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聲炸雷開始,傾盆大雨已經(jīng)下了整整三天。
雨水滂沱而下,如簾如瀑的砸下來,黃土夯實的地面早就成了泥坑,時不時響起的一聲悶雷穿插在嘩啦啦的雨聲中叫人心驚。
城外的莊戶人已經(jīng)心涼了半截,城內(nèi)的窮苦人也得披著斗笠,深一腳淺一腳的趟著泥水上工。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使得街面上沒有任何一個能勉強撐得上體面的人。
只有不愁吃喝不事生產(chǎn)的富貴人,才能安然坐在自家廊下,一面看著雨打殘荷,聽著雨聲蕭蕭,一面吃茶喝酒說些家長里短。
沈燃自然也不能免俗,雨下的多大好像和他毫無關(guān)系。
各處生意都有專人打理,他只管等雨停了再去慰問。
瓢潑大雨下了三天,要想不損傷生意,是大羅金仙也沒法子的。
既然沒法子,他也只能安然歪坐在自家廊子下的寬大坐榻上,守著一爐清茶,和醍醐一道烤梨吃。
醍醐也是歪坐在爐邊,雙手漫不經(jīng)心的捻動插著梨子的木叉,嘆道:“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這天氣實在讓人提不起勁?!?p> 沈燃和醍醐一樣,都是下雨天就憋悶的人,也是懨懨道:“誰知道,往年都是這樣下雨的嗎?”
“也不是,雖然入了夏雨水多,但我還沒見過今年這樣的雨?!?p> 沈燃將木叉舉到眼前,看了看梨子還不夠火候,就一面嘆氣一面重新將梨子靠近火苗。
醍醐也跟著嘆氣,又道:“我也沒法去莊子上,也不知道那幾個病患的藥還夠不夠?!?p> “哎,萬大發(fā)那個異人的事,肯定也是耽擱了?!?p> 她見沈燃也在郁悶,只好找個高興點的話題:“幸虧買了這個宅院,不然還住在會英樓的話,說不定屋里還會漏雨,那邊的后院好久沒修過,肯定是沒法待人的?!?p> 沈燃輕輕一笑:“還是得再添個大些的院子,你和我們這些糙老爺們住在一個院里,還是不太方便。”
“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我又不是唐人女子,沒有那么些講究?!?p> 醍醐一面說一面將木叉上的梨子戳進(jìn)青瓷碗里,拿勺子挖了一口才道:“咱們又不是睡在一個炕上,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
“就算不是唐人女子,怎么也是女子,說的這是什么渾話?!?p> 醍醐白他一眼,自顧自吃著,這梨子經(jīng)火一烤,雖然黑漆漆賣相不好,但清甜加倍,汁水四溢,酥爛的很,確實好吃。
沈燃從前就很喜歡看醍醐吃飯,雖然不算秀氣,但十分認(rèn)真,兩腮鼓鼓的努力咀嚼,無論什么東西,她都是一個勁的說好吃,可能世上所有的廚師,都會喜歡這樣的食客吧。
趙一平和小麻一道鋪排開這個賞雨的地方之后,沒坐多一會兒就吵著要吃鍋子,還不要沈燃幫忙,只是拖著小麻進(jìn)了廚房,將這里留給沈燃和醍醐。
就算沈燃是個傻子也知道他老人家的意思了。
對于他來說,醍醐確實是個好選擇。
同為異人,他沒法想象韓凝的生活,天天在花滿樓里揮金如土也罷了,可說夢話是誰都控制不了的。
那日他和韓凝禮一同從待建府邸中出來時,一個炸雷就把韓凝禮打進(jìn)了畫滿樓,怎么勸也不成,這位先生硬要說自己必須得在美女懷里才有畫圖的靈感。
沈燃嘆了一路的氣冒雨回家,他根本就不能想象,一個理智的人,怎么可能將自己置于那種隨時會暴露自己的親密關(guān)系里。
所以,醍醐也是異人這一點,就足夠讓沈燃覺得妥帖了。
何況她雖然算不上多么傾國傾城,但用小家碧玉這個形容詞還是綽綽有余了,又會管家又貼心,沈燃完完全全的滿意這個安排。
目前能稱得上問題的就是,他還沒有找到讓家人完全安全的辦法。
責(zé)任感太到位,有時候也是個壞事。
他看著檐下的雨簾發(fā)了會兒呆,回了頭才發(fā)現(xiàn),醍醐自己的碗里只剩了一個酥爛的梨核,目前正端著他的碗,好像趕時間一樣的大嚼特嚼。
沈燃苦笑一聲:“慢點吃,沒人跟你搶?!?p> 醍醐杏眼圓睜,無辜道:“我要說是梨先動的手,你信嗎?”
“信。”沈燃咂咂嘴,重新拿了一只梨子用木叉叉到火上細(xì)細(xì)烤著。
他抬頭看了醍醐一眼,才道:“少吃點,晚上還要吃羊肉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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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終于還是在第四日早上停了下來。
沈燃早早起來,在門口伸了個懶腰就覺得曬得慌,抬頭看看,天上萬里無云,暴烈的日光灑在地上,將原本泥濘的土地曬得皸裂。
他走進(jìn)廚房時,小麻已經(jīng)將早飯安排好。
沈燃坐下就吃,邊吃邊道:“今天我要到鳳兒家看看有沒有什么損失,私廚學(xué)徒那邊你多盯著些,也抽空問問程六有沒有損失?!?p> 小麻應(yīng)聲道:“阿兄盡管放心和醍醐阿姐去玩,這里有我?!?p> 沈燃將碗一撂,正色道:“怎么成了去玩了。”
“嗯,去辦正事。”小麻也調(diào)整了表情,給沈燃夾了一只流沙包。
“辦什么正事?”醍醐也進(jìn)了后廚,邊往桌邊坐下邊問。
還不待沈燃說話,小麻就道:“阿兄要去鳳兒家,阿姐去嗎?”
醍醐點點頭:“去啊,為什么不去?!?p> “那我這就去雇車,”小麻放下碗筷抹抹嘴,“趕早不趕晚?!?p> 話音未落人就沒了影。
醍醐一臉迷茫的端起碗才道:“這孩子怎么了?”
沈燃冷哼一聲:“沒事,許是想買架車了吧?!?p> “那我這就安排上?!滨@才放心吃起來。
沈燃嚇了一跳,城里人沒有買牛車的,幾乎都是馬車,這東西不像現(xiàn)代,普通人努力工作幾年就能買上一兩不錯的座駕。
在這里,有些達(dá)官貴人都要咬咬牙,才能買上一匹馬。
他錯愕的問了一句:“咱們這么有錢了嗎?”
醍醐像看傻子似的看著沈燃:“都是你賺的錢,你沒數(shù)嗎?花上大幾百貫買駕車,還不算什么?!?p> 這陣子沈燃確實對賬目不大上心,畢竟工作重心換到了處理異人問題這邊。
但是這么多錢,還是出乎了他的預(yù)料,只好默默低頭喝粥,消化一下。
不多時小麻已經(jīng)趕了車回來,沈燃和醍醐也吃飽喝足,收攏起帶過去的東西,就上了車。
沈燃駕輕就熟的馭車出坊門,拐上主干道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前頭的車駕,紛紛都在掉頭往回。
沈燃揚了揚手,朝著邊上掉頭回來的車駕問道:“老丈,前頭怎么了?不能出城了嗎?”
那位老丈連連擺手:“出不去啦,前幾日下雨把道毀了,外頭正在清理,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了?!?p> 沈燃點頭道了謝,車上的醍醐就跟著問道:“那咱們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