fā),齊齊朝馬車一跪,“是我等疏忽,夫人受驚了?!?p>  “我沒事,快走吧?!鞭I內(nèi)的人應(yīng)了一聲,車夫又揚(yáng)鞭驅(qū)車。馬車吱吱呀呀開去了。

  “阿景,那三人該是陽淮的貼身護(hù)衛(wèi),你可有把握勝了他三人?”

  “并無十全把握,三人速度之快,怕是我不能及的?!弊弦履凶訐u搖頭。

  “哈,那么,我來引開他們,你趁機(jī)擼走月華,往泊馬處去,切記不可停留!”云玗手握長弓,急步追去。

  “嗖嗖嗖”,三箭齊發(fā),車夫應(yīng)聲倒地,引出路邊三人,一人及時勒馬,其余二人緊緊護(hù)住身后的轎子“何人?”一聲清洌傳出,夾雜著剛勁的氣流。

  “哈哈,諸位以為我又是誰?”一抹黃影閃出,立于轎蓋之上。這黃色布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上面似是有綿延繡畫,又似只是一抹純色布錦,如瀑秀發(fā)高高束起,眉眼上揚(yáng),仿佛塵埃都向著她這束光去,炫目的令人挪不開眼。眉尖一縷紅印,似是重明展翅。

  “你是云玗將軍?”一人試探著問。

  “是,諸位是那陽淮的護(hù)衛(wèi)伯家三人伯庸,伯岸,伯彥,我說的對么?”女子支起長弓,數(shù)箭齊出,三人人影閃動,一一躲開。

  “不知云將軍是何意?”伯庸眼風(fēng)一冷,肅然問道。

  “我來此,是想收三人為我所用!”說罷飄然落地,亭亭立著。

  “我三人忠于陽淮將軍,已是不改。況……況且我淮國定會勝你云國!”

  “呵,勝我云國?云淮兩國三年之戰(zhàn),雖未曾分出勝負(fù),但明日,定是我凱旋之日。諸位若投我軍中,定是不會屈才,只做小小的護(hù)衛(wèi)!”云玗眼眸明亮,神態(tài)傲然,志在必得。

  “那就要看云將軍的本事了,就由我三人會會你這云國第一將!”說完三人飛身而上,云玗收起長弓,拔出一對雙刺,劈鴻而退。武器交響,裹起萬磊黃土。而另一邊掠出一人影,飛入轎中,扛起矯中人撒腿便跑。

  這邊打了一個對時,“砰”一聲人影分開,云玗一身黃衣滲出血跡,錦裳卻是絲毫為損。眉尖紅印愈發(fā)紅艷,眉目卻淡得如水墨一般。

  “真不愧為重明戰(zhàn)袍,這斷璇錦滑如泥鰍難以命中,柔韌如水,切不斷。只是此甲能防武器之傷卻擋不住內(nèi)力氣流的滲入?!?p>  “好眼光呀!那么諸位以為,我這雙刺使得如何?”云玗說完飛身而出,“刺啦”一聲,那伯庸雙袖飄飛出數(shù)米,空氣中只聽得刷刷刷雙刺旋轉(zhuǎn)的脆響。

  “傳聞云玗將軍使得一手好箭法,不曾知,竟還會這雙刺?”伯庸淺笑扯下另一邊袖子。

  云玗轉(zhuǎn)身說到,“天下人不知的,多了去了。我云玗,不必為凡人皆知?!?p>  “將軍,是我三人眼淺了,我們……服了?!辈构执诡^,見大哥如此,另二人也紛紛低下頭。

  “對了,月華夫人我借走了。三位現(xiàn)在是否愿意跟我歸去呢?”

  三人聞言目瞪口呆,深深嘆氣,怎會疏忽于此。三人忽地長劍削發(fā),抵地跪了。

  “這……你們是要出……出家?”云玗語出頓覺無知,這不是,祁家立誓的面場么?

  “我三人從此歸屬云玗將軍,忠心護(hù)主,萬死不辭!”

  “你三人是祁家之人?”

  “是,是祁家人。”

  祁家立誓,終生不毀。

  云玗拉起三人,放聲笑起來,笑聲清朗開闊,無拘束。行至轎前,掀開一葉簾幕,穆的一顫。

  “未卿?還是,我該叫你月華夫人?”

  “夫君說的是,你早已識破我了?!痹氯A也不懼,迎身走出轎子,整整衣裙,滾雪細(xì)紗裹著曼妙身姿。

  “我是知道你為臥底,可不知,你就是那月華夫人。傳聞月華夫人歌喉絕世,風(fēng)華無雙,不曾聽說,武藝這般了得呀。”云玗搖搖頭自嘲地笑笑。

  “世人不知的,可多了去了?!辈孤勓孕σ庖饕鞯刂v。

  “梧景他,將我夫君扛走了?!痹氯A忽地說了一句。

  “你夫君?……”

  “……”

  “……”

  皖溪谷

  主帳里,兩個男人正面面相覷。

  “你……不是月華夫人!”紫衣男子尖叫出聲,撓頭回想哪里錯了。

  “不是?!焙谝履凶拥仡┝艘谎劢壖芩娜恕?p>  “唉……兄臺對不住了,想是我抓錯人了??赡銥楹?,在那月華夫人的轎里?”

  “我是月華的夫君,想送她一程,你闖入轎中,抬了我便跑?!?p>  “……”梧景頓的跳開數(shù)米,盯著這人。月華的夫君,不就是那陽淮?怪不得如此眼熟。戰(zhàn)場中兵刃相向,想來竟從未這么清楚地看到過他的面容。

  踏踏三匹馬闖入帳中,來人翻身下馬,繞過陽淮,立在中央。

  “陽淮將軍是來我?guī)ぶ凶隹偷拿??”黃衣已是血跡斑斑,仍是不減半分英氣灑脫,語氣平靜無痕。

  “做客?是你的人將我抓來的?!标柣匆慌暮谝拢抗饴湓谧约曳蛉松砩稀W哌^去一手?jǐn)堊≡氯A的纖腰,一手防御在身前?!安?,伯彥,伯岸,你三人護(hù)一人都護(hù)不住么?”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時微微一頓,訕笑道“呵,看來今日不必跟我回去了。好自為之?!闭f罷托著月華,身影穆的退后,翻身上馬,踏起一陣塵土。

  “云玗,讓我去追吧?!蔽嗑罢f著滑步而去,剛到門口,被一把扯回。梧景心一虛,放棄了掙扎。

  “倒是不必追了,本來月華就是抓來當(dāng)投毒之人的,這下不必麻煩了。但是阿景,你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了?”腦袋遭受了一記爆栗,梧景捂頭揉了兩揉。

  “我哪知道轎中有兩人,見人扛起便一路未?!@一想,是有些重……我雙臂直打顫呢……”梧景舔舔嘴唇,自覺已經(jīng)說不下去,立馬挑開話題,“未卿為何在他身旁,莫不是已經(jīng)得到信任了?還有,這三個和尚是誰?”

  云玗盯著梧景,半餉搖頭作罷,“未卿就是月華夫人,“青衣似月,華錦染塵”,那月華裹身除塵清澈,不就是月華夫人么,世間不會再有第二人如那般清澈。”

  “是么……未卿她……”梧景聞言心痛如絞,呆呆地看著地面。

  “我知道你喜歡未卿,可這個人,你不能要?!痹偏]拍拍他的肩膀,“這是祁家的伯庸,伯岸,伯彥,以后他們?nèi)酥宦犖姨柫?。你就暫時當(dāng),沒有見過此三人吧?!闭f完走出帳去了。

  “凝竹,明日你率我親騎軍在皖溪谷迎敵,切記,人人都護(hù)得自身周全即可,略過先鋒隊(duì),直擊城門,那陽淮定會率兵沖鋒,不必戀戰(zhàn),放他過來。你們的目標(biāo)是破城?!?p>  “御宇,你親自指揮修羅陣,挑動陽淮的殺心,看他體力透支時,撤陣,退兵。”

  “而我,當(dāng)會親自送他個萬箭穿心。”

  “是!定不負(fù)您所望?!?p>  云玗嘴角嵌上一抹笑,負(fù)手看滿天煙霞。天意秋初,金風(fēng)微度,城闕外畫橋煙樹。

  “阿景,集合所有將領(lǐng),做最后的布局吧?!?p>  一刻后,帳中。

  “諸位,我們云國與淮國戰(zhàn)了三年,明日該是凱旋的時候了。懇請諸位助我一臂之力,勝了淮國,舉國歡慶,你我,也該歸家了?!痹偏]走到桌前,打開皖溪谷的地圖。

  “蘇秦將軍,你連夜帶著一隊(duì)羽兵,埋伏于邊城外,明日見了凝竹三揮軍旗,放箭打下城上護(hù)衛(wèi),助她破城?!?p>  “寒巖將軍,帶一隊(duì)羽兵皖溪谷待命,見御宇收陣,放箭阻擋淮軍進(jìn)谷。”

  “梧景,你同凝竹沖鋒開路,拉住陽淮的注意力,引他入陣?!?p>  “其余將領(lǐng),駐守皖溪谷,隨時聽我號令!”

  “是!定不負(fù)您所望!”眾人心頭一熱,齊聲呼喊。

  淮國邊城

  王庭內(nèi)

  黑衣男子倚在床榻上,閉目調(diào)息。只覺體內(nèi)空蕩蕩的,提不起一絲內(nèi)力,試了數(shù)次皆是如此,他煩躁地推翻桌前的杯子。

  “陽淮!”聞聲快步趕來的月華見狀伏倒在他膝邊,滿臉是淚,“阿淮,你定是中了那云玗的毒了。她身邊有個叫柏州的,通曉醫(yī)藥毒理,說是茝國第一的醫(yī)師,這可……這可怎么辦?”

  “這是什么毒,我為何不知?”

  “大概是梁音散,她派我來就是讓我下此毒,她說過,這毒可讓人內(nèi)力散去,五臟六腑衰亡而死??晌覐奈?!從未……”

  “呵,那云玗,竟然如此卑鄙,是要我未戰(zhàn)先亡么?”

  “什么?不許瞎說。”月華慌忙捂住陽淮的嘴,眼淚止不住的掉落??藁藠y,眼睛腫腫的。

  陽淮握住月華蒼白纖細(xì)的手指,“月華,明日我定要同她一戰(zhàn),你就……不必再等我了?!闭f罷偏過頭去,不再看她,眼睛忽地一黑,暈了過去,他想要呼喊,卻出不了聲,耳朵嘶嘶鳴叫著,仿佛掉進(jìn)無盡深淵。

  月華握住他不斷滑落的手,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小心的確定那緩慢的心臟跳動,一遍又一遍的喊他的名字。

  翌日

  清晨,踏著微光,陽淮率兵出征。三萬大軍快馬加鞭,震下片片落葉。

  而樹林里,一抹白影閃過,掠過草地,露水打濕了繡鞋。

  皖溪谷前,云玗的大軍早已候著他陽淮。

  “云玗,你我三年較量,今日就是陽淮粉身碎骨,死在你的箭下,也為頑石,寸步不移,皖溪山內(nèi),你我都將終于此地。”黑馬之上的人面色蒼白,聲音卻是孔武有力,鎮(zhèn)山定海河。

  “好,陽淮,今日我們一決勝負(fù)?!痹偏]在高處回應(yīng),氣定神閑,聲音是堅(jiān)定的。

  陽淮三舞戰(zhàn)旗,“篤”戰(zhàn)旗頓地,三萬大軍齊齊大喝一聲。戰(zhàn)鼓雷雷,大軍踏馬直沖向前,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雨翻涌。戰(zhàn)場呼聲隆隆,塵土紛飛。陽淮率領(lǐng)的中翼軍嘯聲震天,鐵騎踏風(fēng)而來,隨著他們的將軍沖進(jìn)敵陣。左右翼箭雨直射山坡之上云國駐地,步行軍仿若不痛不懼,踏著尸體往上坡沖去。

  云玗右手一揮,山坡兩邊的羽軍迅速收縮,往她所站處靠攏,頃刻便立于山頭,她兩眼直視沖上山坡的淮軍,利落大喝一聲“放!”,黑色的箭雨沖破風(fēng)聲,“嗖嗖”卷風(fēng)云而去,淮軍倒下一片,云玗又喝“放!”一陣箭雨噴涌而出。兩國羽軍你來我往,淮國軍乘著風(fēng)向,箭是又狠又利,眼看云國軍銳減,云玗轉(zhuǎn)身疾呼“御宇,以我火箭為信,伺機(jī)射下那四名副將!陽淮由我親自去引來!見機(jī)啟陣!”說完不等回應(yīng),飛身潛入谷中。

  陽淮的四名副將各領(lǐng)一隊(duì),指揮各自人馬快而有序地重新站位,耳旁慘叫哀嚎,似都未聞未見。

  云玗穩(wěn)穩(wěn)落在凝竹身旁,凝竹雖有疑問,仍是立刻伸手拉她上馬。云玗點(diǎn)燃火箭,一瞬不瞬盯著陽淮,十丈,五丈,“?!蹦衽c陽淮交手相碰,就要錯身的一瞬,云玗飛起點(diǎn)在馬上,凝竹的馬被一猛蹬,蹭地狂奔而去。想到自己不怎么樣的輕功,云玗慚愧的一瞟凝竹,隨即收心,落在陽淮身后,并馬而行。云玗三支火箭嗖地朝天射出,兩只落在谷邊雜草上,一支沖天而起,在半空被風(fēng)一吹,火勢不滅反更加猛烈,“呼”的一聲空中燃起一團(tuán)火焰,火光映得天邊朝云愈發(fā)紅艷。云玗忽地提足內(nèi)力放聲撕聲力竭一喊“將軍小心!”喊得陽淮一滯,不待他反應(yīng)過來,周邊紅光呼嘯,只覺一熱,火焰舞到眼前。

  這聲叫喊似手中利箭,沖破阻礙,清清咧咧落在嘶鳴戰(zhàn)場上空,眾人皆聽見那焦急的一聲,不禁惶恐地望向火起之處,只有站在山頭的御宇三箭齊發(fā),身旁左右士兵跟著都射出三箭,淮國左翼的副將回神抬刀擋了一箭,卻還是被下一箭穿胸而過。淮中翼副將擋箭之時被凝竹一劍削去了右手,摔下馬去,凝竹毫不停頓驅(qū)馬踏過,身后云中軍呼嘯般沖過,在淮軍中撕開一道裂縫?;从乙砀睂踹^三箭,看著潰亂的中,左兩軍,戰(zhàn)旗三揮,三翼軍匯成一隊(duì),皆盾牌齊舉,一時間兩軍再次攻守僵持不下。

  初秋的山谷還很潮濕,不久時雜草處的火焰已熄了。煙霧熏得人睜不開眼,鼻尖充斥濃烈的,似是動物羽毛燒焦的糊味。只聽身后近在咫尺的一聲哀嚎“我的……頭發(fā)!”陽淮轉(zhuǎn)身掏出匕首就是一刺,卻像切到泥鰍一般,匕首偏離。重明戰(zhàn)袍!當(dāng)下心頭一凜,殺心頓起,一把抓住身后之人拖下馬,狠狠摔在地上。

  云玗就地一滾,從陽淮手中脫離,起身站定。眉頭微皺,神色卻是鎮(zhèn)定,望著眼前黑乎乎的陽淮,咧開白牙大笑。陽淮看著眼前頭發(fā)全都卷起,頭發(fā)焦枯得像枯樹枝一般的人,不屑地輕嗤一聲。

  “陽淮,這皖溪山,我要定了。你的兵,我當(dāng)用他們的身軀為我鋪路,你的月華夫人,此刻同你一樣,身負(fù)劇毒,哈哈,怎樣?讓你死在摯愛手里,算是我云玗看得起你?!笨輼渲ε呐氖?,雙眼光彩溢出,眉間重明紅印已無法分辨,周身羅剎般的凌厲卻是比任何顏色都明麗,云玗翻身上馬,騎著陽淮的戰(zhàn)馬頭也不回的走了。

  陽淮心頭一痛,想到自己男兒身都難以撐下的苦楚發(fā)生在心愛之人身上,憤恨涌出,雙眼通紅,紫英槍點(diǎn)地,沖天而起。我陽淮今日要拉你陪葬!只見一團(tuán)黑影從煙霧中沖出,身影閃動,令人看不虛實(shí)。那黑影掠過,卷起一陣氣流,空氣仿佛被撕裂般,哀鳴著,氣流扭曲而上,草木礫石跳進(jìn)氣流,像是死士卷入沙場。

  “陣起!”云玗還未到山頭便對御宇喊。他身后黑影追來,如鬼魅一般,利爪探出,“刺啦”,云玗后背一痛,向側(cè)邊重重飛了出去?!稗Z隆”一聲,山坡上巨石一震,樹木咔咔斷了一片,“咚”地陷入地面,黃土失去重力般揚(yáng)了數(shù)丈。那黑影卻似被拉扯一般退后數(shù)十丈,正正落在谷中。

  “將軍!”御宇心頭一顫,快步飛跑。趕到時,塵土紛紛揚(yáng)揚(yáng),御宇心頭一沉,又一喊“云將軍!”無人回應(yīng)。樹木皆被拔根而起,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眼前巨石裂痕蔓延,像一張巨大的蛛網(wǎng),蛛網(wǎng)上鮮血噴濺,像是嗜血的巨蛛咬碎了獵物的腦袋。御宇顫抖著雙手,在地上摸索,忽地碰到一團(tuán)軟物,顧不上其他,就地刨土。卻只是刨出一件衣裳,衣裳上血肉模糊,顏色全無,卻連骨頭都不剩。御宇心如死灰,手指顫抖,一時呆在原地。

  “御……御宇,我在這里,快……塊……”身旁響起微弱的呼喊,御宇又驚又喜,轉(zhuǎn)頭看去。云玗裹著白色的錦服,面容枯焦,頭發(fā)燒掉大半,身上觸目驚心的血漬,掛在倒下的樹枝上,面色黑乎乎看不清模樣,要不是跟了她五年,說不定會受驚一劍斬了這怪物。

  御宇小心地折斷樹枝,將她抱出,云玗雙腿被細(xì)小的樹枝戳進(jìn)血肉,右手無力地塌著。御宇不忍再看,沉默地抬起頭,淚水噙在眼里,顫聲輕呼“將軍……”

  云玗用左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喘了口氣,閉眼吩咐“你可啟陣了?帶我回陣地去,快!”聲音雖無力道,卻是清晰執(zhí)著。

  “陣法已啟,將軍,您……怎么樣了?”要出口的話卻再也講不出,抱著云玗疾步而去。云玗依舊緊緊抓著他的衣襟,淚水無法控制地落下,視線猩紅一片,喉頭快要無法出聲。如此您也不哼一聲嗎,云將軍。

  離陣地還距十丈,御宇匯報完戰(zhàn)況,俯身靠近云玗,等待指示。云玗看著陣中陽淮對著空氣左殺右砍,面孔扭曲,微微閉了眼,嘆息一聲。“他竟然,毀了我的重明戰(zhàn)袍。”一句話輕如微風(fēng),左右士兵們面面相覷,望著將軍不禁心如刀絞。

  空氣中飄來一陣清香,鉆入鼻中,令人提起幾分精神來?!霸茖④?。”一聲慶喚仿若從仙境飄來,來人雪衣白履,清秀出塵,是開在血泊中的雪蓮花一般,靜靜立著。

  “未卿,他在那里?!痹偏]淡淡答道,目光看向谷中。修羅古陣,入陣者嗜殺成性,古往今來在陣中互相殘殺而死的人數(shù)雖不勝數(shù),但陣法極易識別,因而除非逼不得已,那修羅陣無人會入,入者,必死。

  月華沒想到云玗還會叫她未卿,看著眼前不成樣子的云玗,她皺緊眉頭,握了握手中的金瓶,跪地垂頭,三拜,然后縱身躍入谷中?!拔辞?,別……”香味倏地消失了,血腥味再次撲面而來,這才是戰(zhàn)場的味道,剛剛或許只是幻覺罷了。

  “陽淮!”月華失聲痛哭,撲入陽淮懷中。陽淮頓了一頓,倏地抬手將紫英槍刺進(jìn)她的心臟,月華那張如清風(fēng)明月般的臉頓然失去所有神采,像個皮娃娃般木然睜著雙眼,雙唇微張,卻未發(fā)出任何聲音,血不斷地從她口中涌出。忽地覺得身體一輕,神思恍惚。

  “噗”一聲,匕首沒入血肉,月華竇然一醒,只見自己手握匕首,而陽淮胸口鮮血噴灑而出。陽淮神色忽地清明,他看到自己的紫英槍穿過了月華,而自己胸口插著月華的匕首。兩人皆是神色凄清,痛不欲生。

  陣外靜得只有風(fēng)凄鳴,所有人注目而望,心頭又何嘗不悲切。

  “不見月華流照君,笙歌度,唯有望江樓;但聞笙歌度朝夕,過千燈,只許望白頭?!毖U裊歌聲斷斷續(xù)續(xù)飄來,清澈動人,滿地的血液仿佛紅遍千條路的燈燭,明晃晃地照著存活的人們,若這是一條注定要走的路,不如不要了這指引吧。

  陣中二人雙雙倒下,依偎在一起,歌聲戛然而止,咧咧旌旗隨風(fēng)響動,唰唰聲回響在空谷中?;窜妰H剩千余人,見狀皆是大喝一聲,紛紛自刎。這大概才叫做,萬箭穿心吧。

  “將軍,我們勝了?!卑腽A,御宇沙啞地提醒著?!皩④??”

  皖溪獨(dú)立如遺世。

  猩紅還流淌在草間,像是纏繞肌肉的血管,脈絡(luò)清晰刺目??展然厥幹鴳?zhàn)場的哀鳴,所有人都沉默著,沒有歡呼,沒有惶恐。

  “將軍!”御宇試探的輕輕搖晃手臂,瞳孔驟地縮小,殘余的千名士兵呆立著,動也不動望著山頂。

  半餉,才聽到低弱的回應(yīng)“嗯?”,淺得快要被寥寥風(fēng)兒吹得沒影?!坝?,把淮國的勇士都燒了罷,讓他們……歸家吧.”略一沉吟“那二人,那二人就葬在皖溪谷,厚葬。”

  “是!”御宇答著,“將軍,我們這是慘勝啊?!?p>  “慘勝?哈哈,將戰(zhàn)事稟報王吧,全部不漏的稟上去!”兵門看著自己的將軍,齊齊丟掉武器,單膝朝向,“誓死追隨!”。

  “回去吧,凝竹那里不可放松,有情況馬上向我匯報,一刻不能緩?!痹偏]喘了喘,嘲諷地?fù)u搖頭。

  皖溪谷

  云將軍寢賬外

  “將軍,再讓幾名醫(yī)師來看看吧,您的傷勢……實(shí)是不可拖??!”御宇在帳外請求,一雙手已是顫抖,雙眼布滿血絲。從皖溪谷回來到時,自家將軍臉色蒼白得不像活人,雖已讓駐軍醫(yī)師看過,但那軍醫(yī)出賬時只是連連搖頭,只說做了簡單的包扎止血。如今已是三日過去了,將軍閉門不出,偶爾咳嗽兩聲才讓人知道還活著,如何叫人不擔(dān)心!

  “柏州他,明日卯時自當(dāng)歸來,不必?fù)?dān)心我。凝竹那邊可有消息了?”帳內(nèi)穩(wěn)穩(wěn)傳來清亮聲音,令人心中一安。

  “將軍,凝竹暫無傳信,屬下已派人去探查?!庇顢恳粩可?,如實(shí)匯報。眼睛仍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帳門。

  “去吧,凝竹若是拿下了邊城,你立即趕去匯合,不可耽誤?!?p>  “是。”御宇躬身而退。

  帳內(nèi)床榻上的人動了動,刺骨的疼痛令神智略一清醒。云玗甚至可以聞到自己身上傷口透出的腥臭。“柏州,快回來罷?!毖劢且惨绯鰷I,口中干渴辛辣,再也發(fā)不出聲。

  天色又同前一日一般暗下來,帳內(nèi)火把燃盡,掙脫出幾縷青煙,遙遙去了。云玗張了張口,想要喚人來添了火,卻仍是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好定了定神,調(diào)息躺好。這幾日雖是放空來修習(xí)內(nèi)勁,心無旁騖,卻終也是撐不住了。帳外皎月悠悠,偶爾風(fēng)聲戲枝葉,簌簌塵埃抖落。

  “呼”一秉火把燃起,一白衣男子換好火把,疾步行至床前。

  “知愿。”柏州沉聲喚道,“愿兒,我回來了?!痹偏]一頓,對柏州提早歸來有些吃驚,卻也深深松了口氣。柏州忙行到榻前仔細(xì)查看著傷勢,眼前這人周身傷痕累累,肋骨、手骨、胯骨、肩胛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一只手臂無力地耷拉在床邊,想來是受到了極大的撞擊。背部皮肉混作一攤爛泥,已經(jīng)開始發(fā)炎,左眼被劃傷,睫毛一顫顫垂著凝固的鮮血,看得柏州膽戰(zhàn)心驚。輕手解開床榻上半死之人的衣帶,舊傷新上交錯相疊,云玗自小習(xí)武起,都是他為她治這身傷,也不必再顧忌男女之別,她知他可信,可托付。腥臭撲面,柏州卻毫不在意,趕忙打開醫(yī)箱,鋪好灸針,點(diǎn)燃一盞油燈放在圓凳上?!霸偏],忍著痛?!眹@息一聲,將細(xì)刀在火上過了過。

  “哧哧”衣物被麻利地割斷在地,有的地方衣物絞盡肉里,被血緊緊粘住,柏州皺了眉,他停了停手,替她在帳內(nèi)又點(diǎn)了幾把火把,待帳內(nèi)溫?zé)崞饋恚鹕矶瘸鰩ね?。半個對時后,柏州手里抓著幾瓶小藥品再次進(jìn)帳,從冰裂紋玉瓷瓶中抖出一顆同瓶身一般的通體裂紋的小藥丸,喂神智開始渙散的云玗吞下,再抖出幾粒揉碎了涂在刀上,撒在傷口處。將爛掉的血肉同衣物一齊刮下,撒藥,纏布,動作迅速得血還來不及滲出就被緊緊壓制在藥布下。柏州用手指輕輕觸摸左眼處的傷痕,從眉心的紅印處一路裂開,藤蔓匍匐般爬滿眼皮,心頭心疼得緊。

  柏州同他的馬兒三日內(nèi)不停歇的奔波于山谷和營帳,云玗的傷勢好轉(zhuǎn),可仍舊沒有醒來,那只手臂,怕是年載無法自如使用了。士兵掛念自家將軍,幾幾路過寢賬,紛紛停下駐足望望,嘆嘆氣,又望望。或許下一次抬眸,他們的將軍又會在營前負(fù)手頷首,或指點(diǎn)他們說:“錯了,力道再狠些,弓張足咯?!?p>  第五日正午,太陽似金燦燦的桂冠,穩(wěn)穩(wěn)戴在九天之上。九月過半,天開始干的緊。這里不似皖溪谷中,終年濕潤,青翠如障。谷邊早已失了五彩風(fēng)華,如烈日一般金燦燦,晃得人心焦躁。

  帳中床榻上的人垂坐在榻邊,左眼嚴(yán)實(shí)的被蒙住,整個人包的像個大白蠶,自知傷的實(shí)在不輕,也不敢輕舉妄動,猶豫了半餉,清了清嗓子喚了聲“柏州”,才發(fā)覺口中并不干澀,想是有人每日沾水潤過唇,只是幾日不開口,發(fā)音有些扭曲喑啞。

  帳門被猛地掀開,柏州大步踏到面前,驚喜地將她看著,呆了半餉,才緩緩問著“感覺如何?你不要亂動,多歇一陣才好?!边呎f邊掏出大包小包高矮胖瘦的袋子瓶子,花花綠綠好不熱鬧,“這個,每日正午著水吞下,這個和這個,熱敷;對了,待傷結(jié)痂,用這個泡澡,保準(zhǔn)還你好皮膚一身……”云玗被這陣仗嚇得挪動著退了一退,又想起惹這一身傷,只好生生咽下一句“不吃藥”笑嘻嘻看著眼前這個老媽子一一點(diǎn)頭應(yīng)了。

  又過了三日,前方傳來戰(zhàn)報,邊城郡守已降,莫不敢求只求百姓無恙。著實(shí)是為好官,淮國國泰民安,傳是因著父母百官清廉愛民,如今看來果有幾分樣子。

  “將軍,王只命奪得皖溪山,為何連邊城也……”御宇聽了戰(zhàn)報只覺拿下這邊城,又犯了淮國邊界,淮國百姓民心又不從我,心中困頓不已。

  “皖溪山是我云淮兩國的分界線,古來百年未曾逾越,如今破它……就不是一座山的事了。”云玗籠了籠衣袖,頷首嘆道“如今這片土地,萬尤之令叫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這國界,趁機(jī)會動一動,亂世中怕也不能免的,現(xiàn)今這皖溪山,左右都是我云國的地界,何人再搶得?”

  “御宇,前往邊城,將邊城百姓接到我云國寅州去,全民遷移,一戶不得留。全軍由你率領(lǐng),立即趕往邊城同凝竹匯合,拆掉房舍街道,將邊城駐為我軍軍營。”云玗清了清嗓子,凜然吩咐。一雙杏眼一只被藥布纏住,剩下一只渾濁而幽黑,像是壓成欲摧的滾滾黑云,濃烈得散不開。

  “是?!庇铑I(lǐng)命躬身退了。帳外旌旗哷哷嘶鳴,清秋無色,但取樓蘭。

  待帳中只剩了柏州,云玗抬手撫了撫眉心,稍一用力,便感到痛及左眼?!鞍刂荩疫@手和這眼睛,多久能愈?”不穿戎甲,長發(fā)未束,妃色長袍著身,此刻的云玗,脂粉未施,眉目卻濃烈,只唇色淡薄,如同畫中水邊弄荷的妙齡,不諳世事,只看華燈與荷映。

  “眼睛嘛無礙,再過約莫十日便可拆藥了,只不過你眉間的重明鳥翅膀沒了一只。那只右臂,怕還得幾月,就是好了,也不會如從前靈便。”柏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過,若你不再偷偷倒掉藥,也肯敷那些爛泥,或許好得快些。”

  床榻上的人兒身形一頓,兩滴冷汗?jié)B出,只得打了個哈哈,往被里縮了一縮?!爸懒耍还苣阌檬裁崔k法,一月后,皖溪山一會,可不能這幅模樣見那萬尤?!?p>  柏州抖抖衣袖,暗暗嘆氣,那重明對云玗意義非凡,卻是再也無法修復(fù)如常了。

  一月后

  皖溪山

  五更天,薄霧傾吐山間,明月映紅云,太陽將出了。

  灑澗亭中,青衣勁裝立著一個人兒,身姿卓越,束發(fā)翻飛。濃眉杏眼,唇口淡淡如白脂。眉間振翅重明只有約莫紅影,少了幾分艷麗,多了幾分清秀飄逸,如遺世山間的青云,如山間潺潺清溪流。眼中依然像是罩了層濃霧,清幽不可犯。

  “云將軍?”乘家二人從小徑一頭奔來,齊齊躬身。

  云玗伸手接起二人,“我在陽淮軍中尋不得二位,怎會在此?”

  二人抬眼望著眼前人皆是一頓,遲疑不語。

  云玗見狀手觸眉間,忽地笑笑,搖頭嘆息,“沒了重明鳥,就不認(rèn)得我了?”這一笑如同平地生花,蓮池輕漾,如墨般的眉眼,水彩潑灑,渲染心頭,妙韻無雙。

  “將軍,陽淮在山中設(shè)得軍營,秘密培養(yǎng)一批人才,看樣子,是很早年便設(shè)的?!背四辶饲搴眍^,“親教的是扶柳前輩,我二人也學(xué)得不少東西?!?p>  “扶柳?可是陽淮的師娘扶柳前輩?”云玗斂了衣袖,神色暗下幾分。

  “是?!?p>  “哦?陽淮已敗兩月,你二人為何遲遲不歸來與我匯合?”

  “陽淮敗了我二人也是剛剛得知,那營中戒備森嚴(yán),消息堵塞,若不是近來守衛(wèi)有些松懈,我二人今日恐怕也無法應(yīng)邀了?!?p>  這么說來,這兵營的接手人,怕不只是陽淮,這淮國,暗下布兵,是君臣暗自有打算,還是,亂世更早的來臨了呢?云玗吩咐二人歸去營中,切勿打草驚蛇。

  “呵呵呵呵”一陣渾厚的風(fēng)懸在亭頂,亭外草葉翻飛,溪水濺出,風(fēng)聲四起,地面上潮濕的泥土啪啪打在樹干上。忽又一切歸于寧靜,就是一霎間的事,仿佛剛才的只是幻象。

  朝陽始出,霧氣嘶鳴,消散奔逃,清冽的風(fēng)和暖洋洋的風(fēng)相撞,萬物在寧靜中和平地?fù)u曳變換,世間總是歸于平靜,這就是人為何只是渺小人煙,而蒼穹莽莽,無邊際。

  塔塔,兩聲輕盈的落地聲,是鞋底與露水相撞的響聲。亭頂上的人傲然而立,亭中的人翩翩獨(dú)立,別具一格的兩道風(fēng)景,都融合在一片晨景中,無論是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還是傲視天下的老者,都是這世間的片刻記憶罷了。

  “萬尤前輩,獨(dú)身前來,群雄在你眼中,還是算不得什么吧?”云玗揚(yáng)了揚(yáng)嘴,整個人如同只是山中一株草木,在享受太陽的照耀。聲音清冽,入人心。

  “云將軍不也是獨(dú)身么?我萬尤在你眼里,又算得什么呢?”只有歷經(jīng)滄桑的老者,才會有這樣沉淀萬千悲喜的淳淳聲音,如瀑布奔流又落入碧潭,如風(fēng)起沙揚(yáng)又恰好路過一片綠洲,柳暗花明。老者旋起素白的衣袖,款款落下,緩步走進(jìn)亭子里。

  “晚輩云玗,得見前輩尊容,命幸!”云玗躬身行禮,和和氣氣,一副晚輩受教的恭敬姿態(tài)。

  “人老了,哪有什么尊容賤容,一張老臉罷了?!泵媲暗娜f尤,黑發(fā)漸白,用木簪隨意地束住,白衣上精致地繡著山川江河,旭日東升,在陽光下熠熠閃動,自有一派親和,又不失威嚴(yán),像是遺世獨(dú)立的神祇,又像山中隱居自樂的散仙。

  “哈,前輩,這皖溪山有七八亭臺,偏偏咱倆都選了這一個,您恐怕,不是想與我共賞日出吧?”云玗抬首,與老者并立,眼中笑意盈盈。

  “當(dāng)然不是,小丫頭??磥恚悴⒉蝗缡廊怂f的只不過是閨房繡榻上走出來的繡花枕頭嘛,這戰(zhàn)場,是適合你的,但又有些不適合?!?p>  “前輩,保家衛(wèi)國乃傳承之志,何言適不適合?!?p>  “哈哈,丫頭,你說的是?!痹偏]只覺話還未畢,忽地一縷白煙倏地鉆進(jìn)胸膛,五臟六腑,在這一刻碎裂,血順著血管涌上口中,雙眼溫?zé)嵋黄?,“砰”是什么倒下了?哦,是自己的身體啊。耳邊鳥啼鳴,亭外葉飄零。

  “這世間的戰(zhàn)場,早就不止是保家衛(wèi)國了?!彼?。亭頂有露水被鞋底濺開。

  邊城

  云國軍營

  “知愿。”柏州捧著香粥,搖醒出神的云玗。從皖溪山將她抬回來,她便日日發(fā)呆出神,仿佛不見了魂魄。

  “放著罷?!痹偏]緩緩側(cè)了側(cè)頭,“柏州,今日邊城可還安寧?”

  柏州將眼前人看著,如水墨的面容寧靜平和,褪去兵甲不舍英姿,眼角唇口慧光微露,確實(shí)是如何都叫人愿與她生死共命的云玗云將軍。

  “祁國大將軍祁繁領(lǐng)兵駐在皖溪山,怕是不日便要攻城?!卑刂荽盗舜抵?,放到云玗面前。一碗蓮子清粥,清香四溢。

  “那萬尤老頭將畢生所學(xué)贈予我,一本心經(jīng)一本兵法,并言世人皆只能擇其一,哈,還留了一團(tuán)白煙在我體內(nèi)。我并不能參透這團(tuán)白煙究竟為何用,他倒好,銷聲匿跡,從此了了世間,就不管這被攪亂的粥了么?”云玗三兩口喝下一碗清粥,嘆聲連連。又恢復(fù)了思考狀,抓耳撓腮,好不像一只吃了蟠桃的猴子,在思考長生不老的一生該做些什么。

  門外傳來腳步聲,“知愿,那祁國蠢蠢欲動,運(yùn)來幾門長炮,咱迎戰(zhàn)去吧?!蔽嗑芭镜赝崎_房門,見了云玗又是一副心神未定的樣子,急急拍了她的肩“我的愿姐姐,我們兄弟二人與你一同長大,從未見過你這樣子。是攻是守你倒是給個主意!”

  “萬尤絕學(xué)絕不可被祁國搶去!”云玗起身,撣掉梧景的手,“命人將萬尤心經(jīng)以及兵法送往淮國,一定要造足了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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