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幽谷。
林間小筑。
屋子就建在兩棵大樹的中間,木制結(jié)構(gòu)的樓梯,木制結(jié)構(gòu)的房子,長方形紙糊的木窗,用兩根隨處可得的木棍支著,木門虛掩。
屋里燈火忽明忽暗,梨木的茶幾,古藤色的椅子旁站著一人,只見他栆紅色的臉龐,透著一股威嚴(yán)。
他是單鳳眼,但并不阻礙應(yīng)有的霸氣,烏黑深邃的眼眸,暗藏著冷冷殺意。
他那高挺的鼻梁往下,是削薄的唇形。
他的身材高大卻不粗獷,整個人看起來,宛若夜空中的一只雄鷹,冷傲又盛氣逼人,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殺氣。
能泰然自若的站在這間小屋的人,除了望幽谷的谷主唐三海,絕不會有第二個人。
屋里就有一張椅子,因為在他眼里,沒有第二個人有資格在這屋里坐著和他說話。
他并不常來這里,只有接生意的時候,才會到這里來,也只有要殺人的時候才會到這里來。
唐三海并不出名,甚至不比望幽谷這三個字出名,可是他那把“血紅纏絲劍”在江湖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雖然沒人見過唐三海,但還是有人給他取了個綽號叫“血紅殺手”。
江湖就是江湖,只要有一點傳聞,都會被人無限放大。
對于唐三海來說,他倒是覺得這個綽號跟他很貼切,所以他心里爽快的默默接受了。
現(xiàn)在,劍就在唐三海的手中。
劍長三尺一寸,重約六斤六兩,劍柄有盤龍,龍紋細膩,兩龍爪勾劍首,另兩龍爪托劍格,龍嘴入劍格中,像似吞劍格鑲著的紅寶石。
而那劍身,一條條暗紅的血痕,似血脈,細如蠶絲。
輕輕指彈劍身,立時,嗡鳴聲經(jīng)久不絕,而劍身的血痕也泛起層層波瀾。
唐三海很久不殺人了,所以這把劍也很久不飲人血。
他并不是厭倦了殺戮,而是已沒有再出手的那個必要,因為,他已有足夠的人手去做任何事。
他要等的人怎么還不來?
沒關(guān)系!他又不是第一次等,況且等人送錢來是一件非??鞓返氖虑椤?p> 送錢的人還是遲遲未到,唐三海心里有些許波動,但他臉上還是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的表情。
望幽谷的夜晚總是那么寂靜,靜得有些嚇人。
突然,兩聲貓頭鷹的啼叫,打斷了林間的幽靜。
唐三海握著劍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忽又放松,繼而,嘴角上揚,像似得意,又似一種輕蔑。
眼皮輕跳間,瞟了一眼窗外,然后又收回了眼神。
他把劍慢慢收回劍鞘,端坐到藤椅上,接著又把劍平放在大腿上,眼睛微閉。
這時,唐三海才嘴皮微動:“既然到了,為何不說話?難不成舌頭也被割了?”
“唐谷主說話太過尖酸刻薄了吧!怎么不請我進去小坐片刻?難道望幽谷的谷主就是這樣待客的嗎?”一個尖細刺耳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
“我這里只談買賣,沒有客人,你給錢,我替你辦事,就這么簡單!”
唐三海連根手指都沒有動一動,話里并沒有任何邀請的意思,這不是故意的,其實,他一向都是如此。
“爽快!爽快!我就喜歡跟這樣的人談買賣,只不過——這次的生意實在太大了,你不讓我見識見識,我實在放心不下!”
此人說話很小心,似乎害怕惹怒屋里的唐三海,但又很想見一見面,遂如此這般說道。
“如果不相信我的實力,你大可離開;如果你想見我一面,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p> “為什么呢?”屋外的人明知故問。
“因為我很久沒殺人了,不知道劍刺進咽喉的時候會不會很慢?”
唐三海還是沒有任何舉動,但他的眉頭似乎皺了皺,也許是怪自己話說得太多了,或者是惱屋外的人太過放肆。
“慢又怎樣?快又怎樣?”屋外的人下意識的用手摸摸咽喉,向后退了兩步才問道。
“慢的話會讓人很疼,快了又會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哪怕你露幾手給咱家瞧瞧也是可以的,不然地上這口裝有一千兩黃金的箱子,不知道你拿不拿得動?托你辦的事,能不能辦得成?你說是吧?”
屋外的人一身黑袍包裹全身,只露出眼和口鼻,他很想掩飾自己,又或者是故作神秘,可是,他的聲音和自稱,已暴露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太監(jiān)。
“崔永福!給你兩條路,一是把要辦的事說了,箱子留下,你走!二是人和箱子都留下,事我照辦,你掂量掂量吧!”
換作屋外站的是別人,他早已是個死人了,可他是崔永福!東廠的人,唐三海還是能容忍片刻的。
但容忍歸容忍,殺意卻已起。
唐三海右手已抓緊了劍柄,緩緩把劍拔出了一半,才停了下來,劍光剎那間已射出了窗外。
白色的劍光能令人生寒,紅白相間的劍光卻能讓人產(chǎn)生恐懼。
崔永福聽到拔劍聲就已知道自己危險了,他疾退,退到離箱子有一丈多遠。
“你?……”話未完,劍光就已一閃而過。
沒有那種割破喉嚨的痛,驚嚇卻是必不可少的。
崔永福嚇出一身冷汗,他本以為是劍氣,他本以為自己要一命嗚呼了。
久留此地實在是不值得。
再不走可能就有性命之憂!
像崔永福這樣的人不傻,他不敢再多說一句話,甚至連看都不敢再看屋里一眼。
他走得很快,只是沒有來的時候那么從容。
屋外的地上只留下一口箱子,箱子里裝有一千兩黃金。
一千兩黃金足夠誘人,要不然,唐三海也不會這么‘客氣’。
箱子上放有一張字條,白色的紙,黑色的字。
起風(fēng)了!
風(fēng)忽的一下,刮起箱子上的字條。
字條飄起,向樹林深處翻滾著飛去。
就在字條將要隱沒掉的時候,它又突然靜止不動了,接而又逆著風(fēng)‘奇跡’般的飛了回來。
易思安很老,滿臉的皺紋比用刀刻的還要清晰分明。
他白發(fā)蓬亂,穿著灰色衣服,衣服洗得多了,有些泛白,看得出,他對自己的形象不是很講究。
易思安身材偏瘦,但并不駝背,他的腰間插著一桿老煙槍,這看起來比他的穿著更顯眼。
易思安穿著一雙黑色的短筒布靴,這是新的布靴,但似乎久日未洗,有些斑斑點點的淤泥。
他顯然并不在乎這些,他打掃這間屋子和周圍的林子已快二十年了,鞋沾點淤泥是常有的事。
易思安已很久未離開過這片林子,他并不是走不動,而是守護這間小屋就是他的職責(zé)所在。
易思安顯然是一個非常忠誠的仆人,一個看起來很老實的仆人。
易思安就停在那口裝有一千兩黃金的箱子旁,他右手食指和中指正夾著那張字條,隨即他將字條對折兩次,單指輕彈,“嗖”的一聲,字條以弧線的軌跡從木窗飛了進去。
然后,易思安抽出了煙槍,在地上的一塊小石頭上敲了敲煙鍋。
煙鍋里的煙灰敲盡,易思安才拿出茉莉花香的烤煙絲,塞進了煙鍋里。
接而,他掏出火石,在煙鍋邊輕劃幾下——火星暴起,點著了煙絲,繼而他就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抽起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