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看一看咯,新鮮的魚咧!”
“到我這兒來看看咯!”
一大清早,惠城的海鮮碼頭熱鬧非凡,各家各攤位都爭相賣著自家的水產(chǎn)品。就像一如往常一樣。
“哎吆,這不是惠城的大少爺么!大家都來瞧瞧,惠城城主家的大少爺如今的樣子?。 ?p> “是啊,是啊,都來看看吶!”
說話的是一個模樣高瘦的年輕人和他的跟班。
四周的人聞言都湊過來一探究竟,畢竟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這,怎么可能是少城主。”
“分明是臭乞丐!”
“連雙鞋都穿不起的,還少爺呢?”
圍上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語紛紛,細聲碎語地互相討論,一時間湊上來的的人更多了。
看到這場景,先前呼喊大家來湊熱鬧的高瘦年輕人,眉宇間露出得意的神情,也不知為何。
在人群中心的,口中的惠城城主家的大少爺,或許是吧,因為真的不太像。
蹲著,蜷縮著身體,腳是光著的,粗布衣服褲子,按理說都算不上衣褲,應(yīng)該稱之為拼湊在一起能起到遮擋作用的粗布條。煩亂的枯岔的頭發(fā)跟鳥窩一樣被頂在一張已經(jīng)臟得看不太清面容的臉上,連眼神也是黯淡無光、四處躲閃的。嘴里還念念有詞,在外人看來,說著胡話。
他在說:“槍!槍!槍!槍!槍!槍……”
反反復(fù)復(fù),一直重復(fù)著這么一個字。
“嘩啦!”
高瘦年輕人的跟班不知從哪提來了一桶洗魚的臟水,朝著蜷縮在人群中央乞丐模樣的大少爺傾頭倒去。
“矮油。臟死了?!?p> “嘖嘖嘖…”
“作孽哦。”
人群一陣躁動,有些人看不下去,已經(jīng)走了。
如果原本只是臟亂不堪,那現(xiàn)在就是臟亂不堪加上狼狽不堪了,哦對了,還是帶著魚腥臭的這種不堪。
那跟班還不忘邀功:“老大,怎么樣?不錯吧!”
“很好!氣也撒完了,我受不了魚臭味,我們走。要不是今天聽說有人在這兒見到他了,我才不會來這種地方!”說罷,拂袖離開了。
漸漸地,人群都散去了,只留下那個被淋得滿身腥臭的人。
竟是如此,都沒有讓他停下嘴里的話,他還在說:“槍!槍!槍!槍!槍!槍……”
如此執(zhí)著,倒是一點都不像他原來的樣子!
他,先前欺負(fù)他的那人口中的惠城城主家的大少爺!的確,他曾經(jīng)就是!他叫魏清河,是魏家的長子,他的父親是原先惠城的城主。從小,魏清河并沒有什么理想,沒有遠大的抱負(fù)。
這一點與他的弟弟完全相反,魏清河的弟弟魏清海比他小四歲。從小就聰明懂事,一心想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
可如今,魏清海實現(xiàn)不了了,因為他半個月前已經(jīng)死了?;莩浅侵魑杭抑毕担F(xiàn)如今就只剩下蹲在臭魚攤堆角落里的魏清河了,瘋瘋癲癲的魏清河。
日上三竿,碼頭賣魚的人們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收攤走人,有一個攤主正從一旁運河里打水沖洗岸邊自家擺魚的路面。
攤主灑出一盆水,見蹲在一旁礙事的魏清河,不禁沖著他數(shù)落了兩句:“我說,讓一讓?。【鸵驗槟?,今天生意都不好做,沒人來買!快走開!快走開!”
雖然嘴里念念有詞,盆里的水卻沒有潑向魏清河,想來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心人吶??谏嗌先鋈鲈箽饬T了。
一個上午渾渾噩噩的魏清河,先前被潑臟水都沒有觸動到他,更何況是現(xiàn)在呢,依舊嘴里念著那個字,蜷縮著身子,渙散的眼神偶爾漫無目的抬頭張望一下。
魚販子攤主見魏清河無動于衷,也沒有繼續(xù)喊罵,嘆了口氣說:“唉,怎么搞的這是,第四天了吧!得,我也沒閑工夫管這事兒,趕緊收攤,撐船回家吃飯,家里婆娘還等著呢!”
本來熙熙攘攘的碼頭,隨著魚販子們各自打道回府,變得冷清、空曠了不少。
唯獨,一個聲音還若有似無地未停歇,“槍!槍!槍!槍!槍!槍……”
艷陽高照,晌午時分,酒樓、茶館都熱鬧起來。
惠城海鮮碼頭原本濕潤的地面已經(jīng)被烈日烤干,蓬頭垢面的魏清河蜷縮在岸邊瘋瘋癲癲的樣子一點沒變。
“少爺!老奴我,可找到你了?!币桓奔移脱b扮的白發(fā)老朽出現(xiàn)在魏清河身旁。
雖白發(fā)蒼蒼、曲腰佝背,聲音卻異常洪亮有力。
魏清河的身體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震了一下,他被老人的聲音觸動了!
是的,他停止了口中的瘋語抬頭看向老人,刺目的陽光晃花了眼,抬手遮了陽之后,魏清河才逐漸看清老人的臉,一張皓首蒼顏陌生的臉!
還未等魏清河開口,老人動作迅捷,低身扶起蜷縮著的魏清河,說:“少爺,老奴這就帶你離開!”
說罷,老人抄起魏清河,就像碼頭強壯的搬運工一樣夾麻袋在腋下,而魏清河此時就扮演著麻袋就的角色。
帶著魏清河,老人向著運河方向沖去,老人這身子骨竟然健步如飛,幾步闊步,用力一蹬之后人已在河面,蜻蜓點水,腳面輕輕劃過水面,再踏過河中央經(jīng)過的一葉孤舟,人已過了大半條河……
魏清河感受著身體的起起落落,打從心底他也不想反抗,因為他的心兩周前就已經(jīng)死了。
那可惡的、撕心裂肺的回憶又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