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正是南門五的妹妹,南門晴丫。
小妮子出生便是皮包骨頭的瘦猴模樣,除了那對眸子還算耐看,她的長相很不討喜。南門岳再次請來朱紅巷的算命先生。
算了一卦后,算命先生連連嘆氣,說她不富貴不長壽,是條賤薄命。這“命”字還沒說出口,南門五拖著掃把向他殺將過來,連新仇帶舊恨,捻著算命先生往院子外跑。
在被趕出前,抱頭鼠竄的算命先生也沒忘記拿走大娘給的五兩銀子紅包。
看到這一幕,南門五哪還不曉得這個(gè)算命的是什么勾當(dāng)?暗罵了句“貪財(cái)鬼”后,急匆匆跑回屋去,正好撞見決心丟掉妹妹的大娘。
想都沒想,南門五硬是挨了兩巴掌,腫著小臉護(hù)住了小瘦猴。那齜牙咧嘴的兇惡模樣至今還被家里的仆人記在腦海里,敬畏之余,又升起幾分敬意。
晴丫也伸手環(huán)住哥哥的腰,聳聳了小巧的鼻子,很是親昵地把頭靠在南門五的腰上,用臉蛋來回揉搓著那滿是油膩的衣袍。
南門五松開手,摸了摸沒多少頭發(fā)的小腦袋,輕笑道:“別蹭了,哥剛剛練切肉,渾身都臟。你看,油光滿面的。是娘喊你來的?那你自己跑出來告訴娘沒?從家里偷跑出來的?就說怎么臉蛋紅撲撲的。來,走慢些,我們到后面找個(gè)陰涼地歇歇。”
南門晴丫點(diǎn)點(diǎn)頭,拉著哥哥的手,朝店鋪后院走去。
“老周,給。四十八文?!?p> “四不吉利,湊個(gè)整。木頭,五十文?!敝茉瀑t身體前傾,朝南門兄妹倆努努嘴,低聲笑道:“我說吧,小五品行還是很好的,決計(jì)做不出壞事。再說,你總不能管著小五一輩子吧?現(xiàn)在,他要讀書就讓他去讀,等他碰了一鼻子灰,不就乖乖回來了?哪里還要你來當(dāng)惡人?”
南門岳把刀剁入案板中,垂下眼瞼,語氣略帶苦澀,說道:“那小子倔得很,聽了趙秀才幾句話就整天嚷嚷要讀書。別人讀書是為了什么?當(dāng)官發(fā)財(cái)!只有他是真的要讀書。書這個(gè)東西,你還不清楚?越讀越要人命。他哪里懂得里面的道道?”
“他這倔就是學(xué)的你?!敝茉瀑t站直身子,輕笑著搖搖頭,也不多說什么,辭別南門岳后就離開了。
南門岳嘆了口氣,招來正在招呼客人的富貴,吩咐道:“讓鐵柱替你。你跑府里一趟,跟夫人說晴丫頭到店里來玩,待會(huì)我讓小五帶她回去?;貋淼臅r(shí)候,去藥堂抓藥,再問問王大夫,晴丫頭這病怎么樣了,還要吃···罷了罷了,還是我自己去吧。你跑回去和夫人交代一下,然后讓江叔過來幫忙照顧店里。去吧!”
“老兄,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沒變過?!?p> 南門岳沒好氣地瞥了那人一眼,說道:“你小子不也是沒變過的破落戶?今天怎么上我這兒來了?”
“嘿嘿,這不是到處走走才有一些趣事奇聞賣給說書的?你要聽嗎?你給我半只豬耳朵,我就告訴你?!?p> 后院柴火堆旁。
南門晴丫乖巧地坐在劈柴的木墩上,纖細(xì)的雙腿歪向一側(cè),雙手搭在膝蓋上,眨巴眨巴眼,等著南門五說話。
南門五強(qiáng)忍著心疼,扯起笑容,說道:“大爺是不是又去找孫老爺子了?我猜他們倆又在琢磨那本《殘譜》,嗯,今天應(yīng)該是第七篇。你覺得我猜的對不對?不對嗎。嗯,對了,那肯定是去念叨孫大才他倆了。嘿嘿,怎么樣,哥聰明吧!給你看個(gè)更厲害的,哥還能猜出那兄弟倆犯了什么事!你信不信?”
南門晴丫一個(gè)勁地點(diǎn)頭,眸子里滿是欽佩的小星星。
南門五一個(gè)激靈,收回下意識(shí)去摸晴丫腦袋的手,眼珠骨碌碌地轉(zhuǎn)了兩圈,喊道:“有了!”
然后在晴丫滿是期待的目光注視下,粗著嗓門,說道:“小道掐指一算,定是孫大才,孫大勇兄弟倆打算投軍當(dāng)兵,趁夜偷跑出府,卻不料被半路截胡,讓孫老爺子抓回去,想來已經(jīng)在房梁上吊了兩三天了吧!”
晴丫被南門五甕聲甕氣的嗓音逗樂了,止不住臉上的笑意,一邊更加使勁地點(diǎn)頭,一邊發(fā)出“嗯嗯”表示說的沒錯(cuò)。
南門五不著痕跡地將手里幾根發(fā)黃的發(fā)絲扔到柴火堆里,抬手刮了刮晴丫的鼻子,說道:“娘是不是剛買完菜回去?你趁著老江到廚房收拾的時(shí)候,偷跑出來的?哦—!那就是金銀花給你開的后門?怎么樣,哥是不是跟趙先生有的一拼!”
“哎!瞧我說得什么話!”南門五輕輕抽了下自己嘴巴,面露懊惱之色,說道,“趙先生又怎么是我能比得上的?不該胡說八道?!?p> 正要再抽自己一下時(shí),被晴丫纖細(xì)的雙手拉住了,看著那對哀求的眸子,南門五嘆了口氣,反手握住有些涼的小手,苦笑道:“別擔(dān)心啦,哥沒事抽著玩的。就跟蚊子叮你一口一樣,不疼。要是在書塾里,不尊重師長,可不是挨倆巴掌能解決的事情。我昨天早上就看到,趙先生拿著足足有兩尺長的荊條,抽了一個(gè)小胖子整整二十下,那小胖子又哭又嚎的,也沒人給他求情?!?p> “今天那個(gè)小胖子一大早就跪在書塾門口,哭哈哈的小圓臉,看到先生就磕頭認(rèn)錯(cuò),磕了好些時(shí)候,先生才讓他走進(jìn)去。也因?yàn)檫@事,耽誤先生講學(xué),害的我今早沒聽多少就得過來到店里。真的是越想越氣,下回叫我遇到那小胖子,定要狠狠揍他兩拳!”說到這兒,南門五惡狠狠地朝空氣揮了揮拳頭,而后訕訕地看著南門晴丫,撓撓頭,“嘿嘿,哥就是隨便說說,你別當(dāng)真?!?p> “不過,今天雖然聽的少,但是那句話講的真有道理。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覺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南門五瞇眼回味著趙先生誦讀時(shí)候的韻味,不由得咋舌感嘆道:“不愧是先生,讀起書來,簡直,很好?。∥覍W(xué)不來那副神仙般的姿態(tài),有機(jī)會(huì)帶你一塊去聽聽。嗯~”
南門晴丫雙手支在大腿上,拖著下巴,明亮的眼眸看著搖頭晃腦的南門五,嘴角悄然勾起淺淺的笑意。若是枯黃的臉能變得白凈紅潤,那無疑是天底下最恬淡雅致的臉蛋了。
“晴丫頭!”喊話的聲音雖然在最后一個(gè)字上驟然下降,但前兩聲的如同鑼鼓般的嗓音還是把南門五驚醒過來。
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誰。南門五聳了聳肩,對著晴丫頭說道:“沒辦法,讀書的韻味不是老爹這種大嗓門能明白的。要說服他啊,那還不如離家出走呢!”
南門晴丫莞爾一笑,她想起了上個(gè)月初八晚上,哥哥離家出走的事情。還沒出院門,就被逮回來了。
南門岳也明白自己破壞了兒子和女兒談笑的氛圍,倒沒了先前和南門岳掰扯的氣勢,雙手在粗布麻衣上擦了擦,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晴丫頭,待會(huì)讓小五送你回去。爹先去藥堂抓藥,遲一點(diǎn)到家?!?p> 晴丫頷首,看到爹和哥哥相互臭著臉,誰也不理誰的架勢,不由得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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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兩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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