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緊叩著窗欞,細聽著對面滿香樓之琴音,琴音憂怨,如泣如訴般,心口之處不停翻滾,有口腥甜涌了上來,明珠輕撫心口,狠狠壓下那股腥甜,語帶悲涼,緩緩道:“他是我心中所愛之人……”
聞得此言,婷婷忽有些站立不穩(wěn),滿城皆知大漠大王子親到京都,而剛剛那男子的打扮……分明便是大漠大王子,雖然婷婷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可大漠的大王子不就是姑娘的哥哥嗎?心中所愛?姑娘愛的是……自己哥哥?
婷婷晃了晃,滿腔心酸,看著明珠,“……姑娘……”一時間百般滋味,竟不知如何開口。
明珠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婷婷,從婷婷眼神當(dāng)中,讀懂了她的心思,“是的……你家姑娘所愛,便是兄長……”但見婷婷錯愕愣怔模樣,嘆息一聲,漢人或許都不能接受這種愛戀吧!壓下心中不甘,復(fù)又輕音問道:“幾日后我會在府內(nèi)宴請兄長,會請后院左安公子表演助興,婷婷……要來嗎?”
她明珠在青越并無幾個朋友,既要宴請兄長,定然是要請幾個朋友的,康王劉玄洛算一個,左安勉強算一個,婷婷是明珠最重要的朋友了。在明珠心中婷婷就如前世的自己,幼小無助,身世可憐,無依無靠,雖命運不公,卻無力反抗。明珠想婷婷過得幸福,仿似自己也會幸福一般。
聞言婷婷神色一喜,低著頭想了想,“姑娘請宴自然要去的,可否準婷婷帶侯公子,他一直想找個機會結(jié)識姑娘,尋個差事。”
明珠點了點頭,本就沒幾個人,多請一個少請一個都是一樣的,只要婷婷高興就好,“他自然該多掙點銀點子,否則日后還是那般窮酸模樣,我可不準婷婷嫁于他?!鞭D(zhuǎn)念又想了想,“至于尋個差事?我也沒什么好差事適合他,宴上且看他自己表現(xiàn)吧?!?p> 婷婷緩緩看著明珠,輕道:“……姑娘莫要玩笑。”
女兒家總是含羞帶怯的,明珠也不計較,轉(zhuǎn)了身看著樓下,巴雅爾緩緩出了滿香樓,正抬頭負手望著自己,眼光癡纏,如星光燦爛,夾雜著千言萬語,直擊心間。
二人久久凝望著。
直到來了馬車,巴雅爾方低了頭,撩衣上了車,車后呼呼啦啦一隊勇士胯著彎刀,帶起一陣灰塵。
明珠回了府與劉玄錦知會了要宴請兄長之事,劉玄錦自然是同意的,兄妹兩年多未見了,自是應(yīng)當(dāng)。
很快明珠便下了帖子,定下三日后于舒王府后花園內(nèi)擺宴。
三日后
明珠立于王府門口,一身大紅,雙手交握,等候著巴雅爾的到來。這三日來她想了許多,想著過往點點滴滴,可終究物是人非,可她明珠偏偏就是不甘心,自己一路沖殺而來,為的是什么?當(dāng)初嫁來青越又為的是什么?只是一口氣難平?若是自己當(dāng)年不肯嫁來,那此時會不會被兄長寵愛著?就如劉玄錦寵愛著柳玉芙般?
可是明珠知道,自己不是柳玉芙!決計不會允許兄長身旁有她人!她明珠之愛不是完全占有,便是一無所有!可是兩年后再見他,心下非沒有放下一絲一毫,反而深刻得不受自己控制般,一股恨意,不知不覺間爬滿全身,密密麻麻啃噬著自己,無數(shù)夜里望著星光,都想起兄長與桑珠相對而站的畫面,似有什么沖體而出,自己快要壓抑不住般。
明珠緊緊抓著自己的手,目中閃現(xiàn)戾氣。
劉玄錦立于明珠身旁,隱隱感覺明珠這幾日大有不同,今日立于此處更是一動從未動過,太平靜了,平靜中還帶著一絲可怕。
馬車咕嚕咕嚕聲傳來,明珠與劉玄錦趕緊向前行了幾步,康王劉玄洛與巴雅爾同時到了。二人下車相互抱了抱拳寒暄幾句,便抬腳緩步,向王府門前走來。
劉玄錦與明珠相迎。
今日巴雅爾一身黑綢外袍,寬大的袖擺,腰間依然束著耀目王帶,深棕色的發(fā)繞于肩旁,比當(dāng)年火羅還要俊美上幾分。棕眸看過來,仿似瞳孔也含滿笑意,如春風(fēng)拂面,百花齊放。
至于劉玄洛……不重要了,明珠一個眼神都未給他,誰會在意他穿什么?從頭至尾,明珠心思眼眸都未離開過那腰束王帶之人。
幾人寒暄幾句后,便前后進了王府,劉玄錦與劉玄洛走在前面,明珠與巴雅爾并肩走在后面。
年少時常想,人哪!哪能一棵樹上吊死?總要換幾棵吊吊試試才知道哪棵適合自己??墒敲髦榻袢战K是明白,唯有身旁這棵才適合自己,這棵樹上吊過后便不再想換另一棵。
這叫什么?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穿過前院,書房,后院,回廊方來到后花園。本該滿園春色的園子,卻見一叢花木枯枝,好似被什么削得參差不齊,顯得那么扎眼,格格不入。
巴雅爾這一路并未說話,只是四顧觀看著,直到看那叢枯枝忽的樂了,星眸含春,“明珠從不是個惜花之人?!?p> 劉玄錦對于自己家園子枯枝本有些尷尬,聽聞此言,心中感嘆,看來還是大王子了解明珠。
幾人紛紛落了座,明珠與劉玄錦坐于一處,劉玄洛與巴雅爾分別坐于兩旁,此時明珠方抬頭看了眼劉玄洛,今日也是一衣紅衣,金線勾著五爪金龍,陽光之下,也甚是耀眼……之后目光便轉(zhuǎn)向巴雅爾,在明珠心中,那是唯一的光亮,旁人皆不重要。
巴雅爾掃視了一圈,沉聲問道:“這一路之上好似并未看到明珠的院子?”
劉玄錦心下一沉,心里打著鼓,不知該如何解釋,剛挪了挪嘴唇。
明珠卻卻毫不在意般,伸手指了指后花園之后,“最里那就是了,一會請兄長去坐坐。”
巴雅爾略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劉玄錦,“聽聞舒王還有位側(cè)妃柳氏,與明珠是同日進府,那日大壽,未得細見,今日為何不見?”
劉玄錦心中咯噔一聲,這是明珠娘家來給撐腰來了,呵呵陪著笑臉,后背起了層冷汗,大王子言談間給人一種壓迫感,忙給明珠使眼色。
“兄長不必問了,明珠與那柳玉芙一向不合,今日擺宴為恭迎兄長,自然不想她在!”明珠并不是給劉玄錦面子,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柳玉芙,成日怯弱樣子,不合自己胃口。
巴雅爾輕哦了聲,“怪本王多事了,剛到青越便聽傳聞舒王為了柳側(cè)妃長壽宮處跪了三日,心中想著如此女子必是天姿國色,所以心下好奇,望舒王勿怪?!弊焐险f著勿怪,可眼光如刀般看著劉玄錦。其實太后大壽之日,巴雅爾遠遠的見過一眼柳玉芙,姿容并不出眾,只是不懂,明珠明艷照人,為何他舒王半點也不喜愛?不喜歡便罷了,大婚之前便跪地拒婚,之后又傳言洞房都未入……
巴雅爾內(nèi)心既不喜他寵愛明珠,又怨他為何不寵愛明珠,有些糾結(jié)!又有些欣喜!只是想著明珠如些消瘦可是與他有關(guān)?想到此處,胸間又升起一陣嫉妒……側(cè)目沉眸細細看著俊美如玉般的舒王劉玄錦。
劉玄錦被巴雅爾看得心下一驚,暗道:怎么大王子沉下臉來,眼光如此駭人?
一時間劉玄錦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如坐針氈般。
明珠卻毫不在意,他劉玄錦寵愛誰都與她無關(guān),抬了抬手,“兄長……今日明珠還準備了節(jié)目?!?p> 說罷,左安走了上來,躬身行禮,咿咿呀呀唱起了戲,曲點起,打斷了幾人心思……
明珠心中紛亂,這次要放兄長走嗎?甘心嗎?雖耳中聽著戲,但眼眸之中皆是巴雅爾俊雅模樣,胸中滿是恨意拍打著,恨不得打暈了,藏于無人之處,日日相對,夜夜相纏……
心中反復(fù)思量,倒是沒心思聽什么戲。
一曲終了,三人皆拍著掌,明珠卻仍發(fā)著呆……
不一會兒,婷婷與侯承樂也來到中央,躬身行禮,隨后侯承樂吹起了笛子,婷婷輕點腳尖慢慢跳起了舞。
明珠見到婷婷,正了正衣襟,對著婷婷笑了笑,鼓勵她好好跳。
婷婷今日一身粉嫩,舞姿輕緩,圍著場中幾張桌子跳著,每每看到明珠眼神望來,都甜甜笑下。身后亦步亦趨跟著吹著笛子的侯承樂。
俊男美女很登對,雖然明珠不大喜侯承樂,但只要婷婷喜歡就好,心中想著一會向康王劉玄洛推薦下侯承樂,為他謀個差事,劉玄洛可不比自家王爺,是個有實權(quán)的。想到此處,目光又轉(zhuǎn)到劉玄洛之處,見他含笑望了過來,微點著頭,也不自覺也向他微點了點頭。
明珠便是左一下想著兄長,又一下想著婷婷,享著醉人春光,聞著淡淡花香,心思越跑越遠了……
此時婷婷正輕擺身姿到明珠桌案之前,對著明珠甜笑著,明珠仰視著她,陽光灑下,滿園春光,也不及她青春正好,明艷照人。婷婷抿唇笑,兩朵紅云爬在臉側(cè),含著羞怯,眸光如水印著明珠大紅身影,悠然轉(zhuǎn)身做了下擺的動作。電光火石間身后的侯承樂從袖子中拿出一把匕首,一道亮光飛快刺向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