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在缺少照明的宋代,鹽作每天的工作,都是日出開始上工,日落收工。
而今天,因為有鹽商要來進鹽,上工便會更早一些,東方的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蘇荻便從家里出發(fā),來到了鹽作。
鹽作里,蘇通和蘇有財已經得到了消息,開始招呼鹽工們把這段時間的收成,用麻繩編好的袋子,一袋一袋地裝好,再搬到大車上,而蘇荻則拿著本子畫正字,搬一袋,便畫一筆,等到天色大亮時,已經畫了好幾十個……
這段時間,蘇荻辛辛苦苦的所得,便都在這里了。
鹽袋都裝車完畢后,大多數鹽工繼續(xù)在鹽作煮鹽,而蘇荻則領著幾個鹽工,套了牛車,拉著滿載的鹽袋,趕往寨前的大坪。
等他們趕到時,已經陸陸續(xù)續(xù)地有其他鹽作的鹽車已經到了,排成幾條長列,靜靜地等著。
蘇荻領著鹽工,找到劃給自家停鹽車的區(qū)域,讓鹽工停好車后,便往大坪一側的議事廳趕去。
議事廳中,蔡金花、蘇暢福以及蔡永發(fā)和蔡永林等人都已經到了,每人手里都拿著一列單子,正在核對著實際到達的鹽包的數量和種類,見蘇荻過來,便也要了他統(tǒng)計的數量,一起加到總數里去。
眾人忙忙碌碌地,又折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二十一個鹽作的鹽貨的數量,已經全部清楚了,才又分主次落座,開始喝茶,開始等。
等啊等,直到差不多辰時末了,才忽然有人前來通報:“各位東家,鹽商來了……”
彷如投入湖中的一塊巨石,瞬間便驚醒了等得快要不耐煩的眾鹽作東家們。蔡金花率先站了起來:“諸位東家,還請隨某一起出去迎接!”
這也是一向以來的慣例,眾人當即都站起身來,跟在蔡金花的身后,朝外走去。
眾人走出議事廳,來到大坪后,便看到一列由高頭大馬所拉的隊伍自寨門蜿蜒曲折地延伸過來。不多時,騎馬走在最前面七八個男子,小跑著到了大坪的跟前。他們倒是沒有直接打馬跑進大坪,而是到了大坪的邊緣,便勒住馬匹,再翻身下來,也快步朝蔡金花所帶來的鹽作東家們,迎了上去。
兩支隊伍還沒碰頭,尚且隔著十幾米遠,便開始朝對方作揖問好。
“諸位東家,好久不見,蘇當家!越發(fā)健朗了!”鹽商當頭的,是一個五十多歲,身材高大的漢子,國字臉,大眼濃眉,一路趕來,兩腳生風,給人一見,就生出幾分敬仰之心,他先朝蘇暢福做了個揖,然后又朝蔡金花道,“蔡當家的風采,比上次見面,又勝一籌!小可知道當家的大婚在即,特意為當家的備了一份薄利,還請笑納!”說著,他閃在一旁,讓緊隨在身后的騎士,托著一個盤子,朝蔡金花送來。
“徐老大太客氣了!”蔡金花和蘇暢福連連還禮后,蔡金花也讓下人過去接過對方送來的禮品,“徐老大,這般俠義,還記得金花的小事,讓金花太感動了?。 ?p> “哈哈……”那徐老大爽朗地大笑道,“徐某隨家父,第一次來貴寨時,那時你才滿月……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如今,你都要成家了,此等喜事,我何嘗不是老懷欣慰?”
“金花能得徐老大如此掛心,金花在此謝過……”蔡金花連忙再次拱手答禮,“徐老大遠道而來,金花與蘇家前輩一起為徐老大備了一杯薄酒,還請先進屋!”
“好!那便有勞了!”
說罷,蔡金花和蘇暢福在前,那徐老大和同行的另外兩人,將手里的韁繩交給同伴后,隨著眾人,一起進了議事廳。
眾人再次分主賓落座,擺好酒水果脯后,便不再寒暄,而是直奔主題。
“不知此次,貴寨一共產鹽多少石呀?”徐老大端著溫好的酒,輕輕地抿了一小口。
“徐老大有所不知,此次弊寨所產的鹽的數量,雖然與此前相差并不大,可所產的鹽的品質,卻有所變化……”蘇暢福答話道。
“哦?不知蘇老所說的變化,是什么意思?”那徐老大眉頭不禁微微一皺,“貴寨所產的鹽,數量雖然比起他處要大許多,可那些許苦味,卻始終是個遺憾……倘若,苦味更重了,這鹽可就不好賣了?。 ?p> “呵呵……與徐老大所憂慮的,恰恰相反!”蘇暢福呵呵一笑,然后朝門口的下人招了招手,“取些鹽來,請徐老大驗看!”
蘇暢福話音剛落,門口的下人立即將早就備好的鹽,用框子抬著,擺到了那徐老大的跟前。
“白鹽!”那徐老大只覺得眼前一白,那整框的鹽,竟然都是一顆顆,白色的鹽粒子!
“不錯!寨中后輩,在古籍中,搜到了熬制白鹽的法子,便照著法子一試,果然煮出了徐老大眼前的這些白鹽!”蘇暢福捏著胡須,緩緩地說道,“徐老大,要不要嘗嘗?”
嘗嘗?那自然是要嘗嘗!徐老大趕緊用手捏了幾顆鹽粒子,丟進了嘴中:齁咸齁咸的,卻沒有一點苦味!
“好鹽!”徐老大忍不住贊了一聲,“這么多年了,貴寨竟然當真熬出了白鹽!當真可喜可賀?。〔恢悄奈徊趴?,完成了如此創(chuàng)舉?”
“蘇荻?!還不過來見過徐老大?”蘇暢福瞇著眼睛,朝蘇荻橫了一眼,然后再對徐老大介紹道,“找到此法的,正是我的嫡親的侄兒,想來,徐老大,也聽過。”
“蘇荻見過徐老大!”蘇荻聞言起身,朝徐老大施禮道,“家父在世之時,便層多次提起徐老大,只可惜,一直未能謀面,今日得見,果然是不世之英雄,當代的豪杰!”
蘇荻?呃,就是那個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竟然讓他從書里找到了煮白鹽的法子?徐老大自然知道這個名字。不僅如此,他還知道,要入贅給蔡金花的,便是此人——對這樣的一個人,徐老大心里,其實是鄙夷的!
可如今一見面,卻聽此人的談吐,并不遜色于常人,便也正色還禮:“原來是世侄……當年,令尊還在世之時,某與他以兄弟相稱,便知道世侄癡心讀書,如今,果然是收獲匪淺?。 ?p> “十年寒窗苦讀,略有所得……”蘇荻拱手答道,“不過,熬煮出白鹽,還只是第一步,助力徐老大成為京東路鹽道第一人,才是蘇某所需邁出的第二步!”
“什么?!”京東路鹽道第一人?!徐老大手一抖,酒盞差點給撒了,“世侄可在說笑?”
“京東東路,每年產鹽,不過兩萬余石,弊寨能產五千石……”蘇荻胸有成竹地答道,“倘若,弊寨的產量能再翻一倍,達到一萬石,再加以這白鹽的品質,是不是可以助力徐伯父,成為京東東路,鹽道第一人?”
年產一萬石白鹽?全部賣給我?徐老大突然間不淡定了……倘若真是如此,京東東路鹽商第一人,還真跑不了……他盯著蘇荻一陣細看,從他臉上看到的,全是認真……
莫非……他說的是真的?不可能吧!想到這里,他突然將視線從蘇荻身上挪開,轉而朝蘇暢福和蔡金花看去:“蘇世侄,說的,可是當真?”
“自然是真的!”蘇暢福和蔡金花一起點頭答應道,“而且,此次交易,弊寨也將由他負責!”
這次交易,也由蘇荻負責?到底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