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斷袖是女子
戌時將過,已近亥時。
乞巧市大部分?jǐn)偽欢家呀?jīng)在忙碌著收拾回家,街上逗留的人也已寥寥。
月色下,兩個身影仍在面向顏玉二人離去的方向站著。
“他們是什么人?”
孫洵美赫然變回女聲詢問。
護(hù)衛(wèi)向右甩開衣袍,單膝下跪,雙手抱拳:“稟郡主,那位顏玉姑娘想來便是大成開國將軍顏公堂的獨(dú)女,柳姓公子則是當(dāng)朝禮部尚書柳明言的幼子柳書恒。聽聞兩家是世交,私下關(guān)系十分要好,坊間說這顏玉姑娘和柳公子也是青梅竹馬,從小玩到大的情意。”
孫洵美一揮手,護(hù)衛(wèi)便起身站在了她身側(cè):“郡主,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客棧吧?!?p> 孫洵美若有所思的又朝顏玉兩人離去的方向看了眼:“走?!?p> ————————————
回到府上。
顏玉坐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
翻來覆去睡不著的顏玉又趿上鞋子,點(diǎn)了燈,在屋里走來走去。
顏玉覺得自己真真兒是個體貼溫柔的女子。
顏玉怕柳書恒知道今晚有個近在咫尺的斷袖公然覬覦他那么長時間,怕他又駭?shù)拇蟛∫粓觯蜎]敢告訴他。
可顏玉自己承受這么刺激的秘密,覺得心臟有點(diǎn)受不了,想起來孫洵美那嫉妒的眼神心就突突直跳。
顏玉走了半天,感到累了,就又坐回榻沿,雙腿岔開,不停抖動,兩手撐在腿上,呈思考狀。
今天實在是太刺激了,信息量太大了。
柳書恒竟然偷偷摸摸有了心愛的女子,我整日里跟他鬼混,他什么時候悄咪咪的有了心愛的女子了呢?嘖!他到底是看上誰了呢?
這事先暫且不提。
今夜竟然有個瘦弱斷袖看上了柳書恒!嘖嘖嘖!這上京雖說開放納新,有龍陽之好的公子們我顏玉也不是沒見過,這這這,可這,可這問題是……問題是這短袖看上的“女主人公”是柳書恒啊……
?。〔?!看今日那個名為孫洵美的短袖含羞帶竊,一副娘里娘氣的樣子……
柳書恒極有可能是“男主人公”的人選!
嘖嘖嘖嘖,顏玉不禁皺著眉,抿著嘴,面部緊蹙的嘆息出聲。這么想著腿也不抖了,手肘拄著雙腿,弓著腰,雙手撐在臉上,一臉哀愁狀。
顏玉又有了另一種奇怪的慪心的感覺……
這種感覺……著實奇怪啊……自己怎么有種自己的寶貝被人家搶走的痛心感和悲憤感……
不對啊……
顏玉摸了摸自己的左心臟,確定、肯定以及一定,自己真的對那個又弱又娘的斷袖沒有興趣……
雖然她長得可觀,腦袋還聰明吧,但自己確實是對她沒感覺呀。
不對!不對!除了失去寶貝的痛心感——
還有一種搶去的寶貝被摔傷摔破的痛惜感!
原來是這樣!自己痛惜的是柳書恒這個被“變態(tài)弱雞小斷袖”盯上的可憐的病弱公子!
畢竟柳書恒那小子也是跟我顏玉一起鬼混這么多年來的,倘若他真的被一個弱雞小斷袖糟踐了……我顏玉在小吃街的名號也跟著受損,說不定還會影響我“招婿上門、傳宗接代”的大計劃……
對了!我的大計劃!
今天讓覬覦柳書恒的這個“變態(tài)弱雞小斷袖”這么一鬧,白白浪費(fèi)了今晚這么好的一個招婿的機(jī)會。
嗯!為了讓我在小吃街的名聲不毀,為了不影響我的招婿計劃。
我一定不會讓那個變態(tài)弱雞小斷袖得逞的!
已近子時,顏玉覺得困意漸漸來襲,吹了燈,躺回榻上睡了,夜里風(fēng)有些冷,顏玉還往上拽了拽衾被。
困意越來越重,睡去之前,顏玉心里還想著:等趕走那個斷袖,柳書恒這小子一定要好好兒再去醉仙居大擺盛宴請我一頓,以示對我的感謝……
顏玉砸吧了砸吧嘴,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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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書恒可不知道顏玉已經(jīng)如此大義凜然的想好了一定要趕走“變態(tài)小斷袖”保護(hù)她的聲名,保護(hù)她選擇上門女婿的聲譽(yù),順便才保護(hù)柳書恒自己……
柳府。
柳書恒并未睡著。
柳書恒的屁股還在隱隱作痛。
顏玉是平安無事的回府了,柳書恒卻度過了一個一波三折的夜晚。
事情是這樣的:
到了顏府,兩人并沒有碰到顏玉那脾氣暴躁的老娘。柳書恒把顏玉安全送回房間以后,就回家了。不成想,大堂里亮著燈,柳明言正肅然危坐的等柳書恒回去。
柳書恒回去時,看見大堂燈還亮著,心里就“咯噔”一下,正弓著腰準(zhǔn)備悄咪咪的從堂后的側(cè)門繞過,看見小豆子正打著燈籠,一臉委屈的看著自己,柳書恒心里就明白:完了完了……
小豆子委屈巴巴地開口:“我?guī)еt角大帥回來時,正好碰上老爺了……就,就,就……”
柳書恒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挑起了劍眉,難以置信的盯著小豆子:“你就全都招了?”
小豆子向柳書恒作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抱歉的笑,又迅速低下頭,不敢看柳書恒此時恨不得殺了自己的眼神:“少爺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我?guī)Ъt角大帥回來的時候老爺正好撞見了,如果我不說,老爺就罰我板子……”
柳書恒用手打了兩下小豆子的腦袋,欲哭無淚的望著他:“為了不挨板子就把我出賣了,小豆子啊,小豆子……”
小豆子自知對柳書恒十分抱歉,揉了揉頭,對他露出了個討好的笑容:“少爺,小豆子也是沒辦法。若有一天需要小豆子為少爺你舍命,小豆子二話不說送上賤命一條,只是,只是,老爺這板子小豆子是真的怕……”
你怕我也怕呀!小豆子呀小豆子,你不挨板子,少爺我可就要挨板子了!
柳書恒滿臉委屈,又滿眼怨恨的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
行,小豆子,少爺記下這次的板子了。
柳書恒還來不及為養(yǎng)了個呆呆笨笨的小豆子而掩面哭泣,小豆子又兢兢戰(zhàn)戰(zhàn)地說:“少爺,老爺還在大堂等您呢?!?p> 柳書恒知道這次的板子是逃不過去了,便低頭垂手來到大堂。
大堂內(nèi)。
柳明言見到柳書恒回來了,鼻子里發(fā)出“哼”的一聲。
柳書恒正在邁門檻的右腿抖了抖。
柳明言最擔(dān)心這個最小的兒子。柳書恒這孩子自小身體不大好,有時還因為體虛鬧過幾次大病,讓柳明言沒少憂心。長大后,這孩子又生性活潑愛玩,常常拉著顏家那閨女混來混去,不是今天一起打傷了哪家的公子就是捉弄了誰家的侍女,讓柳名言沒少操心。
這些也就罷了,眼下又貪戀上柳明言最不能容忍的京城公子們的“鄙樂俗趣”——斗蛐蛐兒。
柳明言認(rèn)為,現(xiàn)在上京很多年輕的公子哥兒們過于癡迷于斗蛐蛐兒等玩樂項目,導(dǎo)致心智低迷,本來就性格頑劣,興趣粗俗還不求上進(jìn),很少有人能夠?qū)P淖x書,滿腹詩倫。
做人,不求一定能報效朝廷,但至少應(yīng)該做個有修養(yǎng)有內(nèi)涵,德才兼?zhèn)涞娜?,而不是一天天就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
因為柳書恒自小頑劣,柳明言便擔(dān)心他太過癡迷玩樂,從而無心正業(yè),以至于荒廢人生,柳明言不得已得做出些思患預(yù)防的手段。
柳明言心想:眼下這幼子貪戀上斗蛐蛐兒,明知自己禁止玩這難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兒,還一犯再犯,今天定要讓他嘗嘗苦頭,把我的教誨牢記于心。
正待開口,只見柳書恒一個箭步?jīng)_到自己座前,“撲通”跪下:“爹,我錯了,我不該玩蛐蛐兒的”
柳書恒知道雖然責(zé)罰免不了,但提前認(rèn)錯總是能減少點(diǎn)板子數(shù)的。
“為何明知不可為卻為之?爹跟你說過不能貪圖玩樂,沉迷玩樂只能讓你喪失心智?!?p> “爹,我并未沉迷,今日同常升的比賽是很久前就約好的,爹從小就教育孩兒做人應(yīng)該信守承諾,不誠者小人也。孩兒不敢不聽,便用蛐蛐兒去赴約了?!?p> 小豆子在旁邊暗暗佩服小少爺?shù)脑庌q能力。
柳書恒又緊接著說:“只此一次,爹,孩兒沒有沉迷于此,孩兒再也不敢了。”
若不是老爺在旁邊,小豆子真的要為小少爺這機(jī)敏的反應(yīng)速度和撒起謊臉不紅、心不跳的厚臉皮拍案叫絕了!
柳明言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既如此,減十大板?!?p> 柳書恒也暗暗為自己的機(jī)智松了口氣。
柳明言頓了頓,問:“今日去哪玩到這么晚才回府?”
“今日帶顏玉在醉仙居吃了飯就去逛乞巧市了,顏玉玩的很開心,我把她安全送回房才回來的?!?p> 柳明言摸著胡須,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跟顏玉出門玩,回家時一定要親自把顏玉送回顏玉的房門。這是柳明言在柳書恒小時候就這樣告訴他的,柳書恒自小就照這樣做。
顏玉是顏公堂的晚來女,寶貝的緊,膝下并無一女的柳書恒夫婦也是把顏玉當(dāng)成親閨女一樣對待,生怕她有什么閃失。
因此,自柳書恒懂事起,就明白:要保護(hù)顏玉、要愛護(hù)顏玉、不能讓顏玉受委屈。
“好,再減十大板。來人吶,把小少爺拖下去領(lǐng)罰,不準(zhǔn)手下留情?!?p> 柳書恒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拉出去了。
柳府打板子的都是柳明言二十幾年前從鏢局找來的,個個身強(qiáng)體壯,力大如牛。
柳書恒被壯龍、壯虎兩人拖出去,被壓在長凳上。
柳書恒趴在長凳上,討好的看著兩人:“龍哥哥,虎哥哥,手下留情!手下萬萬留情啊!”
壯龍捉著柳書恒的腿說:“放心吧小少爺,我們是不會真的用力打你的?!?p> 那邊正在挽袖子、拿著打板的壯虎也跟著說:“我會用最小的力氣給老爺裝裝樣子的,放心吧小少爺?!?p> 放心吧,小少爺……
柳書恒小時候還能信壯龍和壯虎的話,放心的把自己的屁股交給他們。
但經(jīng)歷過一次次的板子以后,柳書恒再也不肯相信壯龍、壯虎“放心吧……”這樣的話了。
也不是兩人騙柳書恒,實在是因為他們力氣太大了……下起手來沒輕沒重的。
后來柳書恒為以后挨板子少受點(diǎn)苦,還專門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晴空萬里的日子里去了一趟壯龍壯虎的房間,跟他們語重心長的討論了一下他們打板子時的力度問題。
后來在柳書恒漫長的挨板歷程中,幾經(jīng)更進(jìn),壯龍、壯虎的力度終于從打完以后“屁股紅腫,七天不消”更進(jìn)成“屁股通紅,一天痊愈”,并成功保持住了這個喜人的成果。
至于為何在挨板子之前,柳書恒還要向壯龍、壯虎求上一求——
大概是因為挨打之前的本能吧……
“誒呀!誒呦!”
“誒呦喂!誒呦——”
十下之后,柳書恒傴著腰,摸著屁股,在小豆子的攙扶下,慢慢挪回了房間。
小豆子給柳書恒發(fā)紅的屁股抹藥膏時,柳書恒“嘶——嘶——輕點(diǎn)兒!”哀怨不斷,心里默默流淚:爹原本竟然是想打我三十大板!
想起來就又朝小豆子投入怨恨的目光,小豆子頂著如炬的目光給柳書恒擦完藥,服侍他躺好,就利利索索關(guān)門出去了。
今夜柳書恒痛著痛著便呈趴著的姿勢睡去了。
卻不知明天開始,才要被兩個女人折騰的熱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