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童悄悄走到張樞身邊,聲音不高不低的道:“老伯,不就是相府的家丁么,怎么這么囂張?我看這里有不少讀書人,難不成都懼怕一個相府的下人?”
舒童這話貌似是對張樞說的,聲音卻清晰傳入到每個人的耳朵中,讓在場的人都覺得臉皮有些發(fā)燙。
可不是么?在場的都是讀書人,而讀書人在大宋的身份又是十分尊貴,他們或許忌憚賈似道,可沒理由連賈府的下人也害怕?。?p> 眾人一開始被賈相的名頭給唬住了,經(jīng)舒童這么一提醒,這才有點緩過神來,特別是張樞,剛剛被廖應忠羞辱過,頓時就怒不可遏了。
張樞張開雙手,將慧娘二人擋在身后,兩眼一翻道:“慢著?!?p> 廖應忠停下腳步,目光不善的看著張樞。
張樞也不含糊,同樣瞪著對方,嘴里罵罵咧咧道:“咋滴,還想對老夫動手???有本事你動一下試試看,看老夫怕不怕?”
“滾開!”廖應忠怒道,伸手欲推張樞。
哪知手還沒碰到對方,張樞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一只手用力拍打著地面,同時扯著脖子大聲呼喊:“打人了、打人了,賈相家的狗奴才打人了!老夫要去慈寧殿找太后娘娘哭訴去,還請諸位仁兄幫忙做個見證。”
廖應忠頓時嚇得一連后退了好幾步,這才怒道:“老匹夫,休得血口噴人!我什么時候打你了?”
張樞聞言捶胸頓足是嚎啕大哭起來:“大伙聽聽、大伙都聽聽,賈家狗奴才不但打人,還當街辱罵老夫,老夫沒臉見人了,我不活了。不行,我這就去找太后娘娘,娘娘要是不管,老夫就一頭撞死在慈寧殿?!?p> 說罷,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抓住廖應忠的衣袖:“走,跟老夫去慈寧殿找太后娘娘評理去?!?p> 廖應忠完全懵逼了,哪怕賈似道權(quán)勢再大,他一個賈府奴才,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去皇宮找皇太后評理去啊。
眼前這位老者,張口太后娘娘,閉口慈寧殿,也不知是什么來頭,感覺蠻嚇人的。再看對方滿地打滾的無賴樣,廖應忠是一陣凌亂,都開始懷疑人生了,這世道怎么了?究竟是老人變壞了,還是壞人變老了?
舒童看得是嘖嘖稱奇,原來碰瓷這一套古已有之,而且看這張樞表演的如些嫻熟,一看就知道不是初犯。
舒童四下看了看,果然涼亭中沒有一個人露出吃驚之色,全都是一付看好戲的表情。
“張樞,差不多就行了,還是先問清楚情況再說吧?!边^了一會兒,許是怕張樞鬧的沒完沒了不好收場,剛才和周胖子下棋的精瘦老者突然開口道。
張樞像是才發(fā)現(xiàn)這名老者,就坡下驢的松開廖應忠衣袖,抱拳拱手道:“喲!這不是榮王殿下么,您怎么也在這???來來來,正好給評評理,小弟給人欺負了,您可要給小弟做主啊?!?p> 一聽眼前這位竟然是王爺,廖應忠聞言頓時嚇了一跳,忙行禮道:“小人見過王爺?!?p> “說說吧,都是怎么回事?”榮王淡淡道。
“是這樣的,榮王殿下?!绷螒抑钢莾扇说溃斑@是賈相新娶的小妾李慧娘,那是相府清客裴舜卿,二人不知何時暗通款曲、勾搭成奸,今日兩人意圖私奔被我等發(fā)覺,一路便追到了此處?!?p> “不是這樣的?!崩罨勰锛饨械?,然后哭哭啼啼的訴說起來。
原來這李慧娘本是西湖上的船娘,屬于那種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去年偶遇進京趕考的書生裴舜卿,兩人一見鐘情,私定了終身。
會試后裴舜卿名落孫山,便回鄉(xiāng)籌措銀兩,準備為慧娘贖身。
誰知當裴舜卿帶著銀兩趕回到臨安時,卻發(fā)現(xiàn)慧娘已被老鴇賣進了相府,成了賈相的小妾。
聞此噩耗裴舜卿當時就哭暈了,心灰意冷之際便打算離開臨安,臨行前又想和慧娘再見一面,可侯門深似海,豈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無奈之下,憑著俊美的長相和詩詞歌賦的功底,裴舜卿混進相府當了一名清客。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一個月上柳梢頭的夜晚,二人在相府中的紅梅閣再次相見了。
通過慧娘的講訴,裴舜卿這才知道,慧娘依舊心屬自己,根本就不愿進相府當小妾,是相府中的人通過威逼利誘,半買半搶的將慧娘抬進了相府。
聽完慧娘的哭訴,裴舜卿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便稀里糊涂的留在了相府,一有機會就和慧娘私會??蓵r間一長還是難免被人發(fā)覺,相府中已開始有人在偷偷議論此事了,眼見著紙包不住火,兩人一咬牙決定私奔,誰知還沒奔出多久,賈相的義子廖應忠就帶人追了過來。
眾人聽罷全都沉默了,雖其情可憫,但其行于理于法都是有罪的,特別是女子與人私奔,更被封建禮教所不容。
舒童拉了拉張樞的衣袖,低聲問道:“老伯,這兩人被捉去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
“唉!”張樞哀嘆道,“難逃一死,還是受盡折磨而死?!?p> “這么兇殘?”舒童嚇了一跳,不就是為愛和前男友私奔么,這在后世恐怕連犯罪都算不上,怎滴就構(gòu)成了重罪?這萬惡的封建禮教果然害人不淺啊!
“那有沒有什么辦法救救這二人?”舒童又不死心的問到。
張樞搖了搖頭:“沒轍,遇上這種事誰也救不了他們,只能認命?!?p> 便在這時,就聽廖應忠得意的叫道:“諸位想必都已知曉了事情原委,讓諸位大人見笑了,小人這就將這對奸夫淫婦帶回去,不打攪各位大人的雅興了?!?p> 說罷一揮手,幾名家丁就要來抓這對男女。
“等等!”舒童突然出聲道,“這種事不是應該歸官府管么,你們有什么資格抓人?”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向舒童,廖應忠更是哈哈大笑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你家大人也不教教你,哈哈哈!”
張樞拉了舒童一把,輕聲道:“不懂就別瞎說,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門大戶的誰還會去報官啊?一般都是私下解決?!?p> 舒童猶自不死心,轉(zhuǎn)頭看向那名被稱為榮王的精瘦老者,大聲道:“王爺,這幫人在您老眼皮底下濫用私刑,您老就不管管?”
榮王微微一怔,不知道這從哪冒出來的小家伙竟然找到自己頭上了,嘿嘿一笑道:“本王只知風花雪月,從不管這些瑣碎的俗事。”說罷,轉(zhuǎn)身走回涼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