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的瞳孔瞬間放大,她似是模糊間看到了一扇生之渴望的大門,她怯生生的站在門口,不知道推開之后究竟是心生還是亡滅。
關于自疏的姑婆們,她也是有些耳聞,也遠遠的看見過她們。
她們大都直接梳起頭發(fā),有一手的種桑養(yǎng)蠶,紡織刺繡的好手藝,走街串巷,買賣往來,自食其力。
她們自梳起頭發(fā),用終身不嫁,孤獨終老,換的能干凈利落的活著,硬生生的在這無奈的世道里,跌跌撞撞的闖出了一條生路。
“知道一些?!绷饣ㄋ剖瞧届o了下來,她從未如此清明過,仿佛是此生將要塵埃落定的平和。
“我知道,我阿娘給我說過。當初給穆太太梳頭發(fā)的婆婆就是自梳女,終身未嫁,臨終走的時候,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好可憐的?!?p> 白明月唏噓不已,當時那個婆婆真的是可憐呀,娘家不能回,也沒婆家,最后只得葬在了亂墳崗上。
“你可愿意?你若愿意,我自給你尋來保人,拿著這張賣身契重新立個契約,過了姑婆屋的名錄,你父親日后也無可奈何?!?p> 梁文蘊語氣有些嚴肅,白明月在一旁不在言語,似乎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自己救的菱花一時,以后她也無能為力,這種辦法可讓菱花永遠擺脫她黑心肝兒的爹,自是一個好辦法。
只是,白明月自小聽慣了母親的女子必要嫁人,生兒育女,一生才圓滿。
不由覺得菱花太過可憐,爹不疼娘不愛的,還要終身不嫁做個老姑婆才活的下去,真的是讓人心酸。
菱花似是下定了決心,孤苦一生又如何,好歹能落個溫飽平安。
她抬起了頭,眼眸里毫無焦距的平和,提線木偶一般答道:“我愿意,愿意……”
梁文蘊定定的看著眼睛里逐漸失去光彩的女孩:“當真愿意?你要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入了姑婆屋,便再也不能回頭?!?p> 梁文蘊嘆了一口氣頓了一下,接著一字一句的說道:“若是日后遇的良人,反悔了,便是刀鋸斧鉞之苦,溺亡豬籠結局?!?p> 菱花雖聽不太懂刀鋸斧鉞是什么意思,溺亡豬籠確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她自是知道自梳女反悔會面臨怎樣的絕境,小時候聽鄰居阿婆講過,隔壁鎮(zhèn)上有個叫阿丑的姑娘。
雖然名字叫阿丑卻長的秀麗標志,不甘心被自己爹娘為了錢財配了傻子,便偷偷跑去姑婆屋自梳了。
后來拗不過家里逼迫,只得上了花轎,大婚當日哄騙了傻子夫君一家人,三天回門后躲進了姑婆屋,算是成了個不落門的自梳女。
她每月繡活銀錢要給夫家一半,后來還給那傻子夫君買了個啞女做妾。
辛勞工作,算是破財消災了。因生的好看,在街上賣布料繡品,總是多得了幾分街上賣貨商戶們的照看。
有一天刮風下暴雨,虧的街角李屠夫的幫助,才不至于濕了繡品和布料。
一來二去,阿丑和李屠夫之間就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不過只是發(fā)乎情止于禮,阿丑自知既然自梳了,便不可有任何逾矩行為。
那日李屠夫的母親得了急癥,阿丑就把自己攢的錢給了李屠夫。于是傳出了一些風言風語。
被那傻子夫君的娘聽到了風聲,覺得丟了面子去祠堂請族長做主,還跑到姑婆屋破口大罵,說自梳女做了下賤的事情,整個姑婆屋都是腌臜不堪的地方。
姑婆屋驅逐了阿丑,族長要將兩人游街示眾,然后鞭刑阿丑。
那李屠夫膽小怯懦,竟在祠堂胡言亂語,說阿丑心機下賤引誘他,他才犯了錯。
萬念俱灰的阿丑不堪受這作踐,在祠堂竟然想撞柱自決。
只是被關了幾日,水米未進,力道不足,雖昏了過去但卻不致死。
然后就被那傻子夫君的娘賣到了妓院,據說沒多久便病死了,尸體裹了張草席就扔在了后山上。
連個亂葬崗的墳頭也沒落下,死后更是淪為了十里八村茶余飯后的消遣,連帶著阿丑這個名字也成了罵人的話語。
阿丑在的姑婆屋,自此以后,容貌姣好的想入姑婆屋,便得先毀了容貌。
女子在這男尊女卑的世道里,怎么著都難得尋到活路。
或許貧苦人家的女孩,美貌是一種原罪,紅顏薄命,命如草芥。
菱花想著自己生的粗苯,怕是能少了不少事端,也算是一種福氣了。
她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絲微弱的光芒:“我自是知道的,定會行事規(guī)矩,做事穩(wěn)妥?!?p> 梁文蘊點了點頭,看她十分心誠,有意幫助,想著舉手之勞也算給自己積德行善了。
“小丫頭,你倆在這等著,我去找少白,看看這事如何辦?!绷何奶N說完起了身剛想開門走出包間。
門卻突然開了,只見穆清讓提個個布袋子走了進來,滿面笑意:“少恭兄的門,我這門開真及時,省的你開了。”
梁文蘊也跟著笑了起來。
白明月樂了:“說曹操曹操到,少白哥哥是及時雨。”
穆清讓聽白明月的話語,一頭霧水,自己怎就成了及時雨了?
又看到呆滯的菱花,心里更加迷惘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剛想開口問:“少恭兄,這是……”
“讓菱花姑娘自己給你說吧?!蹦虑遄屧捳Z還不曾問出口,梁文蘊便打斷了,他懶得解釋了,直接讓當事人說清楚得了。
穆清讓一腦門官司的坐在椅子上,還不忘把布袋子輕輕的放好。梁文蘊看到麻布袋子上繡的梔子花,不由得暗自偷笑了起來。
“少爺,我是菱花,羅錦鎮(zhèn)人士,自小喪母,乞討為生,如今能自食其力了,卻被親爹賣了兩次,第一次用自己攢的錢贖買了自己,第二次被這位姑娘和這位少爺救了。
我想求個保人,去姑婆屋做個自梳女,好能茍且偷生,不至于淪落為娼妓?!绷饣ㄋ剖窃跀⑹鲆粋€故事,平淡的語調,豪無感情色彩。
穆清讓內心極為震撼,他只見菱花面無表情,語調平穩(wěn),話語蒼白,似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但他卻聽出了凄慘無無奈,受盡挫折與磨難的無可奈何。
“少白兄家在這鎮(zhèn)上應該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事還得勞煩我們一起跑一趟。”梁文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穆清讓一腔熱血自是滿口應了下來,二人走了出去,去找了白老三。
白老三是穆家的賬房先生,也是這一代有些頭面的人,也認識一些有頭有臉的人,找他幫個忙,應該是可行的。
白山谷心里打定了主意,對梁文蘊說:
“少恭兄,咱們去找山谷他爹白老叔,讓他聯(lián)系個保人,來做個見證。”
梁文蘊點了點頭,二人開著車直接去了穆府的當鋪。
白老三正在核對器物票據,有小伙計慌慌張張的跑過來:“白管事,大少爺來了,說有事兒找您?!?p> 白老三心里有些奇怪,想著莫非是山谷因為公費留洋名額的事去找了穆清讓。
轉念一想,不應該呀,這不是山谷往日的行事風格呀,那孩子自小早慧,向來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斷然不會如此任性妄為。
正想著便看見穆清讓和梁文蘊一同走了過來,忙讓小伙計去端茶水點心。
心想著以不變應萬變,先看看什么情況在說。
“大少爺,您們快請坐,喝口茶,歇歇腳?!卑桌先柽^小伙計端來的茶水,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然后自己落了旁坐。
“今日來可是您身旁的公子要給咱們穆府當鋪做生意?”
白老三笑盈盈的問著穆清讓,余光偷偷打量了一下坐在穆清讓身旁的梁文蘊。
“這位是父親摯友梁老先生的公子少恭,今日來是想勞煩包老叔給尋個保人?!蹦虑遄屜癜桌先忉屩约汉土何奶N的來意。
梁文蘊看著說話直說一半的穆清讓心里很是嫌棄,重點要說為什么尋保人。
于是梁文蘊開了口:“是這樣的,你家明月大街上救了個姑娘,姑娘今日手里贖回了自己的身契,想求個保人自梳了頭入姑婆屋?!?p> “明月?她哪來的本事救人,梁公子別拿我尋開心了?!?p> 白老三心想,怕是山谷找穆清讓時帶上了明月,救人的十有八九是梁文蘊,不然梁大公子何苦跟著來這一趟。
穆清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說到重點,于是喝了口茶水,一五一十,仔仔細細的講給了白老三。
白老三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對著梁文蘊行了拱手禮:“小女明月,素來頑劣,沖撞了梁公子,我這里給您賠不是了?!?p> 白老三本來想去賬房支自己的月例還給梁文蘊,但看著穆清讓也在,若是傳到穆老爺那里,如此隨意怕是平白無故惹來更多猜忌。
于是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那銀錢……”
梁文蘊笑著說道:“只是玩笑罷了,我是怕被熟人看到說我仗勢欺人,壞了家父名聲,所以才借明月之手救了人。”
白老三已是聽過一些梁大公子過往救孤女的風流韻事,心里自是了然,笑了笑,便轉移了話題。
“說道保人,大少爺,您父親大人穆老爺那是在合適不過了?!卑桌先m然明白穆清讓來找自己自然是不想驚動穆老爺。
但自己必須委婉的讓穆清讓提出他父親不合適,不然日后傳了出去,免不了與穆老爺生了些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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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ju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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