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郁的語音柔緩了下來,帶著商量的口吻,說:“好,我可以陪你去,不過不急于這一時吧,等我們錄完節(jié)目回來就去好不好。馬上就要開錄了,太多人在等我們,實在不好改期?!?p> 我也知道錄綜藝不比拍戲,也知道時間臨近不好改期??墒恰?p> 也沒有什么可是。我突然覺得心里很累,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不去就不去吧,本來我就不想去,對陸晨郁來說更是為難,我們之間的婚姻協(xié)議里從來就不包括應(yīng)付對方的父母家庭。
錄節(jié)目不在本市,飛過去拍攝完已經(jīng)很晚了。這也怪我,拍攝過程中我的狀態(tài)一直很不好,臺本總是記錯,表現(xiàn)也不夠活躍,很多拋給我的綜藝梗我也沒接上。陸晨郁表面上沒說什么,還當(dāng)著大家的面關(guān)心我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可我知道他心里是不滿的。
因為時間太晚了,我們沒有趕回去,在酒店留宿一夜。工作人員給我和陸晨郁開了一間房,通常這種時候為了掩人耳目我們都是住一間房的,也不算新鮮事。
一進(jìn)房間陸晨郁就開始批評我了,說:“你是故意的嗎?還是現(xiàn)在連綜藝都不會錄了?如果對我有不滿你可以直說,不要在工作上和我作對?!?p>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很想錄好節(jié)目,可注意力就是沒辦法集中。此時我也沒有半點心情和陸晨郁爭執(zhí),于是說了句:“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這應(yīng)該是我和陸晨郁認(rèn)識以來,第一次和他道歉。他也露出驚疑的表情來,一直看著我。我不想跟他耗,就繞過他想去床上睡覺。現(xiàn)在除了睡覺我什么都不想做。
他卻伸手拉住了我,低下頭來看了看我的臉,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蹙了蹙眉,稍彎下腰跟我平視著,說:“是不是你父親的事?”
我還是沒有說話。
“我不是說了嗎,等回去就陪你去見你家里人,如果著急,明天我們就可以去?!彼恼Z氣是罕見的溫柔。
我撫開了他的手,回了句:“不用了?!?p> 他卻又按住我的肩膀,將我轉(zhuǎn)過來,強(qiáng)迫我跟他面對面著說:“好了,別鬧脾氣了行不行,你還想要我怎樣?時間你來安排,我隨時陪你去見家人。”
心里郁結(jié)的麻團(tuán)像是要堵得我窒息了一樣,我深深的吸了兩口氣也沒能將淤堵的情緒呼出去,直視向陸晨郁的眼睛,我一字一頓的說:“我說,不,用,了。我爸要死了!回去也見不到了!只能去給他燒香上墳了!”
“你!……”陸晨郁驚愣住。
看他的表情我都猜到他要說什么。他是想問我,怎么不早說,怎么不直說。
說了這幾句話就仿佛已經(jīng)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我疲憊的揮了揮手,說:“好了別說了,上午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家里人找過我,說我爸堅持不住了,叫我?guī)闳ヒ娝詈笠幻?,可我本來就不想去。不去就不去,沒有關(guān)系的,你本來就沒有這個義務(wù),我也不會遷怒于你,不說了行嗎?我想睡了,我真的很累!”
陸晨郁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說:“走,我們現(xiàn)在去機(jī)場,說不定還來得及?!?p> 就這樣被陸晨郁拉出酒店,他沒叫助理,自己開了車載著我去機(jī)場。
最近的航班在凌晨,我們在機(jī)場等了三個多小時,返程航班落地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
手機(jī)剛有了信號,就有一大堆未接電話提醒和短信傳進(jìn)來,有馮亦倫的,有裴家大女兒裴明歌的,甚至還包括律師發(fā)過來的一封附屬遺囑的郵件。
總之,當(dāng)我和陸晨郁在萬米高空上的時候,裴述青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心里鈍重的像是撞上了一塊大石頭。這次是真的不用去了。
上了車,陸晨郁問我:“你家在哪?怎么走?”
我沒看他,頭靠在車窗上,輕聲說:“不用去了?;丶野??!?p> 陸晨郁沒再問別的,啟動車子的時候,說了一句:“要是想哭就哭吧?!边€順手將一包紙巾丟在我腿上。
我把紙巾放了回去,平靜的說:“沒有什么好哭的。我跟我爸沒什么感情?!?p> 陸晨郁抬頭瞥了我一眼,大概是覺得我很冷血吧。這話說的連我自己都覺得冷血,我的親生父親過世了,我竟然哭都不想哭。我沒有覺得很傷心,只是覺得寂寞,特別的寂寞。我媽過世后,裴述青算是我最后一個親人了,他走了,這世上就再沒有我的親人了。
不過也沒什么大不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向來都是一個人。
接下來的兩天,我沒接活動也沒外出,安心待在家里看劇本。之前一直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女一上,現(xiàn)在要轉(zhuǎn)為女二確實還要重新花上一些功夫。
陸晨郁將我送回家之后就出去忙工作了,第三天,他回家來,一進(jìn)門就看到蓬頭垢面,一個人在客廳里抱著空氣跳華爾茲的我。
“你沒問題吧?”他上下打量著我,好像在懷疑我哪里不正常。
也是,我這個樣子,確實有點像精神受了刺激。不過我是因為不出門才沒洗頭的,睡的亂糟糟的也懶得梳。而跳華爾茲,是因為《海上》這個女二角色是一個交際花,舞跳的極好,尤其有一場她和男主一起跳舞的重頭戲。
我不過是借著跳舞入入戲,找找角色的感覺,可惜沒人跟我搭舞,只能抱著空氣一個人跳。剛剛正沉浸在戲份里,不巧就被陸晨郁打斷了。
“你這大忙人不好好在外面忙工作,跑回來干什么?”
“這是我家,我不能回來?”陸晨郁直言道,說的我啞口無言。
這棟房子是陸晨郁買的,我一分錢都沒有出過,卻堂而皇之的住了三年多,還把這當(dāng)成了自己家,連他偶爾回來我都會很不爽。說起來,這件事確實讓我有點心虛。
我聳了聳肩,無從辯駁,轉(zhuǎn)身回浴室去泡了個舒舒服服的澡。又梳了頭發(fā)換了衣服,簡單的整理了一下儀容。
我和陸晨郁既是合作關(guān)系,那就算是工作伙伴。在同事面前,總不好太邋遢,該注意的儀容儀表還是要有的。
見我收拾妥當(dāng),陸晨郁難得對我露出了一點笑容,說:“你不如再去化個妝。”
我拿眼橫他,“什么意思,嫌我不化妝不好看?”
“那倒不是。只是更能彰顯你為了迎接老公回家的重視程度?!?p> 我是不曉得他說這話是好意還是惡意,反正他這個人永遠(yuǎn)說不出什么中聽的話。
“走,帶你去個地方?!彼蝗徽酒鹕韥恚揖妥?。
神經(jīng)病吧,“大晚上的要去哪??!”
“不出門,就在家里”
果然是沒出門,他拉我上了二樓,走過走廊,又從另一個樓梯往三樓上。
我們剛形婚那陣,陸晨郁買的這房子是一棟城邊小別墅,除了一二兩層生活區(qū)之外,三層房頂還有一個大露臺。當(dāng)時他說工作忙,想拜托我來負(fù)責(zé)裝修的事情,我心想買房子我沒有出錢,那出些力總是應(yīng)該的,所以格外的認(rèn)真賣力。
不過說是賣力,也全是裝修公司在干活,我不過是多出了些設(shè)計意見。當(dāng)時心氣好,很喜歡三樓的這個露臺,總想著閑暇的時候上來看看書喝喝茶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所以也讓裝修公司著重設(shè)計了一番,布景相當(dāng)精致。
可惜,我壓根就不是一個有生活情趣的人,說來汗顏,搬進(jìn)來之后竟一次都沒上這露臺來好好的坐一坐。
恍然見到這里許多我三年前買的小配件,記憶竟然將我拉扯回了那個時候。
那時候陸晨郁除了工作外出,大多也都住在這邊。我們的關(guān)系也還沒開始變得惡劣,彼此禮貌客氣,很有些相敬如賓的意味。有時早上我起床后想自己做點早餐,出于友好也會給他帶一份,兩個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東西的時候,我會在恍然間有一種自己好像真的結(jié)了個婚的錯覺。
他帶我坐在躺椅上,不知道想干什么。
“按照偶像劇的路數(shù),這會兒應(yīng)該有直升飛機(jī)過來載我們?nèi)キh(huán)游世界。”我無聊的說道。
“偶像劇的路數(shù),不應(yīng)該是一起看星星嗎?”他順著我的話說。
可我歪頭一看,他還真的在仰面看天。
“搞什么?真看星星???”
“好看嗎?”陸晨郁問。
說實話,是挺好看的。垂眼是花橋流水樹影錯落,抬眼是皓月當(dāng)空和萬里銀河??上疫@個人實在是沒什么浪漫情懷,看一會兒就覺得無聊了。
于是我特別煞風(fēng)景的抱了抱手臂,說:“還行吧,又黑又冷的?!?p> 陸晨郁轉(zhuǎn)身下了樓,沒一會兒再上來的時候一手拎著瓶紅酒和兩只杯子,一手又托了兩個燃著的蠟燭,手臂上還搭了條毛毯。
擺上蠟燭,他將毛毯扔給我,又倒了紅酒,還別說,這樣一來氣氛還真是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