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童的身份和其它書童不同,別的書童要么是霍府的家生子,要么就是簽過賣身契的,其身份都是霍家的奴仆。而舒童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從小便被舒夫子收養(yǎng),既沒簽過賣身契,也沒在官府中入過奴籍,因此還是自由身。
舒夫子離世后,身邊的書童便暫居在霍府?;艏抑匀萘羲?,一來是看在他年齡尚幼,且無處可去;二來認(rèn)為其在舒夫子身邊多年,多少受過些舒夫子的熏陶,正好可以給霍氏子弟當(dāng)書童。
只不過舒夫子剛剛離世不久,霍家又在忙著找新的西席先生,還沒來及和這小書童簽賣身契,如今舒童占據(jù)了這副身體,自然是萬萬不會再簽賣身契了。
俗話說,怕什么來什么。這不,晚飯后,舒童就被告之,霍府二老爺要見他。
在符叔的引領(lǐng)下,舒童穿過幾處庭院,來到霍府二房的正堂。
進(jìn)入正堂,便見上首位坐著個四十來歲、面寬體胖的中年人,正一邊笑瞇瞇的品著茶,一邊聽堂下的霍非眉飛色舞的在說著什么,想來這就是霍非的生父、霍家二老爺霍克念了。
旁邊則是一個珠光寶氣的中年美婦,一臉溺愛的看著霍非,不時還用手絹掩嘴輕笑。
舒童進(jìn)入堂來,恭身施禮道:“舒童見過二老爺、見過二夫人,喔,還有五少爺?!?p> 沒等霍克念開口,二夫人就咯咯笑了起來:“我說童兒,聽非兒說,你今天唱了好幾首怪里怪氣的曲子,讓先生打了不少板子。哎喲!天可憐見,手都快腫成紅燒豬蹄了,來來來!給奴家唱一個,奴家保證不打你板子,咯咯咯?!?p> “咳、咳,夫人休的胡鬧。”霍克念清了清嗓子,不滿的訓(xùn)斥到。
“切!”二夫人翻了個白眼,絲毫不加理會,而是一把將霍非拉到身邊,親昵的幫他整理起衣襟。
霍克念看向舒童,一改剛才笑瞇瞇的模樣,板著臉嚴(yán)肅的道:“聽聞你今天跟先生說起,你的大名叫舒童,是隨舒夫子的姓,可有此事?”
舒童對這具身體的前主人一直沒有個正式名字,被人“童兒童兒”的叫著感到十分別扭,于是再次恭身一禮道:“回二老爺?shù)脑?,學(xué)生是個孤兒,自幼在舒夫子身邊長大,便隨夫子姓了舒,單名一個童字。夫子一直昵稱學(xué)生為童兒,故而學(xué)生之名并不為人所知,今天先生問起,學(xué)生這才如實相告?!?p> “哦!原來如此?!被艨四铧c點頭,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口中喃喃念到,“舒童、書童,噗……”
一口茶水噴了出來,霍克念指著舒童大笑道:“舒夫子那么有學(xué)問,我當(dāng)他會給你取個什么樣的好名字呢,鬧了半天還是個書童啊,瞧你這倒霉樣,一看就是個當(dāng)一輩子書童的材料,哈哈哈,笑死我了?!?p> 說到這里,霍克念居然是抱著肚子狂笑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舒童是一臉的黑線,覺得這夫婦倆都有些二,果然是二老爺加二夫人,二到一起去了。
舒童并不覺得自己名字在什么不妥,在他穿越前的那個年代,和他同名同姓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聽說還有個著名作家也叫蘇童,雖然姓不同,但發(fā)音卻都是一樣,也沒見被人拿來取笑過。
片刻之后,霍克念笑夠了,這才繼續(xù)道:“好吧,以后就叫你書童……啊不對,是舒童,既如此,那就將契約簽了吧?!?p> 說罷一揮手,旁邊一個丫鬟捧著張契書遞到舒童面前。
舒童接過契書,仔細(xì)看了看,果然是一張賣身契,而且還是死契,一旦簽了,就意味著終身便成了霍家的奴仆。
舒童將契書重新遞回到丫鬟手上,搖了搖頭道:“二老爺,這契書我不能簽。”
“為什么?”霍克念大惑不解,“簽了契書你就是咱霍家人了,從此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住在這里,可以繼續(xù)愉快的從事書童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yè),不僅衣食無憂,而且每月還有例錢可拿哦?!?p> 舒童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道:“二老爺有所不知,學(xué)生雖是舒夫子身邊的書童,卻并未入奴籍,夫子視學(xué)生為弟子,學(xué)生又豈能自甘下賤,與人為奴為仆呢?”
一席話說得傲骨錚錚,讓霍克念夫婦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舒童繼續(xù)道:“如此學(xué)生就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離開。舒童在此謝過二老爺和二夫人兩個多月來的照拂,舒童告辭?!毖援?,深施一禮。
說老實話,霍家做事還算厚道,舒夫子離世后,霍家既沒有將他趕走,也沒有立即逼他簽賣身契,而是讓他在霍府混吃混住了兩個多月。
許是霍家認(rèn)為簽契是遲早的事,故沒放在心上,因而一直拖到現(xiàn)在才想起,這讓舒童暗呼慶幸。要是自己再遲穿越個十天半個月,這具身體前主人指不定就將賣身契給簽了,到時舒童一頭扎進(jìn)來,那還不哭暈在茅房??!
舒童站起身,學(xué)著王先生的樣子,大袖一甩便轉(zhuǎn)身離去,只不過全然忘了自己現(xiàn)在是緊衣窄袖的書童裝扮,這一甩不僅沒有王先生那種衣袂飄飄文人雅士的風(fēng)韻,反而顯得不倫不類,看上去十分別扭。
就在舒童一只腳快要邁出大門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一身暴喝:“站??!”
舒童聞言收回腳步,回頭看去,卻見霍非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
“五少爺,還有事么?”舒童轉(zhuǎn)過身,神色平靜的看向霍非。
霍非幾步走到舒童面前,指著舒童的鼻子氣咻咻的道:“小子,夠狂的?。∧惆盐覀兓艏耶?dāng)什么了?混吃混喝這么長時間,現(xiàn)在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有這么便宜的事么?實話告訴你,這契書今天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舒童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轉(zhuǎn)頭看向霍克念夫婦,冷聲道:“二老爺、二夫人,這是不是也是你們的意思?”
霍克念端起茶盞,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笑瞇瞇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舒童知道霍家是有數(shù)百年燒瓷歷史的大家族,在皇宮中都有一定的關(guān)系,其勢力十分龐大,連當(dāng)?shù)毓俑疾辉篙p意招惹。
舒童斷然是無法和這樣龐大的勢力相抗衡,方才的一席話只不過是試探,為后面的計劃做鋪墊,況且舒童也不打算現(xiàn)在就離開霍家,至少要再過幾年長大些再說。
“如果二老爺二夫人也是這個意思,學(xué)生可以把契書簽了?!?p> “??!”這個彎轉(zhuǎn)得有點大,讓人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還一副傲骨嶙嶙的樣子,怎么眨眼畫風(fēng)就變了?
霍非不屑的撇撇嘴:“切!剛才說的那么大義凜然,我還以為是真的呢,原來還是個軟蛋啊。”,說罷悻悻然坐回到母親的身邊。
“那還磨蹭什么?趕緊簽了吧?!被艨四畈荒蜔┑拇叽俚?。
舒童站著沒動,看著霍克念道:“二老爺,學(xué)生剛才的話還沒講完,學(xué)生愿意留在霍家給五少爺當(dāng)書童,只不過學(xué)生不愿意賣身為奴,而是想和霍家簽一份雇傭契書,學(xué)生以幫工的身份留在霍家,如此一來,二老爺便可省下一筆買學(xué)生的錢,而學(xué)生也不用太過為難,不知二老爺二夫人意下如何?”
“嗯,這樣??!”霍克念撫著肥肥的雙下巴沉吟了起來。
二夫人一聽可以省下一筆買身錢,拉了拉霍克念衣袖道:“老爺,奴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不妨就答應(yīng)吧?!?p> “只是,書童歷來都是家奴,沒聽說過還有幫工當(dāng)書童的啊?”霍克念還有些遲疑。
“哎呀!幫工怎么了?家里那么多伙計不也是幫工么,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二夫人不滿的催促到。
舒童也趕緊趁熱打鐵道:“二老爺,五少爺和學(xué)生年齡相仿,再讀個幾年書便要在家族中做事了,屆時哪還需要什么書童?只要有掌柜和伙計幫襯就可以了?!?p> “胡說,誰說我家非兒就一定要在家族里做事了?老爺我還指望他給我考個進(jìn)士回來呢?!被艨四钍遣淮笈?。
話音剛落,一旁的霍非就不滿的大叫起來:“我才不想考什么進(jìn)士呢,我要當(dāng)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直搗黃龍,那才威風(fēng)呢?!?p> 霍克念轉(zhuǎn)頭狠狠瞪了眼霍非,訓(xùn)斥道:“你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東西,金國早就沒了,你還搗什么黃龍?”
??!舒童聞言心中大駭,金國都已被滅了,那現(xiàn)在不是蒙古大軍要南下了么?看來形勢越來越不妙啊。
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先要把眼前自己身份搞定才行,于是便又道:“二老爺說的是,如果五少爺能考上進(jìn)士,屆時自會有幕僚來投奔,更不需要我這個書童了?!?p> 舒童的一席話,再加上二夫人的意見,終于使霍克念同意了舒童的要求,和舒童簽了份五年期的雇傭契書,這讓舒童長舒了口氣,終于不用為奴為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