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謐看著黃婆子伸出的兩根手指,疑惑道:“才兩成,能有多少?”
“這姨娘可就說錯了!”黃婆子一臉的不贊同:“這個東家可做的是大生意,雖是綢緞鋪,但人家并不進那些粗布、素綢的,只進貴人們穿的布料。例如織暗紋的錦緞、方格的蜀錦什么的,也有天水碧、月華錦、蟬翼紗之類名貴的布料。所要的投資巨多,獲利也是巨大的,人家的兩成,已經(jīng)盡萬兩白銀之數(shù)了!”
說到最后,黃婆子滿面的驚訝之色,倒是很能唬人。
魏謐在這樣的聲情并茂下,似也被感染了,緩緩說道:“如此看來,倒是能入股的?!敝皇敲嫔线€有些許猶豫。
黃婆子一看就知道魏姨娘想得什么,減了聲音道:“姨娘還看不到這后頭的利益嗎?人家做的可是貴人的生意,這貴人又是多么的出手闊綽,看上了某一樣,可能就會將全店都包下來的!還愁銷路嗎?只不過是人家現(xiàn)在還沒有開張,才需要入股罷了,這等好事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姨娘且好好思慮清楚這里頭的關(guān)鍵!”
魏謐已經(jīng)被說通大半了,但還是捏著帕子有些不確定道:“那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騙我們的呢?畢竟我們手里頭恰好……”
還未曾說完,黃婆子笑著打斷了:“怎么可能,姨娘是在說笑了,您手里頭有多少只有您自己清楚,別人怎么會知道呢?都是碰巧罷了!”
魏謐一想,這兩箱東西自己瞞得嚴嚴實實,確實就只有身邊人知道的,放下了心。
黃婆子助推一把:“況那掌柜黃實,是老奴的老鄉(xiāng),哪里還有什么信不過的,出了事兒,連他的老婆孩子都是能找到的!”
看著黃婆子滿面的堅信不疑,魏謐終于決定道:“那就這家罷,再挑下去也沒什么合適的,黃實說什么時候交這些錢?”
……
摶溪苑東廂房內(nèi),阮渺薇筆走龍蛇間又寫好了一副字,提起紙,對著窗外的光亮看了看,阮渺薇眉頭略微皺起。
雖然自己已經(jīng)在盡力練了,但效果還是不如自己意,似乎下筆太軟了,且筆畫間的間距總是把握不好的樣子。
子衿輕手輕腳進來,就看到小姐這副神情,接替過小環(huán)的研墨差事,輕聲開口:“小姐這字奴婢瞧著,是越發(fā)有進益了?!?p> 阮渺薇看她一眼:“是么,有進步?我怎么覺得還是差了點?!?p> 子衿微微笑道:“書法本就是慢慢積攢的,姑娘這字圓潤且工整,在奴婢看來是學堂一眾小姐里寫的最好的!”
她們能寫出什么的好看的字,原來子衿是把自己是跟她們比,那也難怪能說出好來。阮渺薇不由一陣泄氣,將紙略一折,丟到一邊去了。
緩步走道窗邊,阮渺薇看著檐間不斷滴落的雨線,目光略凝起:“鋪子那邊怎么樣了?”
子衿剛剛就是聽到這事的回稟才進來的,此刻低頭福身道:“回小姐,黃實那邊已傳來消息,說魏姨娘已經(jīng)入股了,抬過去了兩箱首飾金銀?!?p> 阮渺薇略彎了彎嘴角,挑這黃婆子入手,倒真是挑對了:“她那兩箱東西估了多少價?”
“黃實將其全數(shù)抬進了當鋪,當?shù)昧艘蝗f兩千兩白銀?!?p> “她全部用來入了我們鋪子?”
“初時魏姨娘是不想的,只說是入八千兩,然后又不知被她身邊的黃婆子說了什么,才全部入了股份了?!?p> 阮渺薇伸手感受雨水的淋漓,略一想也知道,黃婆子必定是和她說了入股越多,獲利越大的事。而這項,可是自己跟黃實著重提的,只要他能傳達給黃婆子,進而影響到魏謐,如此,那在西跨院放了幾個月的東西,才終于全部到了自己這邊了。
子衿對這次拉魏姨娘入伙的事,其實還有不懂,試探著開口:“小姐,為什么您做生意還讓魏姨娘入股呢?掙錢了,那豈不是還要分她一杯羹?”
阮渺薇做事從來是不愛解釋的,但知道計劃已完成了一半,心情頗好且子衿又是自己人,今日解釋了一回:“因為這次的綢緞生意十有八九會虧損。”
子衿聽的吃驚極了:“小姐明知道虧本的生意也去做?”
這個理由確實令人難以置信,但阮渺薇確實這樣做了,就算是偶有進項,也要讓它虧出去……至少賬面上必須是這樣。
“只有這樣,才能讓魏謐輸?shù)靡稽c不剩?!比蠲燹笨粗谥缚p手掌間積起的水,瞇了瞇眼。
子衿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可是她虧了,小姐您虧的更狠啊,這……這不是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么?”不對,還不止一千,魏姨娘可只占兩成,那小姐這邊是自損三千二!子衿心中震撼補充道。
阮渺薇略略一笑:“我只是會讓賬面上全然虧出去,實際上將資金轉(zhuǎn)買別的東西。子衿你還記得這店鋪前身是做什么生意的么?”
“鋪面是夫人交由給小姐練手的,之前賣米面糧食的?!?p> “是啊,賣糧食的。你可知道這連著近二十日的大雨……是很難不會出現(xiàn)天災的?!比蠲燹笔栈厥?,仰面看著空中澆灌的大雨,清麗的臉龐上神情不辨喜悲。
云京本不是多雨的氣候,都接連多日下了那么大的雨,可想而知長江下游的江南地區(qū)又該是如何情形了,那里本就是煙雨連綿的。
阮渺薇已經(jīng)讓成伯打聽過了,南邊地區(qū)的雨比之云京只大不小,再是這般態(tài)勢,洪澇災害也就不遠了,而到那時,糧食又該是如何的高價呢?
天寧街的須緞閣做的貴重綢緞的生意,在云京一眾皇公貴族之中只要打響了名聲,確實是可能有大利可進的。
而若是碰到了天災呢,承弘帝作為一個不那么昏聵甚至是明智的君王來說,很大可能會大行崇儉之風,而皇公貴族們不需要外表的裝點,到那時滿店的綾羅綢緞只能是積灰賣不出去罷了,虧到褲衩不剩都有可能。
而阮渺薇要做的,就是將賬面上所有的銀子轉(zhuǎn)去買糧食囤積,造成須緞閣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大虧損!而囤積的糧食到時便是金山銀山了。
十幾日的賬本可不是白看的,阮渺薇有把握造出普通人看不出錯誤的假賬本,至少一直在深宅中的魏謐半點看不出來,就算她有疑慮,卻也不敢與他人說起,因為入股的兩箱東西本就來路不正,到時她只能是啞巴吃黃連罷了。
而若是魏謐沒了這近萬兩銀子傍身,今后她與阮蓉的日子只會更加的難過。阮渺薇已經(jīng)聽說阮三爺冷落這對母女的事了,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懶得去追究了。
阮三爺這個渣爹冷她們幾個月又如何,自己母親這邊可是冷了好多年了,才不去管他是因為什么想法這樣做的呢!
阮渺薇依然望著外頭的雨,看著它從空中落下,滴在檐間,又流到地上,一股一股的細流又匯聚在水洼處,讓水位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這次默不作聲地吞了魏謐的體己銀子,而讓她有苦說不出,其實對阮渺薇來說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開心,魏謐欠她們的數(shù)都數(shù)不清,一萬兩千兩的白銀僅僅只是利息罷了。
這場大雨能給自己帶來許多,又能給大霽朝帶來什么?
阮渺薇看著已經(jīng)從水洼處漫出來水流,叫囂著向四周漫去,目光深深。
……
這場大雨的連綿不絕,異常之景,顯然不會只有阮渺薇一人注意到,此時云京南平街巷子處的一座三進院子里,此刻窗前也站了一個年逾六旬的枯瘦老人。
老人白發(fā)婆娑,背著的手血管爆起且黝黑干瘦,臉上亦是雞皮消瘦,只一雙眼睛可以算是神采非常,此刻他正注視著外頭瓢潑的大雨。
元懌端著藥一進來就看見溫知寒這副模樣,上前來伸手掩了窗戶,無奈道:“師父,您身體還沒好全,又吹風做什么?!?p> “不過是不慎中了一刀罷了,又不是什么大礙,且這個月份的風哪里就那么大了。”話語是反抗的,身體確是很自然地坐到了榻上,將端來的藥一飲而盡。
元懌不錯眼地看著溫知寒將藥喝完,臉上神情才算好看些:“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那一刀可是直奔您心臟來的,還好刺的不深,不然那日在長亭,我接回來的……唉,您沒事就行了,我就不廢話了。”
溫知寒知道徒兒的關(guān)心,只抬手摸著花白胡子笑道:“這些天來,我看著你在這云京里過的很是瀟灑嘛,不長的時間就交到了好友,日日都有的玩。我聽元侖說在接我的那日,你還跟你好友在賞玩芍藥?”
“恰好罷了,與我交好的伍察很是喜歡賞景游玩,多數(shù)都是他拉著去的。”元懌平靜回道,心里卻想著:元侖還是一貫的事多,看來那日回來后給的懲罰還是輕了些,這次等他回來再加上。
溫知寒可不知道自己隨便一句話,招來了別的事,仍是笑著接話道:“偶爾出去玩玩我是很贊同的,在袞州時你是太沉默了些?,F(xiàn)在有了許多同齡人陪著,倒是比以前更少年些,十六歲,多么好的年齡?。 ?p> 元懌從袖中摸了個繪著山水的折扇,唰地一聲展開,隨意扇著,不置可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