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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知泊客處

淮景榮枯·流照君

愿知泊客處 尋杳 3638 2020-04-18 14:06:20

  逃離身后的府邸,淮王帶著云玗一路往守云府跑。

  “王上,她沒有追來?!痹偏]抓著淮王的手臂不敢放松。

  淮王聽聲放慢了腳步,“看來對方并不想將自己公之于眾。”今日夜市開放,淮王拐出暗巷,燈火映身?!白甙?,本王送你回去?!?p>  “王上此前見過那人?阿辭?”兩人并排走在鬧市中,“交易是什么?”

  淮王看了看云玗,“你是在向一國之君打聽消息么?”

  “有何不可?那女子,是淮國的敵人,身為淮國子民,定當獻一份力?!?p>  “淮國如今痛失丞相,年前又慘失一將,朝中群臣四分五裂,朝內(nèi)可說是雜草叢生。這樣一國,有何可孝?”淮王嘆息,“我如今年過半百,膝下只一幼子,如今丞相歿了,還有何人可托?”兩人停在石橋之上,從這里眺望,可看到半城繁華。市集熱鬧,百姓不知官家愁。

  “云邈將軍或可托?!痹偏]提議。

  “云邈?云邈對政事一竅不通,治國之道,只是能打仗遠遠不夠。我知他為良將,卻非良臣?!被赐趸叵肫鸱隽脑?,“本王或許,真的不適合當一國之君,心里存了太多爾虞我詐,老來反而無人可信了?!?p>  “王上若信得過,小女不才,愿為淮國撥開陰霾?!痹偏]鄭重地作了一揖,她明白,這是厘清一切的好機會。

  淮王久久地看著云玗,半響才伸手將她扶起。

  “是么?你若想,那便試試吧?!被赐踟撌?。萬尤所托之人,或可一信,況且此人在朝中無根基,無派別,可用。況此事知曉的人越少越好,她親歷此事,是托付的不二人選。

  “淮中向來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朝堂爭斗,被您攔在那二丈紅墻之內(nèi)了。您不必妄自菲薄,淮中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總要有人敢驅(qū)散最后的寒涼?!痹偏]深深吸了一口氣,“淮里的桃花香,您聞到了嗎?”

  淮王側(cè)首看著眼前的女子,大約多年受困宮墻之中,人間芳華早已在心中褪色。是啊,身為一國之君,吾不孝國,又有誰人愿意追隨呢?江山社稷,從無舍棄二字可言,就算這世間無吾道,吾亦不能退縮。

  “本王的歸一閣,缺一位管事的,你來吧?!被赐跽f罷朝朝人群走去,“還不跟上?”

  “微臣,領(lǐng)旨。”云玗對著淮王的背影行了官禮。

  既已為官,守云府是住不得了,云玗的家當被一行人搬出將軍府大院,著幾輛馬車,今日便前往歸一閣了。歸一閣乃淮國藏書之地,無關(guān)于其他內(nèi)臣,直屬君王?;磭拇笮∠ⅲ源嬗跉w一閣。丞相還在時,兼任歸一閣文吏司一史,此位多招人覬覦,但丞相一直不肯讓出。如今丞相歿了,各家都想著攀一攀,沒成想,被一無名女子奪去了。聽聞此人多次救駕有功,此前是云邈將軍府的客卿,從淮南群島而來,再往前,便沒甚消息了。

  歸一樓坐落于皇城內(nèi),有獨立的院落,與城外主街僅一墻之隔。歸一閣分六院,皆聽令于司一史。云玗初聽聞這一切時,著實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個不起眼的文吏,沒想居于高位。不過既然擔了重責,那便不負卿之所托。云玗明白淮王在她身上寄托的,不僅是一份差事,而是一絲光亮。能將這位經(jīng)歷滄桑風雨的王君的心照亮的光。

  明日才正式上任,云玗囑咐了一聲便出城了。

  多日煩擾,倒冷落了一位故人。云玗將馬行到城門口,又折返去,買了幾壺酒。

  大音寺行人漸多了,這一片竹林仿佛是淮里亙古不變的風景,它們在此渡過四季,綠意未減,反而一年比一年茂盛。寺廟門口,常有人挖了新鮮的竹筍來賣,鮮嫩的竹筍是下酒解乏的良品。云玗將馬牽給茶館的馬倌,買了一包腌漬過的竹筍,去尋陽淮。

  遭此劇變,云玗有些不知如何面對陽淮,琢磨了過幾日,還是決定來看看,畢竟之后或許,不能常來了。遠離村落的一間農(nóng)院中曬著新炒的茶葉,初春的香茶,有些稚嫩的澀味,恰恰是這一點點苦澀,才有了春天的味道。云玗拿起一撮茶葉,放到嘴里嚼了嚼。忽地一陣風掀來,打翻了云玗身前的竹墊,茶葉散落一地。

  “你還有臉來!”陽淮紅著雙眼照頭一掌劈來,云玗滿手提著物件,只得閃身避開,將手中吃食置于石臺上?!耙皇悄悖∥以鯐屑一夭坏?!那日你說此事交由你,你干什么去了!你不是說會保她一命的?”陽淮撿起一根柴木狠狠打來,幾招下來皆被云玗輕松接下。

  “陽淮!事情不是那么簡單的……”云玗伸手捉住木柴,用力一旋,木柴炸開,斷成兩截,“那日事發(fā)突然,況且你娘親她……意圖謀害王上!何等之罪?”

  “什么罪?我只知道她是我娘,無論無何我都會護著她!就算要我死那也護著!”

  云玗不還手了,任憑陽淮撿起一根根木柴向她砸來,木柴粗糙的枝丫劃破了她的臉,她只是站在原地,受著。提及娘親,云玗又何曾不是那樣拼命地想要守住呢?

  陽淮扔得累了,沖過來揪住云玗的衣襟,狠狠一拳砸在她臉上。云玗被打得頭暈眼花,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嗡鳴,眼看那人又抬起一拳,手離臉不到一寸時,停住了。云玗能感受到那個拳頭的熱氣,蒸騰著撲向她。那只手不住地顫抖,它的主人在隱忍。

  “你為什么不救她?你都可以把我救活,為什么不救她?”陽淮頹坐在地上,重重地喘息著。剛剛胡亂宣泄了一氣,現(xiàn)在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驅(qū)不散的難過圍繞著自己。

  “我打不過。”云玗無助地看著陽淮,“柏州也不在。我不會醫(yī)術(shù),救不了人。”說這句話時,云玗表情委屈得像三歲的孩童打翻了糖葫蘆。

  “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陽淮擠出幾個字,聲音已然哽咽。

  云玗爬起來,將手伸在陽淮眼前,“起來,我慢慢說?!标柣创虻羲氖?,自己站了起來。兩人踢開滿地的柴木和翻倒的物什,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云玗拿來酒,陽淮遞過碗,酒滿,故事始,酒空,故事了。

  “娘親她……或許也算是一種解脫……你說,如若那天我在,她看到我,是不是就不舍得走了?”

  “人如果一輩子活在執(zhí)念里,是幸運,還是不幸呢?”云玗抬碗與陽淮相碰。

  “其實我也知道,這事怪不了你,若不是你,我早就身死他鄉(xiāng)了。其實現(xiàn)在,有時候看著月華,看著她開心的模樣,我很慶幸我還活著。也很慶幸體會戰(zhàn)場之外的另一方天地。那種時候,所有糾結(jié)都煙消云散了?!标柣赐滔伦詈笠豢诰疲跋麓蝸砹?,多帶點酒。”

  云玗沒有說阿辭的事。此事毫無頭緒,線索難尋,此時說了,按陽淮的性子,不知會惹出什么事來。如今陽家唯有他了,即便沒有榮華富貴,世間總要有人每年祭奠故人的。

  “幾時了?月華說去買些新鮮時蔬,怎地還沒回來?”陽淮抬頭看看斜陽,不早了。

  叮呤叮呤,伴隨著竹葉的沙沙聲,響起一陣清脆的鈴鐺碰撞的聲音。

  “壞貓!逮到你了!”少女出現(xiàn)在院中,嗔怪地看著云玗。不好!

  “阿辭?又見面了?!痹偏]看著一步一步走來的少女,紫紗之下的曼妙身姿,有少女獨特的幼美。少女抬了抬手,陽淮被不知何時靠近的少年拎到了屋頂上,少女將手臂往下一放,少年將陽淮扔了下去。院中的木柴飛起幾根,砰!是骨頭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少女又抬手,揮手,抬手揮手??粗柣幢涣嗥穑畔?,拎起,放下。骨頭擠在一起,發(fā)出沉重的聲響。

  “不!阿辭!快住手!快住手!”像是聽不見云玗的呼喊,少女的手不曾停下,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滿足的笑容。

  “阿辭,是我不好!你沖我來!”云玗撲過去抓住少女的手,摔落聲停止了。云玗一回頭,地上躺著的人,早已經(jīng)面目全非,骨頭幾乎是錯位的,身體沒有一處在該在的位置。陽淮張著嘴,濃稠的血從他嘴里不停地漏出來。他在努力說著什么,云玗強忍著恐懼,仔細辨認,他在說,“快……跑……”再也忍不住,云玗痛苦地嗚咽起來。

  “果然廢物的兒子,也是廢物。居然毫無還手之力?!鄙倥哌^去踢了“陽淮”一腳,這一腳蓄足了力,竟生生將他的頭顱踢了出去。

  匕首出鞘,云玗用雙手握住漢霄,裹挾著一大團空氣,向少女刺去。身還未至,就被房頂飛下的少年擋住了去路,噗,匕首沒入少年的手臂,云玗單手反握住匕首,用力一劃,一條手臂飛出。左手橫出一掌,右手飛快地來回突刺,每一刀都帶著火焰,一下一下沒入少年的身體,少年來不及阻擋,另一條手臂也被砍下。他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吼,“阿辭,救我!”

  少女飛旋過來,抓著少年往后一撤,同時從袖中放出一團黑蟲。云玗將匕首劃了一圈,注入掌力,火盾出現(xiàn)。

  “竟然能傷到阿夢了,你果然極聰明。”

  云玗運足了氣,點地飛旋,火盾仿若一條游蛇,穿過黑蟲直直朝少女攻來。呲啦,少女的衣袖被點燃,藍色的火焰帶著落日的余暉,竄入紫紗。少女吃痛收手,忙運氣拍掉身上的火,卻還是被灼傷了一片手臂的皮膚。

  少女臉上笑意全無,浮在臉上的,只有猙獰的殺意。一時間林中怪風四起,數(shù)不清的毒物從四面八方鉆出,它們的目標只有一人,便是農(nóng)院中閃著火光的云玗。

  “云……淮郎!”月華先是看見院中的云玗,緊接著就看到,地上身首異處的陽淮。

  “別!未卿,不可……”云玗收勢,轉(zhuǎn)身朝月華奔去。

  少女抬手,晃動銀鈴,黑蟲閃著綠光略過云玗,沖向月華。兩條纖細的手臂裹著麻衣飛出,失去手臂,無法平衡,月華一個踉蹌,跪倒在陽淮身體旁。黑蟲旋了一圈朝云玗沖去。

  “阿辭,不可,主人不讓殺她?!敝魅硕謫净亓诵┰S神志,少女嘁了一聲,抱住少年,旋身而起,消失在竹林中。一干毒物追隨著她而去了。

  云玗脫力跪倒在地上,那些個毒物就從她身上爬過。眼前的一幕如此熟悉,熟悉到牽動她每根神經(jīng)。

  月華拖著失去雙臂的身體,輕輕伏在陽淮身上,“淮郎……淮郎……”像是囈語般,她麻木地重復(fù)著。身上空蕩蕩的兩個大洞濺出鮮血,襯得今日的晚霞格外殷紅。

  她想方設(shè)法想要救活的人,曾與她酣戰(zhàn)三載的人,如今她真的守不住了。云玗跪在院中,許久許久,直到新的太陽,又照亮了這間農(nóng)院。

  歸一閣的人不知道昨日發(fā)生了什么,新上任的閣主一席喪衣,鼻青臉腫的就來上職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新閣主寡言少語,總是獨自一人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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