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生活,是阮晉峰無法想象的,就如同夏蟲永遠見不到冬日的寒冰。
更讓阮晉峰無法想象的是,同樣是人生憑什么有的人就可以過這樣的生活,有的人卻要在土里刨食,有的人卻要在朝廷的屠刀下等死!
而鹿敬之這樣對他,所圖又是什么?
鹿敬之并沒有讓他等很久。
某天傍晚,侍女恭敬地請他去花廳,說鹿敬之請他一同用餐。
這是一座寬闊的大殿,被朱木的大柱支起,門窗皆敞著,在夕陽下柱子和窗框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傍晚的風(fēng)穿堂而過,茶色的輕紗裹大柱飄舞,大殿中沒有旁的家具,當中只有兩張相對而放的小幾。
鹿敬之面向庭院,跪坐得筆直。
在黃昏的余光中,他的面容堅硬如斧刻。
帶著阮晉峰來到殿前,侍女便退下了,阮晉峰向著鹿敬之跪拜,鹿敬之受了禮,抬抬手示意他起來。
“聽說您叫我?”阮晉峰滿肚子疑問。
“先吃飯?!?p> 阮晉峰低頭,案上只有一碗米飯,一杯白水。他抬起頭,鹿敬之手中已拿起筷箸,自顧自吃了起來。阮晉峰已經(jīng)習(xí)慣了鹿敬之的裝神弄鬼,他按下心中的想法,用和鹿敬之一樣的動作吃起來。
鹿敬之挑起碗里最后一粒米,又把白水倒進碗里,用箸尖耐心地挑干凈碗壁上的殘渣,一飲而盡,他仿佛意猶未盡般咂咂嘴。
“味道怎么樣?”
他不待阮晉峰回答,自己說下去。
“不論味道怎么,對于我不過只是一碗白飯而已。只要我想,多少碗白飯也可以吃到。
但是你呢?如果離開這里,你能嗎?
千千萬萬的百姓能嗎?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p> “我的幫助?我一無所有,又能幫到您什么呢?”
“幫我改天換日!”
阮晉峰一驚,這樣赤裸裸謀逆的言語,鹿敬之毫不顧忌地就這樣說了出來。
下一瞬間,鹿敬之的話讓阮晉峰更加震驚。
“這座府邸,從現(xiàn)在起就是你的了?!?p> “這......為什么?”
“你聽我一一道來?!?p> “我將這里的一切都留給你,從今天起你就是天武鏢局的主人,我要你扮作富商,為關(guān)中的流民提供糧草。一切你都不用擔(dān)心,你只要裝作這里的主人就可以了?!?p> ......
鹿敬之說完一席話后就走了,留下鹿二給阮晉峰處理后續(xù)問題。
“需要你做的不多,只要你按照老爺?shù)陌才抛黾纯?,這兩天你好好跟著老師學(xué)學(xué)功夫,你年紀大了學(xué)不精,僅作防身用,老爺還會給你撥些侍衛(wèi)保護你的,安全問題不用你擔(dān)心?!?p> 阮晉峰最不擔(dān)心的就是安全問題,他對于這條賤命沒有絲毫的留戀,但是鹿敬之的計劃在阮晉峰看來太過飄渺,他難以想象鹿敬之竟有撬動這個國家的基石的能力,前途未卜讓他心生憂慮。
“咱們能成嗎?”
“我跟了老爺十多年,凡是老爺說出口的,都成了。”
阮晉峰便不再猶豫,他也不在意鹿敬之究竟能否成為天下霸主,他只想讓那些狗官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好的,那咱們的計劃何時開展?”
鹿二神秘一笑,“就快了,看著吧?!?p> 中原的另一邊。
朝歌。
很快,中舉的舉子們的位置就都安排好了,與此同時,朝歌還久違得迎來了另一場喜事——安南公紀鈞的獨女即將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妃。
平日里無人問津的紀家,如今雙喜臨門,這兩天門檻都要被踏破了,紀鈞曾經(jīng)認識的不認識的各路大大小小的官員都來了一輪。
紀若珽買的院子太小,只好在前廳擺上條凳,前來道賀的人屁股挨屁股坐成一列,說上一串客套話,喝上一杯茶,連續(xù)一杯水也來不及,就得給下一波客人挪位置。
王員外前腳剛出紀府的門,就同齊老爺附耳說起了悄悄話。
“你說,咱們送的一對人參紀公子能看上嗎?”
齊老爺苦笑一下,“不是看不看得上的問題,你也看到了,這么多人來道賀,紀公子看得已經(jīng)不是誰來了,而是誰沒來了。等著看吧,這次沒到的,把紀公子得罪上咯?!?p> “以后就是紀國舅啦?!蓖鯁T外最后回頭看了看深巷中那戶喧鬧的人家。
......
紀靈樞很討厭這種迎來送往的事情,這兩天干脆就沒回來,直接在東宮留宿了。紀若望將要出嫁,這些天正在和楊六娘的大宮女學(xué)禮儀,只剩紀若珽一個人在家,臉都笑僵了。
那兩個員外郎說的有對也有不對。紀若珽確實看不上這區(qū)區(qū)一對老參,但是也沒小肚雞腸到要記恨不來道喜的人,倒不如說他有點臉盲,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他在門口放了個小本,凡來了的客人就把自己的名字記在上面,另留下一欄給老李在晚上登記客人送來的禮金。
剩下的事情更為瑣碎一些,都是天家娶親禮節(jié)上的程序,前兩天商元祗親自前來下聘,一切流程順利得讓紀若珽心里發(fā)慌,父親遠在南境,他就成了主事的人,這是他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像一個一家之主一樣,這第一次就要嫁出去自己唯一的妹妹,紀若珽總擔(dān)心哪里做得不好讓紀若望受委屈。
這兩天紀若望在宮里學(xué)禮儀,早出晚歸,回來就倒頭大睡,幾天下來小臉都瘦了一圈,紀若珽有些心疼,但也無可奈何。
此時正是晚飯時分,來道賀的人都不好意思再繼續(xù)打攪連忙道別,紀若珽站在門口揮手,算是送完了今天最后一批客人。
待人影消失在小巷盡頭,紀若珽回到屋里,老李準備的晚飯還要再等一會兒,趁著這個空檔紀若珽打算給紀鈞修書一封,好好講講朝歌最近的故事。
紀鈞上一次收到朝歌的來信是一個月多前的事了,最近一件件大事趕趟一樣連串發(fā)生,紀若珽洋洋灑灑寫了幾頁紙,只覺得紙短情長辭不達意,于是嘆了口氣把紙揉成團,從頭來過。
雖然沒有收到紀若珽的來信,但紀鈞已經(jīng)收到了商桓的急報,商桓很有良心地認為女兒奴的紀鈞夠資格在第一時間得知這個消息。
紀鈞現(xiàn)在搬回了大理城的老宅,沒有子女陪伴,獨自一人住在鏡園實在是有些太過寂寞。還有一個原因,紀鈞近年來越發(fā)覺得自己老了,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富有活力,住在城中的老宅離校場更近些。這幾天他的生活略微有了些活力。
因為一位老友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