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幾日,沈凝霜不吃不喝就這么靜靜的躺著,累了就睡,醒了就睜著眼睛發(fā)呆。
這可急壞了那些受命盯著她的丫鬟、婆婆們,苦口婆心勸了她幾次,卻毫無作用。
這日,她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模糊的視線里是言冰云那雙黝黑深邃的眸子,只是,有著和往日不一樣的神色。
沈凝霜記得,在蓬萊國,第一次見到言冰云的時候,她從十幾米高的岸樓摔下,危急時刻,是他飛身而來一手?jǐn)堊。诵煨旖迪隆?p> 那時候的他,就是這個神情,柔情似水讓她過目難忘,從此陷入愛的沼澤無法自拔。
只是后來,父王說言冰云的身份來歷不明,極有可能是大岳密探,接近她可能別有目的。
從那時候起,他就變了,變得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再也不似從前那副模樣。
這個神情,沈凝霜再也不敢相信,她側(cè)過身子背向他,只淡淡道了一句:“你來干什么?”
“聽說,你不吃不喝,所以我來看看”
這個聲音低沉,卻比起那日溫和了不少,可在沈凝霜看來卻是虛情假意。
她用盡氣力撐起身子,那張清秀的面龐才短短幾日就消瘦了不少,眼睛凹陷無神,泛白干裂的唇微微輕啟:“我不吃不喝與你何干?”
“是怕我死了,就見不到我生不如死的模樣了?”
她暼了暼屋外冷言道:“真抱歉,她們看得住我的人,卻看不住我的心”
“死的方式千千萬萬,總有一種是你阻止不了的”
“夠了!”言冰云一聲怒呵,緊握的拳頭發(fā)出吱吱聲響。
沈凝霜掃過一眼,低眸輕笑:“沒想到,堂堂大岳將軍拿我這小女子,也是沒有辦法”
“行了,我累了,言將軍請自便”說著她躺下身,閉上眼,便再也不言一語。
倔強(qiáng)如她,言冰云確實(shí)無可奈何,半晌之久,他離去,她卻默默流下一滴淚...
“公主...公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沈凝霜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哭喊,可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睜開眼,只輕聲低喃:“誰...”
“公主...”
“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無雙啊!”
身著粗布麻衣的姑娘俯在沈凝霜身前早已泣不成聲,淚水打濕了她凌亂的發(fā)絲,她渾身上下破亂不堪,纖細(xì)的胳膊處是一道道赫然的傷口,慘不忍睹。
可她并不理會自己的模樣,只是抹了抹眼淚,慌亂的倒下一杯水,將沈凝霜扶起喂她喝下。
“咳...咳...”
一口水全部嗆了出來,沈凝霜無力的睜開眼。
迷糊中,她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孔,以為自己在做夢,一手撫上她的雙頰喃喃道:“無雙,能夢到你真好...”
無雙抱著她不住抽泣,拼命的搖著頭道:“公主,你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我是無雙啊”
“不是夢?”沈凝霜撐起身子,努力讓自己模糊不清的視線能看得更加清楚。
視線里,那個女孩滿眼含淚,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皮,她一定是死里逃生才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無雙的出現(xiàn),讓沈凝霜心底最后那根防線徹底崩塌,埋藏已久的痛頃刻釋放,她抱著她嘶聲哭泣,久久難以平復(fù)。
“無雙,真的是你,你受苦了”
二人相擁痛哭,半晌之久,無雙替沈凝霜拭去眼角的淚水才心疼道:“公主,我不苦,倒是你,怎么就讓自己變成這幅模樣了?”
“他們說你不吃不喝,一心求死,這又是何苦?”
“何苦?”沈凝霜突然冷笑道:“國破家亡,父王已死,我孤身一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義?”
“怎么會沒有意義?”無雙忽然緊緊握住她的手,眸中閃過一絲堅定:“公主的意義便是復(fù)仇!”
“復(fù)仇?”沈凝霜不可置信的看著無雙,緩緩才道:“你是讓我殺了言冰云?”
“當(dāng)然不是!”
“我們還要靠他來復(fù)仇,怎么能殺了他,更何況他是公主你...”
沈凝霜不明其意,反倒越聽越糊涂:“不殺他,又怎么報仇?”
“是他帶兵滅了我蓬萊,殺死我父王!”說到這里,她黝黑的眸光閃過一絲恨意,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我也想過報仇,只是我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公主,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無雙極力勸解道。
“是他帶兵滅了我蓬萊,但他也只是奉旨,各為其主罷了,我們真正的仇敵是大岳皇帝!”
“更何況,國主他根本不是言冰云所殺!”
“不是他,那是誰?”沈凝霜不可置信。
“是召南王!我親眼所見”
“那日,兩軍之戰(zhàn),召南王身為副元帥”
“公主被召南王所帶的大軍擒后,國主為了救您,不顧自身安危帶著僅剩的殘兵沖進(jìn)沙場...”
“當(dāng)時,言將軍以一人之力,便擒住國主,原本,他是要將國主帶回大岳聽后再審”
無雙頓了頓又道:“公主你也知道,我蓬萊地勢崎嶇,國主曾經(jīng)設(shè)下無數(shù)暗道,指不定還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所以大岳皇帝一時之間不會殺了國主”
“可誰知...”無雙突然咬牙切齒:“那召南王竟然不顧皇命...”
“是他殺了我父王!”
沈凝霜怒目,泛紅的雙眸閃著絲絲血光,原本虛軟無力的身體,此刻卻來了精神。
“無雙,你說的對,我要復(fù)仇,我要親手殺了他!”
說到這,她烏黑光亮的眸子突然暗了下去:“可是...僅憑你我,又怎么可能...”
無雙信誓旦旦道:“只有言將軍能幫我們”
沈凝霜卻搖了搖頭:“他怎么可能幫我,他恨不得我生不如死,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公主可知,召南王傾慕公主已久,蓬萊之戰(zhàn),他也算大岳功臣,可為什么大岳皇帝會把你賞賜給言將軍而不賜給他”
無雙接下來的話,沈凝霜幾乎可以猜到,但她從未想過,也不敢那么想,她始終認(rèn)為言冰云心里根本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言將軍為了保你不受迫害,特意向大岳皇帝請旨將你賜給他”
“這怎么可能”即使無雙說出這一切,沈凝霜依舊不敢相信。
“事實(shí)就是如此,論功行賞,自然還是言將軍這位正元帥最大”
“大岳皇帝又指望著這位戰(zhàn)功赫赫的言將軍為他保駕護(hù)航,當(dāng)然會答應(yīng)他的請旨”
“除此之外,就連我,也是言將軍從召南王手里的人救回來的”
“她救我,也其實(shí)是為了讓公主你,有活下去的勇氣”
無雙一口氣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盡“也正因?yàn)槿绱?,他和召南王的梁子從此就結(jié)大了”
“公主別看言將軍平日少言寡語,冷漠無情,但其實(shí),他骨子里對公主好著呢”
沈凝霜愣了,許久沒有回過神來,這一切她還需要時間去消化,不過,無雙的話總算是讓她寬慰了不少。
見她如此,無雙握上她的手,眸中滿是懇切“公主你,可不要再有求死的念頭了,以后,有無雙陪著你”
她微微點(diǎn)頭,眸中閃著淚光,潸然落下...
無雙伸手為她輕輕拭去,緩緩才道:“公主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把身體養(yǎng)好,讓言將軍真正的愛上你...”
沈凝霜噙著眼淚,只聽她繼續(xù)說道:“只有讓他愛上你,我們在這府上才有立足之地,你在他面前才有說話的余地,如此,離復(fù)仇的計劃才能更近一步”
聽到這里,沈凝霜終究是心有所慮:“可是,言冰云祖上三代為將,對大岳忠貞不二”
“身為大岳將軍,他繼承父親遺志,就算愛上我,也不可能為了我...”
“背叛大岳”她玉眉微微皺起,纖長的睫毛剛好遮住眸中暗淡。
無雙撫上她的手安慰道:“公主所慮,我也想過,不過那大岳皇帝年事已高,膝下幾個皇子又先后夭折,如今那召南王成了大岳獨(dú)子,他上位指日可待”
“在蓬萊的時候,就聽我爹說過,這召南王嗜酒成性,私生活穢亂不堪”
頓了頓,無雙倒下一杯水一口灌下緩緩才道:“試問,如此之人又何以成大氣,只怕上位以后也只是昏庸無道,誤國誤民罷了”
無雙說的在理,沈凝霜微微點(diǎn)頭:“所以,就算言冰云不為了我,也會為了百姓,為了這整個天下...”
“公主聰明,果然一點(diǎn)就通”無雙光亮的眸子里仿若看到希望。
沈凝霜微微搖搖頭,自嘲道:“就別取笑我了,比起你,我這個蓬萊公主,真是自愧不如”
“公主,可別妄自菲薄,我爹畢竟也是蓬萊將軍,身為將軍之女這種事情多多少少還是了解的”
“而公主你,自小養(yǎng)在閨閣之中,無憂無慮,很多事情,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聽到這里,沈凝霜微微嘆了口氣,帶著些許惋惜道:“真是委屈你了,如你這般優(yōu)秀,卻侍奉在我身側(cè),不然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女將軍”
“我爹說了,女子不適合上戰(zhàn)場”無雙坦然道:“再說了,我可是蓬萊第一女護(hù)衛(wèi),守護(hù)公主便是我的職責(zé),也是我的榮幸”
“然而,當(dāng)日蓬萊之戰(zhàn),我卻沒能保護(hù)好公主,讓公主被那召南王直接擄走...”她忽然低眸,語氣里盡是慚愧之意。
沈凝霜微微一笑安慰著,“好了,你不必自責(zé),以后,我們要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這一語,無雙滿面欣慰,微微點(diǎn)頭,晶瑩的淚花悄然滑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