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李若麟（二）

　　“既然是小妮子的友人，兩位可愿上來共賞這云湖晚景？”醉漢沒站穩(wěn)，一個踉蹌向后坐倒在船上，失手將那酒壺打翻在地，不由得苦惱起來，一手抱著二胡，一手去攬灑出來的酒液。

　　畫舫上眾人見此無有不忍俊不禁的。

　　坐在船頭的少女轉(zhuǎn)過身去，趴在船板上，笑吟吟地說道：“喂，酒鬼，你是醉迷糊啦！酒都倒進(jìn)湖里去了！阿蓮姐，你就別管他啦！看看他會不會把這一湖的水都給喝了。”

　　“不入流的家伙，跟豬狗一般在地上取食。”那白發(fā)老嫗干笑兩聲，干癟的嘴唇又重新轉(zhuǎn)向岸上的兩人，冷笑不止，“空有一具好皮囊的骷髏鬼，也就和這鄉(xiāng)下來的野小子勾搭在一塊！哎呦！”

　　老嫗慘呼一聲，捂著腫起來的左臉向后倒去，眼看就要跌出畫舫，掉進(jìn)湖里時，一個婦人伸手拉回了老嫗。

　　那婦人衣著樸素，身姿豐腴，舉止柔弱，半邊臉戴著青白色面具，而露出的那半張臉則是坑坑疤疤，像被火烤焦的嫩肉一般，很是猙獰可怖。饒是畫舫上的人看慣了這半張臉，也依舊不愿直視婦人。

　　少女坐正身子，也將雙腿收攏回來，望著湖里倒映的點(diǎn)點(diǎn)光亮，笑道：“老太婆，平日里讓你多積點(diǎn)口德，現(xiàn)在知道因果報應(yīng)了吧！阿蓮姐，你就不應(yīng)該拉她一把?！?p>　　那個喚作阿蓮姐的丑陋婦人，和氣地笑了笑，將發(fā)絲捋到耳后，說道：“能幫就幫。”

　　那白發(fā)老嫗站穩(wěn)身子后，也不道謝，將手從阿蓮手中抽出，一面由著阿蓮將扎入自己臉上的銀針取出，一面對著岸上兩人繼續(xù)說道：“腌臜的畜牲，盡使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有本事出來讓人瞧瞧，是哪家的小賤蹄子！”

　　阿蓮輕聲安慰她道：“姥姥莫?dú)饬?。涂些藥膏就可以消腫了?！碑嬼成掀渌麕兹瞬o動靜。

　　清風(fēng)從角落里走出來，站到吳靈蕓身后，臉上陰沉得都要滴水，恥笑一聲，罵道：“不知好歹的老家伙，本姑奶奶站出來了，你又能拿我如何？！”

　　這邊兩人摩拳擦掌，就要上演一場全武行。

　　另一邊，南門五和吳靈蕓則推到一旁，從酒鬼醉倒后便開始竊竊私語。

　　末了，吳靈蕓神情緊張地看著南門五，看他視線轉(zhuǎn)過來時，又連忙把頭偏到右邊去，看著云湖，說道：“怎，怎么了？這種事情哪里值得本小姐一直記在心上！想到就說?！?p>　　說到后邊，語氣也弱了下來。

　　南門五見她眼睛不住地偷瞄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樣沒有半點(diǎn)之前在云蓮山時的大大咧咧，打趣道：“敢問這位姑娘可曾見到過吳女俠？”

　　“呸，小賊！”

　　吃了她一記白眼后，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南門五這才開口說道：“李姑娘的事情我在牢里就聽獄卒們說了，李誠儒也正巧就被關(guān)在我旁邊的牢房。我允了些酒食給他，他就把事情說給我聽了?！?p>　　“那你······”吳靈蕓欲言又止，忽而瞅見清風(fēng)跳將到那畫舫上，卻不知為何心里生不出半點(diǎn)好奇，只是看著陷入深思的南門五。

　　沉默半晌后，南門五抬頭笑著對李若麟喊道：“李姑娘，好久不見吶?！?p>　　李若麟定睛望向站在吳靈蕓身旁的男子，想說點(diǎn)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淡淡地回了句：“南門公子，別來無恙?！?p>　　另一艘畫舫上，眾人各持樂器躲到船篷下，看著老嫗和那姑娘你來我往，好不熱鬧。這個使出一招醉東風(fēng)，剛烈勇猛；那個踢出一腳攀云步，纏綿不絕。一個喊道“倚老賣老”，一個罵說“騷浪蹄子”，兩人來來回回過了十幾招。

　　黑發(fā)老叟見他三人僵持不下，暗道其中孽緣若是不說清楚，日后相見只會更加尷尬，便讓小廝將畫舫撐靠到岸邊，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請?！?p>　　南門五想要拒絕，找個理由趕快離開這里，卻敵不過吳靈蕓手勁大，無奈之下只得登船。四人座定后，便有一個十歲大小的男童為眾人各添了半盞茶。南門五不懂其中規(guī)矩，將杯中碧茶一口飲盡，吳靈蕓見此也一口飲盡茶水。

　　老叟笑道：“兩位也是爽快人，那老夫也不故作風(fēng)雅了。”說罷也是一口飲盡，趁男童還在為三人逐一添茶的功夫，說道：“老夫在云湖也有幾個年頭了，卻從未見過你們兩位。不知兩位今夜是如何尋到此處的？”

　　“哼！要不是走錯路，我會來這尋花問柳之地？”清風(fēng)身形一低，從老嫗手臂下躲過去，反手向身后按去。卻不想這老嫗?zāi)赀~體瘦，一個轉(zhuǎn)身就閃開清風(fēng)緊隨而來的一拳，干瘦的手指搭住清風(fēng)的手腕，趁勢欺身而上，罵道：“尖牙利齒的小蹄子，今日就替你主家整治你一番！”

　　忽然，那個喝得爛醉的酒鬼眼眸閃過一道精光，嘴里念叨兩聲，就在清風(fēng)劃出一道拳風(fēng)時，二胡聲響。清風(fēng)眼前一亮，不知為何聽了二胡聲后，出拳更加淋漓，步法更加激進(jìn)，反觀那老嫗立刻落入下風(fēng)，陷入被動防守的狀態(tài)。

　　“好！”黑發(fā)老叟拍掌大笑，“小兄弟所為當(dāng)真是大快人心吶！好！好！好！那賊子求饒之后，可是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

　　南門五也沒想到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情居然能引起這位老人家這么高的興致，心里生出一股被人認(rèn)同的暢快，接著李尋憲逃離書塾的事情往下說。說到有趣之處，就連一直不吭聲的李若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故事到李尋憲被他爹抓回去就結(jié)束了。

　　黑衣老叟意猶未盡地嘖嘖舌，感慨道：“本以為鄉(xiāng)下人應(yīng)當(dāng)是苦悶無聊，沒想到還是有很多趣事的。最后那個叫李尋仙的可真的找到仙人了嗎？”

　　南門五搖搖頭，說道：“他大名叫李尋憲，李尋仙是他自己起的。為此他爹還揍了他好幾次。其余的事情，我太久沒回去，所以并不了解?！?p>　　吳靈蕓抿了口新?lián)Q上的紅茶，雖然沒有入口時的苦澀，卻也失了七分回味的甘甜，一口后就不再碰茶杯了，聽到外邊古箏曲聲驟然停止，這才想起清風(fēng)還在另一艘畫舫上和人比斗，心里頗為擔(dān)憂。

　　黑衣老叟見她神情變換，對其心思也猜了個七七八八，細(xì)聽悠揚(yáng)的箜篌聲，面露思索之色，沉吟片刻后說道：“來者是客，如此斗下去倒顯得我們云湖六樂盡是小氣之輩。吳姑娘，不如隨我一同去把你的那位丫鬟也請過來喝杯茶吧?！?p>　　都說再大大咧咧的女子，對情感都會有心思細(xì)膩的一面，吳靈蕓也不例外?？戳搜劾钊赭?，還是輕聲答應(yīng)下來，跟在老叟身后一同出到船篷外。

　　桌案四周只剩下了南門五和李若麟兩人。南門五捧著茶杯，杯里已經(jīng)沒有茶水，可以就保持著喝茶的姿勢。李若麟則是一動不動地端坐著，沒有開口的意思。

　　持續(xù)了沒多久，南門五率先沒忍住，開口說道：“李姑娘，令弟有話托我轉(zhuǎn)告給你?！?p>　　“嗯？”李若麟身體微微前傾，蹙眉問道，“李誠儒？”

　　“梁春禾并非善類，還望阿姐小心。”南門五緩緩放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