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你開始
顏卿穿了件素色的襦裙,原本她就想這樣出門了,奈何黎子鴛怎么都不同意,怕她被微微夏風吹著,再染了風寒,于是又罩上了一件薄披風,一行人這才施施然往壽安居走去。
壽安堂居于整個國公府最東首,因為老太太喜靜,于是就把顏家祠堂邊上的院子重新修葺一番,又再拓寬些,便讓老太太住進去了。
國公府的地理位置不算最繁華的地段,卻也車馬通行,
大多主人家住著的臥宅都是坐北朝南的。
顏卿的院子在后院偏中間的位置,來來往往都要經過,也是方便她去各個長輩院子里請安,所以離老太太住處倒也不算遠。
黎子鴛住在較靠近前院的位置,方便顏舒志從前院書房來回休息。
顏楓就住在靠西處了,單給他開了個讀書房,和一小塊空地練武,來往人少些,也不至于擾到別人。
二房一家是從前院到后院的角門處岔路就分開的,故而二房從后院走到壽安居處請安是要費上些腳力的,老太太也正因如此,足見他們日日請安之用心。
話語間,顏卿幾人便已走到壽安居了。
“兒媳給婆母請安?!?p> “孫兒/孫女給祖母請安?!?p> “哎喲喲,快起來快起來。你這娘是怎么當?shù)?,九兒這才醒來,怎好叫她走出來吹風,女兒家的落了寒可不好啊!”
老太太嘴上責怪著黎子鴛,但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媳一向知禮懂事,掌握分寸的。
唉,若是兒子不會因為她不愿意納妾,現(xiàn)如今也不會只有一子一女,到底老太太這心里還是有些疙瘩的。
“婆母教訓的是,是兒媳的不是。只是九兒她一醒過來還沒多少功夫,便說自己昏睡了一天沒能向祖母請安,還害長輩為自己擔心,十分過意不去,非要來向您告罪,兒媳也是拗不過她?!?p> 這是顏卿早教了黎子鴛說的,在這個家里祖母是最大的長輩,得了祖母的歡心是非常重要的,這不也是二房作惡多端卻還能繼續(xù)逍遙法外的最主要原因嗎?
“祖母,是卿兒不好,惹您憂心了,卿兒向您賠罪?!鳖伹漶R上接過話頭,言語間便瞅著要行跪禮。
老太太早聽聞她腿上有傷,怎可能讓她就這樣跪下去,連忙開口道,
“好孩子,你有心了,快別跪下,過來讓祖母瞧瞧?!?p> 顏卿聽話的起身走上前去,當然不可能真的跪下,這腿還疼著呢。
此時的顏卿略施粉黛,卻也因為這樣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倒像是不想讓長輩見到自己蒼白的臉色,故意遮掩似的。
素色的衣裙,腦后的頭發(fā)只簡單挽了一個盤云髻,一支素銀的簪子固定著,額前碎發(fā)輕輕飄動,倒顯得十分楚楚可憐。
如果忽略她那雙枯如古井毫無波瀾的雙眸,那真真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兒家。
顏卿被老太太身邊的沈嬤嬤扶著坐下了,老太太讓她給顏卿褪了鞋襪,想瞧瞧腿上的傷到底有多嚴重。
女兒家可不能留疤的呀。
沈嬤嬤剛撩起顏卿的裙擺,便看見腿上的白色底褲隱隱約約映出一點殷紅。
“哎呀,這……這怎么這么嚴重呀!”
輕輕褪下鞋襪,卷起褲腿,顏卿的傷口暴露在眾人面前,也嚇壞了老太太。
涼風吹過,顏卿感到陣陣疼意,猛地吸了口氣。
嘶,真疼呀,以后還是少用苦肉計吧。
對于這位祖母,顏卿不知道該怎么說。祖母是很良善,對他們兄妹倆也很好,雖然偶爾有表現(xiàn)出對母親獨占父親的不滿,可到底也沒有強行塞人給父親過。
但也因為她太過良善,二房一家仗著她的寵愛,最后害死了自己最親的人。
其實顏卿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父親才是老太太唯一的親生兒子,為什么二叔這個庶子反而更得老太太的寵愛?難道僅僅因為二房會哄她高興嗎?
可是顏卿知禮又落落大方,顏楓正直又前程似錦,對她雖然沒有那么多甜言蜜語但也一直都敬重有加,
前世她卻好幾次在個中小事上偏幫二房那兩個,也害的他們祖孫漸漸離心了。
“沒事的,祖母,卿兒不疼?!眳s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怎么會不疼啊,看看這腿都泡白了,傷口這么深,還留著血,這,這怕是日后要留疤了呀!”
顏卿生的樣貌這般好,性情也溫和,若是這腿上留下這么明顯的疤,怕是日后嫁到夫家會抬不起頭來??!這可怎么是好!
“快,你快去把府醫(yī)叫來,去找最好的藥膏,一定要把九兒腿上這傷給治好!”
這話是對著沈嬤嬤說的,聽了命令沈嬤嬤便直接去了。
“老太太!我們家姑娘不是意外落水的!她是被人害的!求老太太做主呀!”說話的是多笑。
在場的人都了解顏卿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頭,添喜是細心沉穩(wěn)的,多笑是平日就嘻嘻哈哈沒什么心眼的,也偏急躁些,
故而她有此一言,倒沒有人會去懷疑是設計好的,只當她是護主心切才說出這話。
老太太一聽多笑這話,臉色立馬陰沉下來了。陷害?是誰這么大膽敢陷害鎮(zhèn)國公府嫡長女?還害她受這么重的傷,影響一輩子?!
“多笑,祖母面前不得胡言亂語!”
顏卿轉頭斥責她,但是因為疼痛,加之發(fā)了一夜的燒才吃了幾口糕餅,連茶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說了這許多話,顏卿此時看似嚴厲的斥責說出口來,卻沙沙地帶著柔弱,讓人好不心疼。
“九兒,你不必阻攔她,若真是有人陷害你,祖母一定為你做主!”
做主?若這是您最疼愛的那個小孫女干的呢?是打發(fā)到丫鬟身上就算給了交代了嗎?
“祖母,沒有人害我,是卿兒自己不小心,沒有站穩(wěn)才摔下去的?!?p> 如果沒有人踩住衣裙,應該就能站的穩(wěn)的。
“多笑你說!”老太太此時已經非常生氣了,顏卿這樣溫和大方的女子,如今要留下疤痕受累一生,居然是有人蓄意謀害的,
退一萬步講,如今顏卿是發(fā)了一夜燒,腿上受了傷,若是傷在臉上呢?更嚴重的,若是就沒醒過來了呢?究竟是何人如此惡毒!
“是,回老太太,昨日姑娘回來以后衣物都濕透了,當時奴婢給姑娘換下衣服急著姑娘的病情,就沒吩咐下頭的丫鬟去洗了,
今早姑娘總算醒來,奴婢也便能放下心去做事,誰料去吩咐下頭洗衣時竟瞥見姑娘的衣服裙擺底部有一個泥的鞋印子!
當時姑娘落了水,那泥印子也被水沖的很淺了,若不是奴婢多瞧了一眼,真是看不出來的!求老太太為我們姑娘做主呀!”
說話是有藝術的,多笑只是講了她看到的事實,連自己的推測都沒有講,也沒有指名道姓地說鞋印子的主人是誰,但偏偏這樣更能讓人相信她說的話都是真的。
“祖母,卿兒昨日穿的是您送的紡云紗,那衣服雖輕柔,但沾上了污漬就特別不好洗,拿水過好幾遍都不行,每次卿兒穿那件衣服都小心得很,生怕把它弄臟了留下痕跡。
這……這鞋印……許是什么時候卿兒自己弄上去的?!?p> 這前后矛盾語意不通的話,明擺著就是在告訴老太太,這衣服是你送的,我平時小心呵護著,不可能留下腳印,那就是害我的人留下的。
這主仆倆一唱一和的,老太太的臉色也恰到好處地黑到了極致。
“老太太,老太太,奴婢告訴姑娘這事,姑娘……姑娘說不可能的,硬是叫奴婢去把衣服洗凈了別留下痕跡讓人瞧到,
奴婢雖應下了,但還是覺得不妥,便偷偷留下衣服沒有去洗。老太太,我們姑娘是被人害了呀?!?p> 這也說明了是她自做主張留下衣服,而不是顏卿想留著指認兇手。
大家都知道,顏卿當時落水時和二房庶女顏霏一同在荷花池邊玩耍,
也早問過當時跟在顏卿身邊的添喜,因為去拿魚食,顏卿是一個人留在那,只有顏霏和她的貼身女使陪著。
“來人啊,去把顏霏給我叫來!還有她身邊那個昨日在場的女使,都給我叫來!”
有人應聲去了,黎子鴛和顏楓一直沒有說話,老太太還是不愿意相信一直在自己身邊那個小孫女,會有如此歹毒的心腸,去陷害她的姐姐。
顏卿低垂著頭,眼睛撲閃撲閃的,一縷發(fā)絲遮住她的目光,還以為她是在傷心被妹妹陷害,只是沒人看到的她眼眸里的恨意。
二房,那就從這個妹妹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