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又見陸子林
如今的百玩館以商業(yè)盈利為主,說是“百玩”卻沒有幾件至奇至異的寶物,倒也成了個聚集各種雜技的瓦舍勾欄。
百玩館共分四層,第一層才真正映襯點“百玩”的意思。
第一層由南來北往的商販經(jīng)營著五花八門的奇怪玩意兒,有賣品也有非賣品。
大堂左邊分部著零零散散約有二十多個攤位,有常年固定的,也有幾個空的攤位供給四海游走,偶然路過此地的商販商攤,他們可能租一個月,也可能租個三五天,或是即興租一天,把自己一些稀罕物什兒擺出來,雖不名貴、但確實少見吸睛。
一層大堂的右邊則是非賣品,一般是些個十分奇特少見或有些貴重的收藏品。
說是非賣,其實是比左邊攤位的買賣形式更高級罷了。
各家各種奇珍異寶在展覽隔間上標(biāo)明歸屬人的姓名,是李丞相府上的寶物還是陳尚書家的古董。林林總總的物件兒也不是隨意擺放的,哪位爺權(quán)位高,哪位爺?shù)膶毼镒匀皇沁x取在最顯眼的位置。展覽時間長了,吸引了不少富商或其他貴胄的傾心,便會通過百玩館聯(lián)系賣主,這時賣主自然是令價高者得。
顏玉幼時也不明白為何各權(quán)貴都安心把自家的寶物陳放在這百玩館,不怕盜不怕?lián)尅?p> 坊間傳言:這百玩館的建立者是朝內(nèi)一位極其位高權(quán)重且隱秘姓名的人士。
別看百玩館準(zhǔn)入門檻低,表面上哄哄吵吵如鬧市般祥和,實際上這百玩館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眾多高人暗中把守。
更有傳言說是這百玩館實際上是前朝老皇帝留給當(dāng)今小皇帝的探聽樓。
老皇帝借某位極臣之手,建立并且暗中操控百玩館。
上探高官厚祿的權(quán)貴之臣有無異心或是否對皇帝有閑言碎語,下聽四方百姓的民生疾苦和奇聞趣事。
皇帝把所有百玩館的一切都事無巨細(xì),放手讓隱秘的極臣打理,收入歸其一人所有。龍心大悅時極臣定然是倍加受寵且大筆收入讓其富的流油,一但極臣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之向或者惹怒龍顏,不僅這些個銀子都得吐出來,還會讓他把這輩子收的賄賂都吐出來,不慎者還會落得個滿門抄斬的結(jié)果。
這就是皇帝。
以彼之權(quán)壓制爾等之權(quán),借黨之爭來謀己皇位之太平。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坊間傳言,沒有真憑實據(jù),消息就可能有真有假,顏玉也只是聽聽作罷。
因此,且不說高手防守?zé)o人能偷,就是這傳聞也讓老榮、小呂這些個梁上君子、飛天大盜退避三舍,至于其他小毛賊或是見財起意之人更是無人敢偷。
這百玩館的第四層是個較為神秘的場所。
傳言百玩館是個探聽樓——
這“上探”之名便是從第四層閣樓來的。
有頭有臉或者身居要職的人才能進(jìn)入,一般是官員們私下里探討國事的秘密場所。三樓轉(zhuǎn)接到四樓的樓梯是有一個門的,門后還有左右兩個壯漢看守,消息一般不會泄露出去。
一般不會由平民泄露出去,而看守的壯漢、倒水的小廝或是服侍的丫頭是否會被收買也未可知。
又或者能進(jìn)四層的官員是否有皇帝的探子也未可知。
一切都是坊間盛傳的流言,可真可假,有人信其真也有人信其假。
官員們在四層說過個什么微微逆耳的話,也不見皇帝對他們下手,穿小鞋也不曾遇到過,心底也就當(dāng)流言來理處。況且這百玩館服務(wù)周到、四層環(huán)境上乘,官員們有個什么事情在自家相聚風(fēng)聲太大,在百玩館議事雖提心半膽,卻仍選擇私下在此碰面。
柳書恒和常升斗蛐蛐兒所在的第二層是個提供茶水服務(wù)的比斗場。
在這里不僅可以斗些最普遍的鳥兒啊蟲兒啊的,百姓還能看到有錢人家的名貴寵物,幸運的話,偶爾還能看到些個珍貴品種。
百玩館的占地面積很大,第二層卻只分布著稀稀疏疏的十余張茶桌,剩了大把的空地作為專門的空地斗場。
上京有錢人家的的公子們極愛斗鳥、斗蛇、斗蛐蛐兒。因此這百玩館二樓的生意十分紅火。想要在這二層斗個鳥兒蟲兒的,需得提前預(yù)定,這一天定滿桌為止,其余的若有興趣可以在旁觀賽,若想要親身體驗一把,只能等到明兒個請早了。
百玩館雖以盈利為主,除了四層,不設(shè)入館門檻,什么“非位高權(quán)重者、非皇親貴胄者不得入內(nèi)”的規(guī)定只存在于第四層,對于以下三層是不存在的。世人皆可進(jìn),只要您能交得起錢,也不止斗鳥、斗蛇、斗蛐蛐兒這三種,茲是想斗雞、斗鴨、斗蟲這茶社能呈的下的物什,只要大爺您肯掏銀子,百玩館都會接待。
因此這百玩館進(jìn)出之人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正是個讓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百瞎編、皆亂傳的好場地!
這“探聽樓”的“下聽”便是從第三層閣樓來的。
百玩樓第三層是個專門用來說書的場所。
如果說二層的比斗場座位炙手可熱,那么三樓的說書閣則是人氣火爆、座無虛席。
為何?
——因為這說的書不一般,說書之人也不一般。
三層的說書閣說的不是書中公子小姐的畫本故事,而都是經(jīng)過“說書化”的真人真事。
這說書之人自己有個集書閣,名為“談齋”,集納天下故事。
南來的北往的,走親的串友的,茲是踏進(jìn)這談齋者,必定是有故事可講并且愿意講出來的人。
有的覺得有趣,會把自己夫妻相識的故事講述出來;有的則是為了分享,便把遇到的奇聞異事說出來,希望更多人聽到;有的則是為了揭露告發(fā)某個位高權(quán)重的丑惡作風(fēng),也會詳細(xì)的把事情一一交代。
因為這說書之人只講真的故事。
說書人敢講所有人的故事,上達(dá)高官,下至螻蟻。
他唯獨不講自己的故事。
說書人名為楚慕,關(guān)于他,顏玉可是自小聽了他不少的書。
比聽他書還多的,是坊間流傳的他自己的故事。
今日顏玉嫌著蛐蛐兒沒趣,便登上三樓來聽楚慕講故事。
將近申時五點,上來時所有的座位都已經(jīng)擠滿不足為奇,過道走廊聽故事的人也是密密麻麻的。
顏玉在人群中艱難的往講書中心的位置移動,好不容易才擠到了稍微有點縫隙能夠看到說書人半頭的位置。
顏玉使勁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往前邊看,為了避開前面的高個子,腦袋不時的左搖右晃。
還沒找到最佳位置,忽然腦袋傳來一陣痛感,原來在左右搖晃時不小心和別人的相撞了。
“抱歉!抱歉!”
“不好意思??!”
兩人同時發(fā)聲,顏玉聽到一個男聲,似乎在哪里聽到過,摸著腦袋瓜的右邊,抬起頭——
“是你!”
“原來是你!”
又是同時驚叫出來,顏玉右側(cè)是個摸著左頭,眼含歉意,呲著牙往左看的一個奶油小生。
“唇紅齒白,長得怪好看的倒霉鬼!”
“女俠朋友!”
顏玉認(rèn)出了奶油小生就是前一陣子跟葉安碰到的,被第一批清晨下山的強(qiáng)盜搶劫的倒霉鬼陸……陸……陸什么來著?
“好巧!顏玉姑娘,在下不是什么倒霉鬼,在下名為陸子林?!?p> 哦——陸子林!
顏玉記起來了,這個倒霉鬼上次確實是說他叫陸子林。
“不知姑娘是否還記得在下,上次有幸被……”
顏玉只覺得陸子林微笑著說話顯得更白、更嫩、更好看了一點。
顏玉心里,上門女婿二號的小火苗蠢蠢欲動。
顏玉是記得陸子林,因為奶白奶白的陸子林很好看,更是對他上次對強(qiáng)盜長篇大罵的好口才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記得記得!你上次被強(qiáng)盜五花大綁,還破口大罵!”
陸子林嘴角抽了抽。
這“五花大綁”實在是令人臉面無存,這“破口大罵”實在是有辱斯文。
“咳……在下,在下對上次顏玉姑娘和葉安女俠慷慨相救十分感激!不知……不知葉安女俠現(xiàn)居何處?”
顏玉看見陸子林奶白的臉頰上染了一層粉色。
“說來慚愧,在下……在下自從上次與葉安女俠一別,時常會夢回我們相遇那天,葉安女俠的英勇颯爽的風(fēng)姿在我腦中久久不能忘懷……”
顏玉心里上門女婿二號蠢蠢欲動的小火苗,還沒燃起就“啪”的滅了。
原來這奶油小生已被葉安迷住了。
葉安。
葉安!
被葉安迷住了!
顏玉還未來得及感到傷心就被鋪天蓋地的激動充斥頭腦。
這可是葉安少有的桃花八卦!這可是唯我顏玉一人獨家掌握的葉安的男女之事的新聞!
此時顏玉心里有一萬匹小鹿興奮而歡騰的跳躍。
顏玉表面一片平和,清了清嗓子,拿著調(diào)說:“咳咳,噢,這樣啊,原來你暗中傾慕我家葉安啊?!?p>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只是敬佩,在下……”
陸子林磕磕巴巴的,奶白的臉上紅色更深了一層。
“不要怕!”顏玉故作高深地說,“喜歡就要大聲說出來,不必藏著掖著,你若猶豫不決,幸福從你身邊溜走也未可知?!?p> 陸子林窒了一窒,心里覺得顏玉的話十分有道理。
“這樣吧,我們談?wù)?,我十分了解葉安的性格,你講講你的情況,如果我覺得合適,沒準(zhǔn)兒這事能成?!?p> 顏玉的八卦之心已經(jīng)熊熊燃起。
“上次你說你是考……”
“考科舉,在下正在準(zhǔn)備八月份的秋闈,聽聞百玩樓的說書先生講書極妙,便……”
“子林兄,樊兄派人來說王文在客棧和別人打起來了,讓我們快快回去!”
一個身著灰色長衫的男子和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正一臉焦急的現(xiàn)在樓梯處,壓著嗓子向陸子林這邊喊。
陸子林一聽,臉色微變,匆匆向顏玉道別就準(zhǔn)備離去。
“記得,若有事可來將軍府找我,我們談?wù)剾]說完的,這事兒沒準(zhǔn)能成噢!”
顏玉情急之下暴露了八卦本性,說完還沖陸子林使勁的擠了擠眉眼。
“多謝姑娘,子林銘記在心?!标懽恿?jǐn)D到樓梯口后,向顏玉微微頷首,便匆匆離去。
顏玉自以為掌握了葉安的一手八卦,心情極好。
又踮起腳,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準(zhǔn)備聽書。
一眼望去,恰好能看到說書人面噙微笑的側(cè)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