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之上,孤月高懸,幽云緩動,月華愈發(fā)黯淡。遠遠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并雜亂的催促聲。
當中一人勒緊韁繩,長吁一聲,馬兒揚蹄停了下來。
“咱們這么逃也不是辦法,這有條岔路。少爺您沿著這大路先走,小的帶幾個人稍遲沿岔路走?!边@幾句話說得甚是著急。
月光下,馬上的這少爺衣飾華麗,五官精致,只不過此時眉頭緊鎖,面色慘白。他倉促地應了一聲“好”。這少爺并七八個小廝催馬疾行,一路人稍后也縱馬沿小路而去。跑了約摸一個時辰,竹林夾道,清風吹過,颯颯作響。馬疲人乏,這幾人穩(wěn)坐馬上,眾小廝圍著這公子,緊張環(huán)顧四周。
正待要走,悠悠傳來玉簫聲奏,由遠及近。只見眾人面目驚恐,揚鞭催馬。玉簫聲停了下來?!傲駜?,你逃得掉嗎?”語氣竟是平和中帶著冰冷。眾人聽了,無不駭然,這話像是在耳邊響起。眾人不敢答言,只加快催馬。
忽然間,馬鳴凄厲,倒地而死,柳玉兒從馬上滾落下來,冠帶歪斜。眾小廝紛紛下馬,手持月牙刀,把柳玉兒圍在中央。這柳玉兒甚是惶恐,他突然大聲喊道:“大俠,我錯了,你饒了我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彼南聼o聲。突然一名小廝倒地而死,竟毫無呻吟?!梆埩四??把命留下,我就饒了你?!绷駜荷l(fā)抖,“你要是殺了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我爹可是······”身側(cè)又是一人倒地而亡?!拔抑滥愕钦l,他老人家名震東南,怎么生出你這么個畜生。我今天替他清理門戶,倒也不是對他不起?!敝杏幸恍P大聲怒斥道:“穿紫衣的,有本事出來較量,藏頭縮尾,暗中傷人,算什么英雄好漢?!边@話還沒說完,只聽颯颯風起,一個衣著紫衣,手持玉簫的青年男子出現(xiàn)在僅距眾人一步之遙的地方,背面而對。只在這時,那叫囂的小廝已萎頓在地,顯是受了極重的傷。眾人圍著柳玉兒,連忙后退?!傲駜?,今天你在李家灣做的那些勾當還能讓你活命嗎?你們幾個,可以活命,剩下的幾個一個也甭想走了?!彼贿呎f,一邊用簫反指著小廝中的幾個。一名小廝上前躬身,道:“大俠,請放過我家少爺這一次吧。李家灣的事確實是我家少爺做錯了?!薄澳愕故莻€知禮的奴才,你當我為什么放過你們幾個?李家灣你們勸了你家少爺,沒有動手,我饒了你們?!彼従忁D(zhuǎn)過身來,眾人看他面容,一綹發(fā)絲斜飄在右,上半張臉罩著一個銀色的面罩,月光下顯得極為詭異。紫紗衣,銀面罩······
“聽說了嗎?神武門柳老爺子的公子前陣子被人給殺了?!?p> “誰干的?”
“這個不清楚,據(jù)說那人穿紫衣、帶面罩,江湖上可曾聽說過這號人物?”
“沒有。不過,那柳玉兒卻也該死,干了多少傷天敗德的事情,虧得是柳老爺子的公子,不然早就不見影了?!?p> 眾人唏噓一聲,向周遭看了一眼。
“這話擱在肚里就行了?!?p> 那人兀自喝酒,竟不理會。江南樓里,人來人往,倒也沒人在意這場談論。不過柳玉兒的事從福建傳到揚州,早在這人煙不絕的江南樓里傳開了。
秦媽媽在樓下忙著招呼客人,樓上姑娘們一個個笑魘如花,此刻的江南樓說不盡的絲竹歌舞,道不完的溫柔富貴。突然,喧鬧的聲音驟消,又即刻響起了微小的騷動。只見二樓上正中間的舞場上出現(xiàn)了一位女子,這女子身著白色紗衣,裙帶飄搖,一頭秀發(fā)被青絲帶系攏在后面,雖無華服彩飾,卻自成一種清新脫俗的雅致。這在翠紅軒是獨一無二的。秦媽媽瞟了一眼呆滯的眾人,嘴角淺掛一絲微笑,隨即朗聲說道:“各位爺,這是我們這兒新來的跳舞的姑娘,名喚迎雪。還請各位爺多多照顧?!闭f著,遙遙地對那姑娘說道:“迎雪,你給各位爺跳一支舞吧!”管弦聲起,只見迎雪腰肢輕轉(zhuǎn),舞姿曼妙,猶似驚鴻乍起,又似弱柳乘風,不由引得眾人呼喝聲一片。江南樓里的每個男人都在心里打著主意。二樓東側(cè)如意廳華府的管家婁七招手示意秦媽媽上來,同一時間西側(cè)富貴廳錢四爺使勁地擺手,也在催促秦媽媽趕緊上來。秦媽媽只當毫不在意,慢悠悠地登上樓去,心想,先吊足了你們胃口再說。這江南樓最是個看人之貴賤、不論先后順序的地方,華府論權(quán)論錢都及不上錢府,所以這秦媽媽上樓后就奔富貴廳來了。還沒等婁七回報,如意廳坐著的那位氣得摔了手中的茶杯,起身直奔中央舞場去了。錢四爺本來一臉滿意,此刻看到對面的行動也待不住了,直往舞場奔去。秦媽媽看這二位的表現(xiàn),倒也不緩不急地又走到中央舞場去,等兩人行到此處時,滿臉堆笑地說:“瞧把兩位爺急的,不過今兒啊我們迎雪不接其他客人了,武三爺先定了她?!边呎f邊用手指指三樓的煙雨閣。錢、華二人先是一愣,隨后哼了一聲,走開了。
兩三個月來,江南樓上門來點迎雪的人不在少數(shù),可他們得到的是相同的答復,“武三爺先定了她?!彪m有外地行客不熟悉這“武三爺”,強行闖進煙雨閣內(nèi),不料都被扔出了這江南樓。近來,迎雪偶有出演歌舞,也不見有人點她了。
煙雨閣內(nèi),迎雪為眼前人斟著酒,一言不發(fā)。兩三個月來,他一直對自己彬彬有禮。她從心里感激他。可她也明白,他的家世、身份、地位也只能讓他如此,而給不了太多承諾。盡管如此,她心里感激他。迎雪抬頭看了一眼,不經(jīng)意看見了窗外圓月,問他:“今晚仲秋,你,留下還是回去?”他靜靜地回應道:“我陪你?!边攘艘豢诓??!拔覀兿缕灏?,出門這段日子委屈你了?!薄昂??!眱扇俗叩狡灞P旁,盤腿坐在上面。窗外明月映著兩人的身影,一身素白,一身淡青。
“武爺,有急事?!?p> “進來說?!?p> 來人快步走到他身邊,在他耳邊輕輕說著什么。迎雪低頭看著棋盤,發(fā)現(xiàn)武爺手中白子一轉(zhuǎn),再看他的臉上,眉頭緊鎖。那人講完后,武爺站起身來,對她說:“我得趕回去一趟,出了些事?!薄班?。”她走到屏風后,拿起他的外衣,給他披上。
武爺帶著隨從從后門離開,一路向著火光處疾馳而去。等到了門首,他猶豫了一下,從馬上下來,還是走了進去。他叫住庭院中一個救火的仆人,問:“紫英在哪?”那人道:“四爺不在院子里。三爺,你還是去后面看看吧,二爺,二爺他被人打死了?!彼睦锸媪艘豢跉?。不慌不忙走到后面,看見大廳地上躺著一具尸體,周圍一群哭喪的人。他看到大哥,問了一句:“爹呢?”大哥眼里先是一驚,繼而很平和地說:“爹抓那人去了?!薄白嫌⒛??”“出事的時候,他想是出去了,沒人看到他?!薄靶枰易鍪裁??”“家里沒什么,你去幫爹吧。那人往城南逃去了,被爹擊了一掌,估計跑不遠,你快去吧?!蔽淙隣斪叩介T外,上馬往城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