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殿中,守靈的二皇子正披麻戴孝,用燒火棍不停翻攪著盆中的紙錢。
瞧見我用萬分悲慟的姿勢從殿外沖了進來,然后伏在靈桌前一陣表演,他也被我渲染的嗚嗚直哭。
眼看著這個七歲的孩子嚎哭聲要壓過我,我不得不用上語言攻勢:“啊~~~皇后娘娘,還是您做主讓我離宮幾日,順便休息休息,這怎么最后一面也沒見著?。 ?p> 嚎完了,看看周圍的人各忙各的,狗皇帝正在聽官員回話。嗯,應該沒我什么事了,腳下一滑準備開溜。
可邁出沒兩步,就被人叫?。骸叭ツ膬耗??”
我一轉身:“回圣人,小臣為皇后娘娘上過香了,現(xiàn)在該告退了?!?p> 皇上背著手,一拽一拽的走到我跟兒前,模樣像大尾巴狼,聲音卻柔的像水:“你這司言司的人,日日在青鸞宮住著,怕是不妥吧。不如調去內官局,做你蘇姑姑的屬下,同領甘露殿的差事。朕呢,也能感受一下貴妃口中的‘菟女頗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咧嘴笑著:“嘻嘻嘻,圣人,我這種人呢,不適合御前伺候。用一種方言說就是無幫襯搞搞陣,食野唔做野,做野打爛野?!?p> 狗皇帝眉頭一擰,一臉便秘表情:“什么?”
我說:“就是不會侍奉人,只吃飯不做飯,洗個碗打破碗。再細的活兒也得出岔子,茶都不會上?!?p> 當他還回味在我的三腳貓粵語,開始模仿怎么發(fā)音的時候,我匆匆一句“小臣告退”,便急忙撤了。
沖出昭慶殿,寒氣便刮透了衣裳。
早上還春雷滾滾,下了一會子的綿綿小雨。而現(xiàn)在,倒春寒又來了。
冷雨說下就下,暗沉沉的天,帶著忽明忽暗的紫色閃電。閃電很小,雷聲也不大,只有滂沱的雨聲,嘩嘩啦啦。
往各個宮里送晚膳的隊伍打起了褐黃色的油紙傘。官婢們低頭俯背,全力護著食盒的周全。地上濺起的水花沾濕了她們的鞋襪。
蘋果這會子也再帶著一隊人往紫云閣去吧。
我想,我之所以喜歡她,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不論我在哪兒,她對我永遠都是一個樣子。
那句君子之交淡如水,若說懂,我想沒有人可以懂得過蘋果。
回來青鸞宮,見了送膳食的掌膳岑琦,不禁問道:
“岑司膳,司中女史梁雪園,近來如何呀?”
“嗐,那丫頭雖踏實本分,卻是死腦筋呆板。日日里除了當差,話也難說幾句,還不是老樣子?!?p> “那……”
我其實是想問問,百小治走了后,她如何了。還有,那該死的東瀛水貨——河豚,現(xiàn)在在哪兒!
正尋思著,有個小宦官跌跌撞撞沖過來通報:“岑司膳,快去昭慶殿看看吧!二皇子晚膳剛用到一半就嘔吐不止,喘不上氣兒,現(xiàn)正大吵著肚子疼!”
岑司膳急傳人來將貴妃的膳食再細細驗一遍毒,發(fā)覺無礙后告退,沖進了大雨里。
我搖搖頭,銀針只對砒霜有效,若是旁的毒呢?
周貴妃出于責任,當即梳妝更衣,著人準備轎攆往昭慶殿去。
“小菟,愣什么?現(xiàn)在我暫代后宮,也得過去一趟,你隨我一起來吧,多個人多份警醒?!?p> “是,娘娘?!?p> 說罷我跟上了她的鸞儀。
外頭的世界被冷雨澆灌的白蒙蒙,寒濕兩氣侵人肌理。
云露扶她上了步輦后,我卻輦跟在一旁。地上來不及進入水渠的雨水,已然匯成了小河。
昭慶殿中,皇上抱著奄奄一息的二皇子哭的真假難辨。
醫(yī)官們取來大量的牛乳,示意皇上配合著灌他喝下。
皇上大聲吼道:“爾等無用!剛才灌濃茶,現(xiàn)在灌牛乳,這么小的孩子,撐壞了如何!”
太醫(yī)正解釋:“圣人圣人,聽臣一言,這牛乳定不可少,一來洗胃,二來催吐?!?p> 聽罷,皇上無奈的將二皇子往床上一擱,自己沖進院子淋雨去了。哎唷,這窩囊蛋。
桌上的膳食已被侍衛(wèi)圍住。送膳食的官婢全被押在室內一角,各個抖若篩糠。
查問了昭慶殿侍候的人,回答——方才二皇子對一份「雙色蓮花切鲙」很是喜歡,吃了不少。
切鲙?那就是生魚片咯。
鹿呦鳴口中,叫蘋果拿給烏昭容的東瀛水貨?
東瀛能有啥水產品這么帶勁?
額,河豚唄。
我瞪大眼睛看向那盤切鲙,拼盤很是驚艷,用一白一紅兩種魚肉拼成了一朵并蒂蓮。
紅的該是吞拿魚吧。紅雖鮮艷,然卻無毒。有毒的,是那無辜的白。
白色魚片的肉質,還算熟悉。雖說我不敢吃,但吃過的人都說它極鮮極美。
河豚無異了。
只是這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可不想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