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靈樞一手還揉著屁股,另一手攥成拳頭放在嘴邊咳嗽一聲,提醒兩人道,“藏行日理萬機,不會正是來和我們幾個閑人嘮嗑來的吧?”
商元祗正色對紀靈樞說道,“這便要先聊聊看了。”
三人各自坐下,商元祗問紀靈樞與紀若珽,“在朝歌可還住的習(xí)慣?”
紀若珽猜商元祗和紀靈樞在大理大約是有些故事的,因此打算只作陪客,紀靈樞見紀若珽無意接話,于是道,“多謝關(guān)心,大體都習(xí)慣?!?p> 商元祗又問,“旅途上都還順利?”
“還不錯,多謝關(guān)心?!?p> “一路上可有什么見聞?”
這下紀靈樞瞬間猜到了商元祗的意圖,“藏行是想問問一路上的民情吧?”
商元祗愣了一下,紀靈樞簡直有讀心術(shù),一語中的,“確有此意?!?p> 商元祗有意將紀靈樞收為羽翼,今日來不過再試一試他的深淺,因此便拋出了這個讓他尤為上心的話題。
這又何嘗不是紀靈樞的機會呢?他也正想給商元祗一個試煉,兩人的面色都凝重了許多。
于是紀靈樞反守為攻,“那我首先得問問,你究竟想改變些什么?”
商元祗感到了一些緊張,紀靈樞發(fā)問的時候身體略略前傾,眼睛緊緊盯著商元祗不放,這讓商元祗想起了小時候自己被王太傅教導(dǎo)的局促不安感。
“一者,民生困頓聊苦,二者華族盤剝壓迫,三者,外虜虎視眈眈。”商元祗定了定心神答道。
“前提錯了?!奔o靈樞搖了搖頭。
“前提錯了?”商元祗不解。
“所有的根源在于規(guī)則?!?p> “我還是有些不解,不知可否請靈樞為我解惑?”
紀若珽見兩人聊的投機,便先出門去了,替兩人掩了門。
“我剛剛說說的規(guī)則是一個社會其中的成員晉升的規(guī)則?!?p> “說人話!”
“就是怎樣能過上更好的生活,藏行來說說,你覺得作為大殷的百姓,怎樣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商元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從小長在深宮,雖然此行見到百姓困頓,卻不知道怎樣能使他們脫離苦海?!?p> 紀靈樞繼續(xù)娓娓道來,“第一是活著,這對百姓是底線。”
這商元祗自然明白。
“第二是對比,和過去的自己對比,如果生活更好了,會讓百姓滿足。即便過得不如以前,和身邊的同輩對比,如果自己的生活更好,也不會過于怨恨?!?p> 商元祗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第三是能力,世上有人力可及之事,也有不可及之事,能力就是百姓能不能改變。這也分兩點,百姓有沒有能力,和官府是不是允許?!?p> “官府為何會不許百姓過的更好呢?”
紀靈樞一拍大腿,“說到點上了!大殷的百姓無非士農(nóng)工商,士不必說了,家中有田產(chǎn)供養(yǎng),還可以吃朝廷的俸祿,農(nóng)民全靠天吃飯,只要沒有敗家兒造作,再努力也不過一畝三分地的收成,工人靠手藝吃飯,但是得有客人,遇到災(zāi)年大家手頭都沒錢,自然沒有生意,最后是商人,商人是賤籍,不與官府勾結(jié)很難做大,不然就只能作茶馬鹽鐵的違法生意了,相對來說人數(shù)最少。再者,百姓想過好生活,華族也想過得更好,如果從別人手里奪不來,就只能從百姓手里奪,百姓如果想保護好自己,就只能讓自己成為官?!?p> 商元祗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這些百姓都得與官府勾結(jié)才能過好日子?”
紀靈樞點點頭,“也不是勾結(jié),而是不論農(nóng)民還是工人,都不能保證一定有飯吃,唯有做官才能有底氣旱澇保收。”
“可是普通百姓哪里爭得過華族子弟?”
紀靈樞同情得拍了拍商元祗,“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商元祗看到紀靈樞含情脈脈(同情)的眼神一陣惡寒,他覺得紀靈樞和自己的想法大致相同,今天這個話題到這里差不多就可以結(jié)束了。
“上次聽紀小姐說你最近在謀差事?”商元祗拋出最后的問題。
紀靈樞頓了一下,他想起了商云,覺得事情有些古怪,“確實在找,怎么了?”
“不知你找的如何了,若現(xiàn)在還沒有音信,可愿來東宮作賓客?”商元祗驟然發(fā)出邀請有些不好意思。
“藏行好大手筆?”紀靈樞也確實沒想到商元祗出手如此闊綽,嘴上雖然謙虛,但是他的本質(zhì)其實頗為自傲,心里并不認為天下還有什么事是他辦不到的,也不認為這世間有幾件事夠格勞煩他靈樞先生出手。
“如今朝廷是真的缺能做事的人才?!鄙淘髮嵲拰嵳f,姿態(tài)放更低了。
他本不喜歡這樣爭權(quán)奪利的生活,可是出身不容選擇,既然有機會扭轉(zhuǎn)乾坤,他覺得自己也應(yīng)該做出一番事業(yè)。
“亂世將至,天下需要你!”這樣說著,商元祗心中頗有點熱血沸騰。
紀靈樞伸出手,商元祗不明所以。
紀靈樞握住商元祗的手彎起手肘,和他狠狠撞了肩,另一手在他后背用力拍了兩下,“行吧,就干他一票大的!”
又坐了一會待臉上的血色散去,商元祗突然覺得冷落紀若珽的時間有點久了,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紀若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在屋里了。
“你找紀若珽?咱們出去找他吧?!奔o靈樞立刻明白了他在找誰,兩人出門去,只見紀若珽和老李在樹下舉著張床單,紀若望在樹上搖槐米,雪白的槐花帶著綠萼撲簌簌地掉下來。
“藏行?你什么時候來的?”紀若望看到了商元祗笑道,露出兩排大白牙從一丈高的樹枝上跳了下來,商元祗怕他摔了連忙去接。
結(jié)果自然是沒接住的,紀若望好歹也是一名快出閣的女性,如果接住了恐怕商元祗的胳膊這兩天是別想動了。
雖然他沒接住,但是他占用了紀若望的降落地點,兩個人腦門兒相撞,一個人撞了個大馬趴另一個撞了個屁股墩。
這實在不是一個雅觀的姿勢,紀若珽紀靈樞一邊一個趕快把兩人扶起來,檢查人有沒有傷到。商元祗不知道紀若望的道行深淺,來接她完全是一片好心,紀若珽也不好責怪他。
商元祗有點懷疑人生,他懷疑紀若望紀若望的腦袋和自己的腦袋不是一種材質(zhì)的,不然怎么會這么疼?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嗯,這下平了。
關(guān)于商元祗曾經(jīng)不平而現(xiàn)在平了的腦門,還有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