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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銀燭

七十二 初寫黃庭

點銀燭 樊鈺生 4360 2020-07-07 21:50:57

  桌上鋪好書畫氈墊,潔白的宣紙便展開了。

  姑姑拿出一本《黃庭經(jīng)》,于我講道:“若練小楷,用此貼入門是一慣之法。許多書道大家皆留有此貼范本,其內(nèi)容還教人愛惜身體精神,洞悉人與天地日月的關(guān)系,內(nèi)能修心,外可修身?!?p>  “嗯嗯,是,姑姑?!蔽宜贫嵌狞c點頭。

  姑姑坐在我右邊,糾正我拿筆的姿勢,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懸腕,如何運筆。

  指力和腕力的靈活運用,基于頭正,身正,手正。百般的提醒矯正,姑姑耐心不減。

  叮囑我記下如何發(fā)力,便一筆一畫的開始臨帖。

  可仍舊是深一腳淺一腳,根本無法控制柔軟的筆尖。該細的地方被涂上了兩道黑眉毛,該聚的地方畫成了大劈叉。

  姑姑哈哈笑著,繼續(xù)講解。告訴我不要貪快,每一筆都要聚精會神。

  我用力感知著我和毛筆之間的連接,我明白,若要寫的好,便需要人筆合一。不僅書道如此,任何的藝術(shù)門類亦如此。

  感覺慢慢來了一些,再下筆趁手多了。

  姑姑夸我:“好,就是這樣?!?p>  我笑望了一眼姑姑,她上揚的鳳眼大而有神,星光奕奕,略深的眼窩和挺拔的鼻尖相應(yīng)出特別美好的模樣。

  臨了半幅《黃庭經(jīng)》便肩酸手痛了。

  姑姑讓我停下,拿過宣紙仔細的又看了一遍,對我說道:“好了,今天就練到這里,循序漸進便可。每隔一日你來書房一趟,慢慢教你。空余的晚上也不能閑著,要把所學的字帖,盡心抄上三遍,算是留給你的功課。可記清楚了?”

  “記下了,姑姑?!?p>  “明后兩日你繼續(xù)去書堂學著伺候筆墨,后晚檢查?!彼牧伺奈业募纾骸昂昧?,去玩吧。姑姑還有兩份公文要審?!?p>  我起身跟姑姑道了晚安,準備蹦跶出來。

  “哦,對了。”

  “怎么了姑姑?”

  姑姑認真說道:“今日里姑姑生氣,還有一點是因為,姑姑不想讓你惹事樹敵,只愿你安生長大,知道了嗎小禍精?”

  我給姑姑一個甜笑:“知道了姑姑。”

  走到院子里想著姑姑的諄諄告誡,我也確實發(fā)現(xiàn)自己每到一個集體,總是能用最快的速度生氣硝煙來。

  唉!

  回來東廂房,一進門就看見阿秋正和冬休聊天。

  阿秋抬頭:“妹妹回來了,快,叫姐姐看看手心?!闭f話便扯過了我的手,打算給我上藥。

  “咦,倒是無礙?”阿秋抬眼看著我,一雙不大的新月眼帶著關(guān)切。

  我一出溜躺到冬休腿上。這早春沒什么好吃的水果,拿了一顆腌青梅在口中嚼著,咔呲咔呲道:“好不容易才得赦的?!?p>  冬休拿著冰帕子給我捂著手呼呼。

  “謝謝姐姐方才為我求情?!?p>  阿秋笑道:“這是做姐姐應(yīng)該的。原是姑姑疼惜妹妹,若罰別人,斷無中途免了的道理?!?p>  我嘟著嘴說道:“別人就不知道了。但看著戒尺嶄新,姐姐應(yīng)該是沒有挨過罰的。若是挨打多,早該想辦法將它藏起來了?!?p>  阿秋捂嘴笑:“藏尺子?便只有妹妹才能想起來了。”然后她正色說道,“承蒙姑姑看得上我,才把我留在身邊,自然是不能給姑姑添亂添堵。五年來,挨訓不少,若說挨打,僅有兩次吧?!?p>  然后她又教育我道:“以后我也得多提醒監(jiān)督著妹妹,少惹姑姑生氣。妹妹早些睡吧,明天還有早課呢。我回了?!?p>  她輕輕關(guān)上門,剛到院子里,便聽到她連連喚著宮女蕓豆,祥順,給姑姑準備的洗澡水如何了,漿洗的衣服如何了,連番的查問。

  剛剛對她生起的一些感謝開始飄走,如今這院子里她便是二當家了……

  轉(zhuǎn)天起來上了一天的書堂,學了研墨,開筆、掭筆、洗筆、護筆。

  瞄了黃寶兒她們幾眼,雙手掌腫的跟癩蛤蟆似得,心中還是偷偷一樂。

  但彼此經(jīng)昨日一役,都消耗了精力,今日里都文靜的很。

  下午散了課,離晚膳時間還有一會兒。我和林燕子便自然而然的匯在了一起,結(jié)伴走著。

  她摘了一枚柳葉放在唇上,吹著哨子。我聽了會兒,竟然還能成調(diào)。

  “哇~,倒是有趣,我也試試?!?p>  我也摘了一片,學著她將柳葉折起,一吹,只有噗噗聲。

  “啊喲,怎么這么難。”

  林燕子耍寶著看向我,吹出了一片蟋蟀叫聲。

  掌聲鼓勵。

  她把樹葉拿開,對我說道:“你選的葉片就不對,要新鮮完好的,肉不能太厚?!?p>  她抬眼在柳下一望,極快的選了一片給我,“喏,這樣的。”

  “你把嘴唇潤潤,雙手拿著葉子兩邊,吹的時候,雙唇不可碰到葉片上去,懸空著,掌著遠近。吹的氣兒還得勻速,太猛葉子就倒,太輕了葉子不震動。”

  按照她說的方法一試,嘿!果然能出聲兒。

  正玩的起勁兒,突聞身后腳步聲噠噠噠噠,像幾匹撒歡的小馬。

  轉(zhuǎn)身一看,一個十歲左右的姑娘正瘋跑過來,一只手拿著一支大號的火折子,一只手吊著一尾紅鯉魚。

  后面一群宦官宮女追趕著她:“停下!小祖宗快停下!”

  一對上眼神兒,便知是熟人,“大公主?”

  她跑過來拽著我的衣裙,笑盈盈的說道:“原來是小壞蛋姐姐,快擋著我。”

  嘿——你才是小壞蛋。

  她在我倆身后躲著,跟追上來的人躲貓貓。

  那宦官急的一臉通紅:“公主奶奶,您把這錦鯉賜還給小的行嗎?這是放生池里頭的靈物,可是不能宰的呀?!?p>  大公主掂著魚鉤亂晃,錦鯉的魚唇往下溢著血,“嘿,就不給你。我還要烤了吃呢?!闭f罷就把那火折子往魚的嘴里杵。

  宦官跪地求告:“您就饒了小的們吧,看管吉物不周這罪過,小的們擔不起啊?!?p>  林燕子看不下去:“我說這潑皮孩子,毫不講理是吧!”

  大公主將臉一揚:“你也敢來管我?”

  我揪了揪林燕子的衣裳,“這可是大公主?!比缓蟠驁A場道:“咳咳,素來知道公主做事有公主的章法,那不妨說說如何才能放了這魚兒吧?”

  大公主提著眉毛,滿臉桀驁不馴道:“我只不過在魚池旁邊,想看魚兒能不能吞火,這幫廢物可就被點了命門。那著急的樣子,比這魚兒好玩多了。自然要游戲一番了?!?p>  她將那魚唰的扔在地上,佯裝要踩,對小宦官說道:“拿走也可,條件是給我表演吐火龍?!?p>  這!

  林燕子嗤的笑道:“這還不簡單?!?p>  說話她奪過公主手中的火折子,然后從腰間解下來一個小皮袋子,含了一口里面的液體在嘴里漱了漱,對著火折子就吐了過來。

  哄的一聲,當真噴出一條火龍,噴了幾尺之遠。

  我們看驚了!

  她噴完了這一口,淡淡說道:“這得晚上才好看,現(xiàn)在天不黑效果不行?!?p>  已經(jīng)挺行的……

  林燕子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看向大公主道:“如何?該叫他們走了吧?!?p>  那宦官見勢,抱過大鯉魚,道著感謝,一溜煙跑了。

  公主欣喜的不行,當即就把林燕子當成了知己。拉著林燕子的手道:“姐姐還有什么好玩的?我以后想每天都和你玩?!?p>  林燕子故作高傲,“誰要和你玩呀?你最喜歡戲弄人,我可不喜歡。這種玩法太過時了!還是公主自己慢慢享受吧,小的告退!”

  我抿著嘴笑的不行,林燕子便將我拽走了,留下公主一個在原地彷徨。

  我問燕子:“你這些江湖本事是在哪里學的?采選來的宮女,不都得出自良家?”

  她一垂眸:“爹娘一早把我賣給雜耍班子,前兩年在街上正賣藝呢,碰見了叔父。他看不過,給我贖了身,又歸了良籍?!?p>  “原本只說是到了十六歲給我許個人家,奈何嬸母又病了,家里缺些花銷。正不知去向,得了宮中選宮女的信兒。和叔父一商量,覺得是個好去處,便趕著去報名了?!?p>  我點點頭,換她問我,“小菟你呢?新人培訓的前五天,怎么沒見過你呢?”

  她說話的音色很沉靜。我比著她活泛的像枚銀鈴:“嗐!我和你們不是一批次的,也不是采選宮女進來的。而是去年初秋征召的一批秀女?!?p>  她很驚詫:“那你怎么做宮女了,怎么沒有充了后宮?”

  我避而答到:“說來話長,但總有出色的,同一批的烏昭容不就是二品后妃了么。”

  她拉著長腔:“哦——,我想起來了,當時官府還貼了告示來著,只要辛卯年白露日之女,我那時還玩笑說,若晚生半年,便也不用審核,直接能做娘娘了呢!”

  我哈哈笑道:“不緊要,不緊要,如今也來得及!明日里燕子穿上袒胸紗衣,在圣人面前轉(zhuǎn)一圈,不就成了?!”

  她輕拍我道:“你還真是個小壞蛋!不虧的公主如此喚你?!?p>  打鬧了一路,各回各家。

  飯桌上,最晚趕回來用膳的阿秋笑著對我和姑姑說:“今日倒是奇怪了,大公主跟淑妃娘娘說,看上了一個宮女,非要了去?!?p>  我撲哧一樂:“天吶,林燕子要遭殃了。”

  姑姑佯笑看我:“你又知道?”

  我一臉無辜:“方才看見了嘛?!?p>  阿秋補充道:“姑姑和妹妹猜猜后面怎么樣了?”

  姑姑笑而不語。

  我脆生接道:“是不是先約法三章?”

  “對!大公主為了要那宮女,竟然答應(yīng)了去上書房的條件。不過,娘娘也寬容,說堅持夠了半個月就允了她。在此之間,不能惹事,不氣先生?!?p>  姑姑說:“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脅之以威。人人皆適合吶。”

  阿秋利索一句:“秋兒記下了,謝姑姑教導?!?p>  呃,真是應(yīng)答殷勤么,我不這樣會不會顯得沒有禮貌……

  心中正嘀咕著,姑姑對我說:“瞧你秋兒姐姐多把姑姑的話放心上。做事說話,以后學些她的勤謹和緩。”

  “那菟兒學姑姑不好嗎?”

  姑姑笑了,慢慢說道:“你這放逸脾性,凈是這么些年縱的,幼時就該著手修剪?!?p>  我啞口無言。

  我又沒有妨害到別人什么,就說我放逸。

  用過了晚膳回來自己房中,正一筆一劃抄著《黃庭經(jīng)》,冬休鬼鬼祟祟,十分神秘的塞過來一封信。

  我大喜,差點就躥了起來,極小聲問她:“誰送過來的?”

  “羽林衛(wèi)的一個小侍衛(wèi)送來的。”

  我打開信封,只覺滿紙溫柔——

  卿卿小菟,見字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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