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趙武靈王
冀州大地之上,一條牛首水從太行山東部群山之中緩緩流淌而出,自西向東匯入了波濤滾滾的漳水之中。
在這條牛首水的北岸靜靜地矗立著一座雄偉的堅城,這便是如今的趙國都城,邯鄲。
自趙敬侯元年也即公元前三八六年,趙國將國都從中牟北遷以來,邯鄲作為趙國都城已經(jīng)有七十余年的歲月。
經(jīng)過七十余年之間的發(fā)展,牛首水北岸的這座城邑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趙國的政治、經(jīng)濟以及文化的中心。
今日,邯鄲城外卻是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吁……”
輕輕一勒手中韁繩,呼喝著前方馬匹緩緩?fù)O履_步之后,駕車的英伯向著身后車廂之中道了一句,“少主,邯鄲城就在不遠處了?!?p> 話落之后,車廂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然后一身墨色服飾的嬴稷快速出現(xiàn)在了英伯身旁。
站在馬車車廂的平臺之上,望著遠處那一座雄偉的堅城,不知怎的嬴稷的腦海之中忽然浮現(xiàn)了位于渭水北岸那一座名為咸陽的城邑。
同在一水之北、同為一國都城,從眼前這座雄偉的邯鄲城之上,嬴稷仿佛看到了幾分自己曾經(jīng)呆過的咸陽城的影子。
想著想著嬴稷原本充滿好奇的神情之中忽然多了幾分愁緒,似乎是在擔(dān)憂著遠方的那些秦人。
輕輕將目光移向西方天際,看著視野之中的那一片蔚藍之色,嬴稷仿佛看到了自己父王、母親還有兄長弟弟的面容。
就在嬴稷望著西方的天際漸漸出神之際,一只右手卻是緩緩搭在了他的肩頭之上。
感受著那份從肩頭傳來的力量,嬴稷緩緩將視線輕輕后移,視野之中立時浮現(xiàn)了姬凌那如同春風(fēng)拂面一般的笑容。
“我看公子應(yīng)該是心有所思,既然這樣倒不如下車走走,或許能夠稍微緩解幾分也說不定。”
聽出了姬凌話語之中的那份關(guān)心,經(jīng)歷了這一路漫長的奔波已然將對方當(dāng)作知己好友的嬴稷也不推脫,輕輕點了點頭之后便自顧自地走下了馬車。
望著前方那一個墨色的背影,姬凌心中忽然生出了幾分孤獨之感,仿佛眼前之人就注定是要經(jīng)歷孤獨一般。
想到未來那個只是一句話便令天下諸侯俯首的秦王,再看看眼前這位年輕的墨衣公子,姬凌心念一轉(zhuǎn)已然將那股感覺消散殆盡。
片刻之后,輕輕整理了身上顯得有些凌亂的服飾之后,姬凌也緩緩走下了馬車并跟隨嬴稷的腳步向著前方趙國都城邯鄲所在緩緩而行。
只是還沒有姬凌走出幾步,身后突然傳來的一句呼喚之聲卻是將他的腳步攔了下來。
“先生止步?!?p> 聽到這個聲音,姬凌緩緩?fù)O履_步回頭望去,來人不是昨日所見的趙將樂毅卻是何人。
身下騎乘一匹戰(zhàn)馬,手中馬鞭輕舞,轉(zhuǎn)瞬之間樂毅的身影已然來到了姬凌的面前。
看著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馬站在自己面前的趙將樂毅,姬凌臉上一道疑惑之色忽然浮現(xiàn),“將軍不隨姬凌一道入城嗎?”
“樂毅乃是趙將,身負上命,此番恐怕不能與先生一道入城了?!睅е鴰追智敢庀蛑Я枵f明了緣由之后,趙將樂毅忽然拱手一禮沉聲道:“先生,如今既然先生即將抵達邯鄲,我等也在此別過吧?!?p> 看著面前這一位頗為英武的趙國將軍樂毅,昨日初次見面便對其印象不錯的姬凌面色忽然一肅,向其鄭重地拱手一禮。
“此番一別,還不知何時何日才能相見。離別之際,姬凌祝愿將軍未來能夠建立一番功業(yè)。”
“多謝先生贈言。未來若是果如先生所言,樂毅必當(dāng)擺下一桌宴席,與先生不醉不歸?!?p> 一番離別贈言之后,姬凌與樂毅兩人的視線在這一刻連成一線,雙方都從彼此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那一份名為默契的東西。
“哈哈哈……”
成為知己需要什么?
有時候需要萬貫家資的付出,有時候需要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積累,也有的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幾句話語罷了。
很顯然在邯鄲城外這片原野之上,單單憑借幾句話語,姬凌和樂毅已然將對方當(dāng)成自己此生可以信賴的摯友知己。
片刻之后,那陣笑聲漸漸消散,樂毅干脆利落地騎上了剛剛所騎乘的那匹神駿無雙的戰(zhàn)馬。
騎在戰(zhàn)馬之上,樂毅手持馬鞭向著姬凌再度拱手一禮,“先生,后會有期。”
“將軍,后會有期?!?p> 兩人之間這最后兩句對話之后,樂毅騎乘身下戰(zhàn)馬向著不遠處自己所率領(lǐng)的那近千趙國騎兵急速而去,至于姬凌則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著他離開。
許久之后,等到視野之中的那支騎兵隊伍漸漸消失之后,姬凌看了看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嬴稷,轉(zhuǎn)身對著身旁的英伯緩緩說出了一句話。
“英伯,我們?nèi)氤前??!?p> “諾。”
就這樣,姬凌三人抵達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趙國都城,邯鄲。
……
另一邊,與姬凌辭別之后樂毅先是帶領(lǐng)麾下士卒回返軍營,隨后單人匹馬地進入到了邯鄲城中。
穿城關(guān)、越街巷……
最終,樂毅身下戰(zhàn)馬的腳步停在了一片宮室之前。
看到樂毅策馬而來,宮室之前似乎已然等待了許久的趙國宮人,趕忙小跑著來到了他的面前。
“將軍,小人奉君上之命已在此地等候?qū)④姸鄷r了。君上此刻正在宮中校場習(xí)射,還請將軍跟隨小人前往?!?p> 一邊聽到這名趙國宮人的話語,樂毅一邊干凈利落地翻身下馬,并將戰(zhàn)馬的韁繩交到了宮門之前值守的趙國郎衛(wèi)手中。
做完了這一切之后,樂毅帶著幾分鄭重對著這名趙國宮人沉聲說道:“有勞在此等候。既然君上有命,樂毅自當(dāng)遵從,請。”
就這樣跟隨著這名趙國宮人的腳步,一身甲胄的樂毅穿過了一道道嚴密的宮禁,最終來到了趙國宮室之中的一座校場之上。
順著樂毅的視線看向遠處,此刻的校場左右已然是旌旗如林,無數(shù)身著甲胄的趙國士卒護衛(wèi)于校場之側(cè)。
再看校場正中,一匹神駿無雙的戰(zhàn)馬伴著那陣陣嘶鳴之聲,在偌大的校場之上縱橫馳奔。
戰(zhàn)馬之上,此刻正有一名英武男子左手緊握寶弓,右手順勢從一側(cè)的箭壺之中取過一支羽箭。
雙腳努力控制著身下戰(zhàn)馬平穩(wěn)移動的同時,這名英武男子的雙眼緊緊注視著百步外的一處標靶。
張弓、搭箭,一道寒光在這名英武男子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現(xiàn),隨后只聽一道弓弦的震動之聲。
霎時之間,一支在陽光之下散發(fā)出幽幽寒光的羽箭劃破了空氣,直直地射中了前方標靶的最中心。
“彩……”
英武男子這如同神乎其技一般的箭術(shù)立刻引動了整個校場之上的氣氛,無數(shù)名趙軍士卒發(fā)自肺腑地喊出了這句喝彩之聲。
只是耳畔雖然有那如同山呼海嘯一般的喝彩之聲,但是此刻身處戰(zhàn)馬之上的這名英武男子依然是巍然不動。
仿佛并沒有受到外界半分打擾的英武男子的右手之上已然又多了一支羽箭,而他的下一個目標則同樣是百步之外的那個標靶。
張弓搭箭,又是一道寒光乍現(xiàn),這支被射出的羽箭依舊被牢牢地釘在了百步之外的標靶之上。
如此反復(fù),三發(fā)三中之后,整個校場的氣氛已然是達到了頂點。
無數(shù)趙軍士卒紛紛從心底深處發(fā)出吶喊,吶喊這位他們最為英武的將軍,吶喊這位他們最為雄才大略的君上。
許久之后,這名英武男子騎乘著戰(zhàn)馬緩緩來到了在此等候的將軍樂毅面前,然后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地翻身下馬。
“末將樂毅,拜見君上?!?p> “不必多禮。”
將手中的寶弓交予一旁跟隨的郎衛(wèi)之后,這位英武男子哦不,應(yīng)該是趙侯趙雍上前一把扶起了樂毅。
其后,這一君一臣向著校場之側(cè)的一座平臺緩緩走去。
各自落座之后,趙侯趙雍隨即舉起身前酒爵向著下方的將軍樂毅遙遙一禮,“將軍,請?!?p> “君上,請?!?p> 一爵渾厚的趙酒被飲入腹中,剛剛經(jīng)歷了一番騎射的趙侯趙雍頓時感覺心中是無比暢快。
之后,平復(fù)了一下心神的他帶著幾分笑意看向了下方將軍樂毅,“見到那位姬氏君子了?感覺其人其才如何?”
“正是,奉君上之命,末將率千余名騎兵護衛(wèi)其入邯鄲?!被卮鹜炅粟w侯趙雍的第一個問題之后,將軍樂毅臉上頓時顯露出了幾分鄭重之色,“雖然只是一路相隨,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但末將能夠看得出來這位姬凌先生身負大才?!?p> “若是此人能夠為君上所用,為我趙國所用,必然能夠助我趙國開創(chuàng)一番霸業(yè)。”
“看來你是十分欣賞他了?!睂τ趯④姌芬闩e薦姬凌的話語,趙侯趙雍只是默默點了點頭,卻并沒有作出什么表示。
就在將軍樂毅還要繼續(xù)說些什么的時候,只聽上方的趙侯趙雍再度拋出了一個問題,“在你看來,這位姬氏君子此番入趙,究竟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