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宮中管制松散,江重錦一路小跑出了皇城,向人問了大周公子的府邸,一路摸索才找到。
在玉芙園內(nèi)江重錦忽悠姬珩,想讓他請自己吃飯,沒想到第一次來他的府邸,竟是來給他通風報信。
姬珩的府邸一點沒有要過年的樣子,冷冷清清,是在江重錦意料之中。
府門緊閉著,江重錦正琢磨著如何進去,便看著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出了府,他背著包袱,右手牽著馬,站在府邸門口看了許久。
江重錦想上去打聽,走進了才認出他來,正是姬珩。
“你為何這副打扮?”
姬珩不曾想還能見到她,眼眸中是無法掩飾的驚喜。
江重錦也沒來得及讓姬珩回答,便把包裹遞給他,捉起他的腕,將那包著碎銀的地圖放在他手心。
“長話短說,我父皇因戰(zhàn)事發(fā)愁,恐怕要遷怒于你,你快些離開吧!”
話落,姬珩的目光沉了沉,江重錦看著他的神情也覺得心頭被人一扯。
被送來楚國做質(zhì)子的大周皇子,等同被大周拋棄,如今大周是肅王攬政,姬珩若要回大周估計也是困難的。
江重錦又從懷里掏出令牌塞進包裹里:“你不要怕,這是我的令牌,有了它你便能出城?!?p> 姬珩盯著江重錦:“那你...”
“你不用管我了。你本就無辜,父皇知道了也不會怪罪于我,淮業(yè)也會護著我的。”
姬珩像還是不放心,仍一動不動地站著。
江重錦急了:“你快些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江重錦說著退了兩步,見他翻身上了馬,江重錦看著他的樣子,忽然反應(yīng)過來,原來他也早就有了離開楚國的打算。
姬珩將包袱背在懷里,深深地看了江重錦一眼。
霎時千家萬戶鞭炮齊鳴,煙花盡燃,除夕過了,已經(jīng)是正月初一。
在除夕夜游街的人潮也在向這處涌來。
人人手上都提著個燈籠,互相道賀,新年好。
原來空蕩寂寥的街融下了千百盞燈籠的暖光,也變得熱鬧起來。翻滾的人潮將姬珩和江重錦擠開,江重錦徹底淹沒在人群里了。
倒是姬珩還坐在馬上,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江重錦還能瞧見他,火樹銀花將他清冷的臉照亮,他的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江重錦忽生了幾分不舍,但還是灑脫開口:“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了,愿公子萬事順意,前程似錦?!?p> 說完江重錦便轉(zhuǎn)身跑開,不敢再看。
江重錦想,這個除夕也不算白過了。
那時姬珩還是人微言輕的大周公子,如今已是名正言順的大周天子了。
不管是什么時候,姬珩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如既往,好看的眸子里永遠只有自己一個,旁得再入不了他眼了。
江重錦眼中彌漫上一層霧氣,新的一年,自己和姬珩也能有新的開始。
棲梧宮外,江重錦看著姬珩停住腳步,走上前輕喚了聲:“皇上?”
月光掩映下,姬珩的眉目之間比冰雪還要冷,江重錦忙松開手,向后退了一步。
姬珩似是不滿自己的行為,輕輕蹙了眉,江重錦瞧著,他依舊冷著臉,卻又不像是在生氣。
倒像是在......
賭氣?
江重錦還想再說,姬珩已拂袖離開。
他拂袖幅度不小,鼻間發(fā)出一聲冷哼。
站在殿門外,看著姬珩的身影一點點遠去,終在拐角處停了下來,像要轉(zhuǎn)身回看。
江重錦一驚,溜進了棲梧宮。
白芨走出保和殿,哪里還有自家娘娘的影子,白芨急壞了,娘娘不太識路,雪深夜重,這是又去了哪里?
焦頭爛耳之際,白芨看見了麗妃,她和秦大人站在一起。
麗妃道:“瑜妃娘娘已回棲梧宮了?!?p> 娘娘自己就回去了?
再瞧廊外的雪也停了,白芨上前把傘交還給了秦奇川,一路小跑回了棲梧宮。
白芨在殿外就聽見了尖細的聲兒,喊著:“姑娘貌美如花,姑娘貌美如花?!?p> 正殿圓桌上擺著一個木籠,自家娘娘好奇地瞧著,白芨走進一看,是個毛色烏黑發(fā)亮的八哥,在籠里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地喊著。
“娘娘,這就是秦大人差人送來的?”
自家娘娘明顯心情不錯,笑著點點頭,又給這八哥塞了粒谷子。
白芨聽著,這八哥不再喊什么姑娘貌美如花了,倒念起詩來。
“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p>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江重錦也是沒有料到,又驚又喜之間,睜大了眼看看八哥再看看白芨。
白芨雖不識字,這首詩卻是知道的,齊妃娘娘給公主起名重錦,便是因了這句詩。
江重錦強撐著笑,眼眶卻紅了些。
白芨心中不忍,輕喚了聲公主。
江重錦聽著這聲公主,霎時淚如雨下。
姬珩回了席,任麗妃布菜也不肯動筷,只看著桌上那碟叉燒鹿脯。
片刻,姬珩揮手叫來了柳德盛:“明日命御膳房燒制鹿脯?!?p> 末了,又加了句:“各宮都送去一份。”
柳德盛應(yīng)下,心中卻是再清楚不過,明日這送往棲梧宮的鹿脯得要雙份。
除夕夜的雪下了整整一宿。
江重錦第二天一早便開始收拾,白術(shù)幫江重錦挽了發(fā)髻,開口問道:“雪天路滑,娘娘今天去哪兒?”
“我去看看刖兒?!?p> 江重錦將柔妃說的話說與白術(shù)聽,白術(shù)也睜大了眼:“果真?難怪江泰公主好幾天沒來了。”
白術(shù)想了想。
“娘娘不如在宮里等著,奴婢先找了太醫(yī)去給公主瞧瞧,再來回稟娘娘?”
江重錦心道也是,便應(yīng)下了。
白術(shù)走了,江重錦拿了本書靠在墊上看,窗外落雪,滿目雪白,深宮高墻內(nèi)格外寂靜。
門外響起嘎吱嘎吱的踩雪聲,江重錦放下書,探出窗來,看見了撐傘的柳德盛。
江重錦歡喜地下了榻,柳德盛來了,一定是姬珩的意思。
今日正月初一,姬珩應(yīng)該正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才是。
江重錦走至門邊,柳德盛立在階下,將提著的食盒交給了白芨。
柳德盛笑道:“奴才奉皇上之命送來吃食。”
“勞煩公公了。”
“娘娘客氣了?!?p> 側(cè)殿的八哥許是聽見了人聲,也開始跟著叫起來:“娘娘,娘娘客氣了。”
江重錦道:“公公不要見怪,是我宮里養(yǎng)的八哥,正學舌呢?!?p> 柳德盛心道,自己對棲梧宮的了解得還不夠,這棲梧宮里養(yǎng)了八哥,自己也一點不知。
柳德盛身后還跟著幾個小太監(jiān),手上也提著食盒。
江重錦問:“公公還要去別的宮里嗎?”
柳德盛也不答,只道:“皇上關(guān)心娘娘,娘娘看看這吃食便知,奴才還有事,就不叨擾娘娘了?!?p> 江重錦心中好奇,喚白芨入內(nèi)殿打開食盒。
魂牽夢縈的香氣便傳至江重錦鼻尖。
江重錦不敢相信,將食盒推近了仔細一看,果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鹿脯。
食盒分為兩層,上下各有一份鹿脯。
江重錦驚喜得不得了,心有靈犀一點通,幾天前的夢難不成是真的?
恰巧白術(shù)已回了宮,“娘娘,江泰公主染了風寒,如今已好了不少?!?p> 江重錦不太放心:“葉太醫(yī)瞧了沒有,落下病根就不好了?!?p> 江重錦小時后就是染了風寒,請不到太醫(yī)來治,拖著拖著雖痊愈了,但還是落了治不好的寒疾。
白術(shù)道:“娘娘放心,葉太醫(yī)瞧過了,已無大礙。”
江重錦點點頭,拿出一碟鹿脯對白芨道:“你將這鹿脯送去給刖兒。”
“德妃為難刖兒,也是因我的緣故?!?p> 白芨憤憤道:“娘娘已經(jīng)給足了她面子,她便逮著娘娘不肯放!”
江重錦想起什么,瞧了白芨一眼:“你同刖兒說,讓她以后繞著德妃?!?p> 江重錦又坐回了墊上,拿起剛才未看完的書,輕描淡寫道:“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了?!?p> 白術(shù)聽出江重錦話中有話。
“娘娘的意思是?”
“前朝要皇上立后,但皇上絕不會立德妃。麗妃屢次招惹德妃,給她不痛快,我猜這里面有皇上的意思。陳信延功高震主,和他親妹妹一起不知收斂,我猜皇上要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