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太太周改兒食道癌再次惡化,藥石無醫(yī)的時候,她每天都只能待在家里躺在炕上,依靠著不停地掛吊瓶維持生命的時候,崔老爺子為了小兒子崔愛華的婚事,依舊每天早出晚歸的奔波在上山下山的路上。老太太以眼見的速度迅速消瘦,崔老爺子更加的心急,恨不得立刻馬上就能讓王寶巧和小兒子愛華結(jié)婚,以便了結(jié)老伴兒的心病。讓她能夠好受一點,不再每天躺在炕上看著頂棚出神,時不時的豆大的淚珠從深陷進去的眼眶流出來滾落在枕頭上,留下一大片深色的水漬,看的人心里難受。但是崔老爺子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王寶巧家里的實際情況,怕嚇跑她,怕她不同意這門以前他考慮都不會考慮的婚事,怕她嫌棄崔家嫌棄愛華。他想先讓這個女人覺得崔家的家庭情況還不錯,并不是現(xiàn)在那么糟糕,覺得愛華會是一個不錯的托付對象,覺得自己值得嫁。然后等她嫁進門以后,看到家里的這個情況,就算想反悔也沒那么容易了。到時候,就算老伴兒真的撐不下去了,她也能安心的去了。至于小兒子愛華的意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那么重要了。以前自己給了他那么多的時間和自由,但是直到現(xiàn)在,他的婚事依然沒有著落。如果他自己真的搞不定的話,那么就由我來決定吧。至于他會不會怨恨自己,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自己選定的兒媳就是這個王寶巧了。
所以每天早上吃過二兒媳翠鳳做的早飯以后,崔老爺子都會很積極的上山去馬家灣,主動給王寶巧家里幫忙。不管是挑水、劈柴、割草、喂牛、還是下田犁地,崔老爺子樣樣都搶著干。每當這時候,崔老爺子都會忘了女兒愛霞的叮囑:“你年紀大了,平時就不要這么拼了,啥事叫愛家和翠鳳去干就行了。你現(xiàn)在都五十了,不再是小伙子了,是該享清福的時候了?!彼X得這時候渾身都充滿了力氣,一點兒都不感覺累。干活的時候沒有老伴兒在旁邊端水送飯遞毛巾,崔老爺子也覺察不到難受了。他心里就是憋著一股勁兒,想讓王寶巧留個好印象,希望她看得見自己的誠意,能盡快同意和愛華結(jié)婚。當然,大兒媳英香答應(yīng)老爺子要給愛華“美言”的事也沒有忘記,看樣子進度很不錯呢。隔三差五的,英香不是隨著老爺子一起上去,就是自己一個人悄悄地去看她的姊妹。具體也不知道兩個人是怎么聊的,據(jù)她自己說自己沒少在王寶巧面前夸愛華,又是讀書認字啦,又是脾氣很好啦,又是能掙錢啦,總之,說的全是好話,對愛華非常有利的話。不過,從王寶巧對崔老爺子的態(tài)度也能看出來,事情的進展確實不錯。剛開始崔老爺子上去說要幫忙的時候,王寶巧每次還都會推讓,說老爺子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需要好好休息。直到崔老爺子一直執(zhí)意要求說自己身體可以,在家閑的又無聊,看她一個女人又帶著孩子很不容易,所以過來給她幫幫忙,希望她不要嫌棄自己老了。這時候王寶巧就會給崔老爺子安排一些很輕松的活兒,并且會貼心的倒好水,提醒老爺子不要渴著。中午的時候還會換著花樣的準備午飯,吃飯的時候還會細心地詢問老爺子是不是合胃口。到后來,崔老爺子去的次數(shù)多了以后,王寶巧家里的重活累活就都是崔老爺子干了,王寶巧的態(tài)度也隨便了許多,告訴崔老爺子需要什么只需自己動手就行。就算是這樣,崔老爺子依然感覺很有希望,距離成功已經(jīng)不遠了。
本來,事情已經(jīng)在朝著崔老爺子期許的那個方向發(fā)展了,差一點點,王寶巧就能點頭答應(yīng)這門婚事了。崔老爺子自己在上去干活時候,英香專門去看自己的姊妹的時候,都向王寶巧鄭重的承諾:如果你答應(yīng)跟愛華結(jié)婚,二老的養(yǎng)老問題你們不用操心,老人不讓你們管,也不會跟你們一起生活。兩個孩子你都可以帶下來,在下面繼續(xù)上學(xué)就可以。剛好也都姓崔,所以也不牽扯孩子改不改名的問題。雖然孩子不是老崔家的,但是崔家人一定會當愛華親生的孩子一樣對待,絕對不會虧待他們。不管以后是上學(xué)還是結(jié)婚,愛華和崔家人都會對這兩個孩子視如己出。結(jié)婚以后,你本人要是想在家就在家,如果不想在家待,跟愛華出去打工掙錢也是可以的。兩個孩子在家上學(xué)的話,崔老爺子負責照顧他們和給他們做飯。這樣的條件確實讓人很心動,王寶巧在崔老爺子和姊妹英香的思想動員下,很快就發(fā)生了動搖。在自己的男人意外離去以后,王寶巧家里的來人就沒斷過,都是來給她介紹對象的,什么樣的人都有。絕大部分都是沖著自己男人的賠償款來的,王寶巧對此心知肚明。在九幾年的偏僻的小山村,十萬元那可是筆巨款啊。雖然說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很艱難,家里很需要一個幫襯自己的男人。但是,并不是誰來都可以的,王寶巧選擇對象是要有條件的。要對自己好是肯定的,但是也要能夠全心全意的接受自己的孩子,對孩子好才是最主要的。要是男方家里的條件也不錯的話,王寶巧感覺那自己就是上輩子燒高香了。
對于崔老爺子一家,王寶巧有些吃不準。雖說崔老爺子每次都會來積極的幫自己干活,自己的姊妹英香姐也是給自己說的很好,但是具體的情況到底如何,王寶巧心里并沒有底。她覺得自己不能被表面的那些好所打動,當然也不能憑英香的一面之詞就匆忙決定,她覺得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觀察,自己的判斷才是最準確的。雖然崔老爺子和英香姐都說自家的愛華很好很不錯,但是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到現(xiàn)在還沒結(jié)婚,恐怕也是有些原因的。自己不能太著急,慢慢看慢慢想,總能看到他們的不足的。王寶巧表現(xiàn)出來的很是淡定,一點兒都不著急。她看著崔老爺子時不時的上來給自己干這干那,剛開始自己表現(xiàn)的很是客氣,后來怠慢了一些的時候,崔老爺子也沒有表現(xiàn)出生氣,反倒是一如既往的前來幫忙。老爺子看著年齡也不小了,好像有五十歲了,但是干活的時候表現(xiàn)的還是很賣力,干活實在也不偷奸?;?。要是萬一以后跟他兒子成了,自己也不用馬上就要伺候他,還能再為自己奮斗幾年。后來他又主動提出說自己跟愛華結(jié)婚以后可以外出打工,孩子他還可以在家照顧,王寶巧覺得這個提議確實很誘惑。自己自從嫁到這村里來,最遠就只到過縣城,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這個偏僻落后的小山村待著,城里到底是怎樣一副光景,王寶巧突然好奇起來。況且自己跟英香姐來往這么多年了,她的為人還是有一些了解的,雖說說話嘴上沒個把門的,又愛跟人比個高低,性子也潑辣了些,但是本性還是不壞的。她也不能坑自己不是,萬一自己要是真的嫁過去不合適了,那豈不是要姐妹變仇人了,她還不至于這么蠢吧。
就是這樣想著,王寶巧的態(tài)度也緩和了很多,面對崔老爺子的時候就有些討好的意思了。等崔老爺子上來幫完忙回家的時候,王寶巧就會準備一些自己做的吃食,或者是件自己買的襯衫,或者是自己納的一雙鞋墊,或者是家里就有的水果蔬菜之類的,希望以此能獲得崔老爺子的認可,從而帶動崔家人對自己有個好印象。聽英香姐說,愛華還在城里打拼,一年回家的次數(shù)也不多,據(jù)說能掙不少錢呢。英香姐還說,愛華現(xiàn)在不怎么回家就是因為還沒結(jié)婚,家里缺一個管他的人。如果以后他們兩結(jié)婚了,愛華肯定就被自己拴住了,到時候肯定啥事都聽自己的。想到這一點,王寶巧不僅有些期待。英香姐說崔家的大事主要都是老爺子拿主意,如果自己得到老爺子認可了,那基本就八九不離十了。王寶巧還聽說自己比愛華還大幾歲,可自己不僅結(jié)過婚還帶著孩子,希望愛華不要嫌棄自己。英香姐,不,以后可能要改口叫大嫂了。大嫂說愛華很聽爸爸崔老爺子的話,那看來沒多久自己就該改口叫崔老爺子爸爸啦。聽說崔家的二兒子和二兒媳很好糊弄,二哥崔愛家雖然脾氣火爆但是沒什么腦子,二嫂翠鳳據(jù)說就是個軟柿子,好捏的很。到時候自己和大嫂聯(lián)手的話,那這個家里還不都是自己姊妹倆說了算啦。但是據(jù)說崔家的女兒崔愛霞是個厲害的,但是她都是嫁出去的人啦,自己也不會怕她,反正自己也不是個好說話的。
雖說王寶巧這邊的態(tài)度有些費神,但是好在進展很順利,家里人對此也沒有什么意見,就是有意見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沒有什么特別大或者難的問題需要解決。崔老爺子覺得自己的小兒子愛華也不是什么難搞定的角色,所以也不擔心他到時候會不同意。現(xiàn)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老伴兒的身體狀況,所以希望小兒子跟王寶巧的婚事進展能再快一點兒。但是就算老爺子內(nèi)心再怎么祈求上天,老太太還是走到了油盡燈枯的那一天,而愛華的婚事還沒準備妥當,這讓崔老爺子暗自悔恨不已。但是事情都到這一步啦,說什么都是于事無補。在老太太依依不舍的離開之后,那個讓人生氣的不放心的不孝子崔愛華才舍得回來了,面對著自己的母親,看得出他很懊悔,但是現(xiàn)在后悔又有什么意義呢。崔老爺子看著他那張讓人惱怒的臉,最終還是舍不得賞他一耳光。不過他知道后悔了呢,那是好事,剛好可以拿來當阻止他拒絕和王寶巧結(jié)婚的理由。想到這兒,崔老爺子又有點得意,心想這次我看你小子還怎么找理由,你再不同意,對得起你死去的媽嗎?想到老伴兒,崔老爺子心里頭的難過都一下子涌了上來。這下子沒有人照顧自己了,不會再有人大雪天的早早起床做好飯才叫自己了,不會再有人主動給自己洗臟衣服臭襪子了,不會再有人在自己下地干活的時候送水送飯了,也不會有人埋怨自己晚上睡覺磨牙打呼嚕了……崔老爺子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心里堵得喘不上氣來,眼睛也澀澀的刺的難受。
對于崔家老太太的離世,王寶巧有些愕然,她不知道原來老太太已經(jīng)病的那么嚴重了??删退闶悄菢樱蘩蠣斪右廊桓羧钗宓纳蟻韼妥约焊蛇@干那,想到這些,王寶巧覺得崔老爺子對自己很是重視,內(nèi)心很是欣慰。但是同時,王寶巧又覺得有些可惜,老太太怎么就等不及自己進門呢,要是再等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能看見愛華和自己結(jié)婚了呢。不過同時,王寶巧覺得自己又有些幸運,自己過門以后就不用照顧老太太了。雖說老爺子還在,但是他身體看起來還很健康,況且他也說了,自己以后不用照顧老人,所以自己也不用擔心很多。崔愛華面對著這個突然多出來的結(jié)婚對象,內(nèi)心的抗拒可想而知,不但年紀大結(jié)過婚還帶著三個孩子,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崔老爺子有他自己的辦法,利用他對母親的愧疚之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是個好孩子,所以他不會不答應(yīng)。確實,崔愛華沒有讓自己的老爸崔老爺子失望,他也確實很聽話的妥協(xié)了,同意盡快娶王寶巧進門,以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況且自己的父親崔老爺子崔海深對她很滿意,說她很是能干,賢惠乖巧,想必父親的眼光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到時候要是跟自己結(jié)婚了,母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父親一個人在家也就有個人照顧,自己在外面也就放心了。這么想著,崔愛華也就沒有再反抗,他覺得自己反抗下去的意義也已經(jīng)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