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從容不迫地向西山滑去,不多時,東方泛白。
河畔旁街道上,漸漸地人聲鼎沸起來,而豪華精美的畫舫孤零零地??吭诙煽冢陋毜牡褂氨怀柪撕瞄L好長,遠處的叫賣聲吆喝聲像是被畫舫周圍的冷空氣隔絕開來。
一只不知名的小鳥,悄悄地落在船頂,賊賊的小腦袋不斷擺動著,鼓著眼睛尋覓著美食的氣味。
突然,船艙里走出了一個身影,小鳥慌忙地拍打著翅膀飛走了,它一定會很心痛剛剛用力拍掉的那幾根羽毛。
本來就禿了,還要被嚇掉毛。
蕭莫塵朝著朝陽的方向伸了個懶腰,今日天氣還不錯,晴空萬里。
“主子,早飯來了?!?p> 一陣風(fēng)拂過,踏地?zé)o聲,小北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蕭莫塵身后,手中正端著一個黑木托盤,上面擺滿了金陵城的特色早點。
蕭莫塵掃了眼盤上的食物,擺了擺手:“沒胃口?!?p> 小北把托盤放在船尾露天的矮幾上,進入屋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披風(fēng)給蕭莫塵披上,誰都不說話,就這樣并肩站著,遙望著湖面。
每當(dāng)主子夜里做噩夢時,第二天醒來便心情不好,食欲不振。在姑蘇時還好,偶爾才被夢魘住,可一來到金陵城,主子幾乎每晚都睡不好。
要是琳瑯在就好了,她心思細膩廚藝無雙,主子幾乎只喝她熬的湯羹,想都這,小北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主子,琳瑯姑娘大概今日就能到金陵了?!?p> “嗯,等會一起去接她?!笔捘獕m仍目視前方,提起琳瑯后臉上方有些暖色,小北一時猜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也已然習(xí)慣了他這副冷冰冰的模樣。
“可主子不是約了離小姐嗎?”小北脫口而出。
“對付她很容易,不值得本王多下功夫?!笔捘獕m嘴角噙著一抹譏笑,臉上盡是厭惡之情。
小北心知肚明,在主子心里沒有一個女人能比的上琳瑯,主子與琳瑯一同長大,不近女色的他卻總是與琳瑯形影不離。
更何況那個女人姓離,主人為了琳瑯小姐爽她的約太正常不過了,思及此處,小北便不再多說什么。
眼看看著蕭莫塵臉又冷了下去,小北很笨拙地找了個話題:“聽說今日宮中設(shè)了家宴?!?p> “呵,家宴,何為家?”誰知蕭莫塵頭都不回,只冷哼了一聲。
小北抿了抿嘴,撓撓后腦。這嘴巴長得那么大竟只是裝飾,說的話一點都不好聽,這下主子又該傷心了。
“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兒子,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我這個兒子,本王又為何去給他添堵,給自己找難堪?這二十年來,他身旁的那個女人做夢都想將本王挫骨揚灰,沒有他本王不還是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如今就算本王回了金陵,也不是為了喊他一聲父皇。本王想做的,小北你是知道的?!?p> 這一字一句聲音雖不大,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是,主子。”小北應(yīng)和一聲。
蕭莫塵不自覺地緊握拳頭,眸子暗的駭人,周身的空氣如同湖里的水,冰冷而刺骨。
所有負過我母妃的人,一個都別想逃!
天藍如幕,萬里無云,可相府上空卻布滿陰霾,久久揮散不去。
離歌雙手托著下巴坐在圓桌旁,撅著小嘴看著小秋進進出出,忙前忙后,只有剛進來那會問聲好,到現(xiàn)在都不曾開口與她說話。
事出反常必有妖,日常喜歡碎碎念的小秋突然就安靜了起來,離歌知道,肯定是哥哥說了什么話,小秋才與她生分起來。
“我的好小秋,你相爺呢?”離歌終是繃著不住先發(fā)話了。
“今日有宮宴,相爺早早進宮去了。”小秋手中動作不停,只是輕聲回了話。
“哼,皇上真把哥哥但自家人了,平常家宴都要喊哥哥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哥哥看上了哪個公主,上趕著去討好賣乖呢,小秋你說是吧?!?p> “當(dāng)下人的,小秋不敢妄自議論相爺?shù)氖??!毙∏镆?guī)矩立在一旁,眼里滿是惶恐,看的離歌心里不是滋味。
這小妮子一大早起來作妖了,竟也是只磨人的小妖精。
“啊呸!誰說你是下人的?是不是哥哥跟你說了什么?”離歌粗魯?shù)乩^小秋的裙袖,把她按在凳子上。
今日小秋的流裙比往日簡單素凈了點,怕是昨晚臨時從箱底翻出來的,衣服折痕還很明顯,怕她也就只有這么一件樸素一點的流裙了吧。
小秋轉(zhuǎn)動著手腕掙脫了離歌的手,眼里滿是凄涼和無奈:“相爺說的沒錯,是小秋忘了身份,哪怕小姐和相爺待小秋再好,也終究是云泥有別。下人就是下人,哪怕再恩寵優(yōu)渥也還是下人。小秋本是浮萍無根身世凄苦之人,得上天眷戀才遇上了好主子,這些年小姐待小秋情同姐妹,漸漸的小秋便忘了自己的身份,越發(fā)沒了規(guī)矩。昨晚那般危險,但凡小秋有半點念著小姐是主子,念著小姐的恩情,就不該扔下小姐一個人。還好小姐沒事,不然、不然……”
說著說著,小秋就酸了鼻子紅了眼眶,身子因隱忍而顫抖著,眼看著淚水就要決堤而下。
離歌見狀就慌了手腳,思緒千回百轉(zhuǎn),最后伸出食指點了點小秋的額頭:“我的傻小秋,你能有什么身份,你的身份就是我的親人我未來的嫂子相府未來的女主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情誼早就同親的一樣了,我不缺對我恭恭敬敬惟命是聽的丫鬟,我缺的是能陪我哭陪我笑陪我一起長大的親人。別聽你相爺亂說,你昨晚要是不先跑,準(zhǔn)給我拖后腿,到時候一折就是折兩個了。還有,別老拿你家相爺?shù)脑挳?dāng)圣旨,當(dāng)真同我講身份講規(guī)矩,與我裝生分,用你這里想想,我們的關(guān)系是能裝就裝來的嗎?”她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小秋的腦袋。
聽到這里,小秋眼眶了的淚水便裝不下了,咬著下唇低下頭,任淚水滴在手背上,暈開一滴又一滴:“小姐?!?p> “好啦,讓你平時少喝些水,看,進腦子里了吧?!币姎夥蘸命c了,離歌接著打趣道。
“小姐?!毙∏镅鹋赝屏送齐x歌的手臂,離歌立馬求饒:“我的好小秋,我知道錯了,快,趕緊去吃早飯,吃完早飯帶你去見見我的救命恩人?!?p> 一想起蕭莫塵,離歌便不自覺紅了臉頰。那個月光下清冷如水的白衣公子將是她第一個朋友,她迫不及待地想見他,想去了解他,想與他發(fā)生種種回憶。
朋友,多么可人的稱呼啊。
雖然節(jié)日已過,金陵城依然是滿街花燈,溢彩芬芳,街道兩旁店肆林立,道上車馬粼粼行人如織,商販特有穿透力的吆喝聲時不時傳來。
可離歌卻沒有在任何一個鋪前駐足,只直直地往月橋趕去,身邊除了甜美可人的小秋,后邊還跟著四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小尾巴,面相黑沉,兇中帶煞,兵器凜韌,方圓幾里無一人敢正視離歌,更別說靠近她。
不知道哥哥從哪里找來的護衛(wèi)這樣厲害,可別把蕭莫塵給嚇著了不認我這個朋友。離歌滿是擔(dān)心,想見到蕭莫塵的心便更加急切了。
可待她到月橋后,才自知擔(dān)心是多余的。
那樹下除了從樹葉的縫隙間漏下來的斑斕光影,幾多枯落在地被微風(fēng)微微蕩起的柳絮,哪里有那英挺如竹的身影。
離歌失落的垂下眼簾,也不管樹下的石凳是否干凈就一屁股坐下,雙手捧著臉,呆呆地望著前方。
蕭莫塵,你會來的吧?蕭莫塵,你快來吧,來做我的第一個朋友,第一個才更有意義呢。
小秋看離歌這副模樣也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吩咐護衛(wèi)到附近的鋪子買來一把油紙傘,待油紙傘買來后便打著傘安靜地立在離歌身后,為她遮去打落下來的縷縷光線。
看著快縮成一團,背影單薄寂寥的離歌,小秋心里泛起一陣酸楚。
看似手可摘星風(fēng)光無比的相府小姐,其實孤獨無比,除了對她寵溺無度的哥哥,整日陪伴在身旁的貼身婢女,竟然沒有一個朋友,那些人因為身份怕她敬她,可從未真心待過她。
她跟她說過,曾經(jīng)她也有過朋友,可是后來都死掉了,至于原因小秋不敢細問。雖然小姐這些年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但她還是會長大,會渴望不一樣的情感吧。
只希望那人趕緊出現(xiàn),莫要辜負小姐的一片心。
小秋把傘舉高了點,直到傘將離歌瘦小的身影全部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