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吃什么?”
言母問,和言商肩并肩走著,手里拎著菜。
“買了排骨,就吃糖醋排骨,爸不是不回來嗎,我們兩個人吃不了多少?!?p> 剛才一時心血來潮,去了醫(yī)院,正好趕上言母下班,又一起去了超市買了食材。母女二人,竟是從未有過的融洽。
到了家里,言母洗手做飯,言商也趕去幫忙,卻被她從廚房里趕了出來。
言商倚在門口,有些不平服道:“我廚藝真有長進?!?p> 可母親大人就是不信,只是忙著手里的東西,說起了初中時候,言商有一次煮粥,煮成白米飯的經(jīng)歷。
言商只是跟著笑,又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的廚藝真的有進步。進了廚房,上前幫忙。
果然,也讓言母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洗完菜,手上還都是水,客廳里放著的手機卻有電話進來。
言母看了一眼,先一步的出了廚房,就要拿起手機。言商一個激靈,也快步跑了出來,可到底是慢了一步。
“阿越?”言母低聲念,這個備注還是之前的,她一直沒有改過來。
言商面上有些不自然,伸手去就去拿她手中的手機,卻又被言母攔住。正詫異間,只見她指了指桌上的紙巾,先讓她擦干手。
只是胡亂的抹了幾下,迅速接過手機,返身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言母只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也只是搖頭。
三年前出國,三年沒有任何音訊,現(xiàn)在回來卻說自己已經(jīng)結婚了,作為父母,還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進了房間,她才敢接通電話。明明現(xiàn)在一切都不是秘密,可心里卻總是不安恐懼。也不知自己在恐懼些什么。
“在做什么?”電話那頭,一如既往清冷的聲音。
嚴越正穿上了襯衫,袖口都還沒有系好,就想起了遠在揚市的女人。
可她接到電話,似乎并沒有多少的欣喜,至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沉默。
言商站在窗前,手卻下意識的抓緊衣擺,聲音卻也平靜:“在做晚飯。”
“那邊,都下午了么?這邊還是早上,陽光很充足?!?p> 高層公寓,落地窗設計,清晨的陽光毫無保留的撒入,他單手扣著袖口,門外的助理已經(jīng)等著??伤廊皇遣换挪幻Φ膭幼?,神情溫和的講著電話。
言商覺得有些無話可說,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么。好像,也并沒有什么,是急切的或是想要和他分享的。
為了避免自己的沉默又惹怒男人,她絞盡腦汁,才想起問了一句廢話:“你那邊幾點?等會兒還有工作嗎?”
這就是一句實打實的廢話,出差能沒有工作,她在M國待過,怎會不知道那邊的時間?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嚴越回答了。
“你那邊比我早了八個小時,距離我17705公里。這個距離,足夠遙遠。”他的聲音低低的,完全沒有以往迫人,甚至里面,有著淡淡的無奈孤寂。
言商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隨即又搖搖頭,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樣遠的距離,商商,你得走慢一些,才叫我能夠趕上,站到你的面前?!彼终f。
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語,言商的呼吸一滯,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嚴越,他說的話,言商也不是很理解,因為他這份好像通過電話爬過來的孤寂溫和,也陷入了無措之中。
只有嚴越,清楚的明白自己究竟在說些什么。
八個小時的時間差異,17705公里的距離差異,相比于他和言商之間的差異,都不值一提。這份差異,才是讓他深深的恐懼和不安。
一時間,兩邊都沉默下來。
敲門聲,打破了這份沉默,言母見她遲遲不出來,只得敲了敲門。
言商一邊應著,又有些著急的對著電話說:“我媽在叫我,先掛了?!?p> 嚴越還沒答出一個“好”字來,電話就已經(jīng)被掛斷。
他看著手機,勾了勾嘴角??磥磉@次并沒有走錯,讓她和父母團聚,總好過一整天像個沒有靈魂的玩偶。
公寓的門也被敲響,助理等不住了,只得再一次催促。
一天的行程,照樣很滿,早上一直到晚上,連晚飯時間,也被插一個會談進去。
他得加快腳步了,要不然,真的到不了她的面前。
這么一想,好像也沒有那么多的煩躁。
…
“你爸打電話來,說也要回來吃飯。”
言母竟忍不住抱怨起來,又把菜遞給了言商,讓再洗一些。
言商苦笑不得:“剛才叫我,就是為了讓我洗菜?”
言母立即為自己找到借口:“你爸平時一個月,沒幾天回家的,這會兒學校課程又緊,還回來不就是看女兒嗎?所以自己你來做飯?!?p> “真的?”
言商一本正經(jīng)的問。
“這還有什么真假?”言母被拆穿后,確實有些尷尬,卻依然嘴硬。
言商先忍不住笑了出來,也不再調(diào)侃,只是輕松的說:“要問什么就問吧,我知無不言?!?p> 這話,說到母親大人的心坎上去了,她就是想問她結婚的事,卻因為這別扭的性子,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怎奈言商也是只字不提,接個電話還偷偷的跑去臥室。
直接被看破,言母也不再別扭,直接開口問:“他做什么的?”
“生意人?!?p> “叫什么名字?”
“嚴越?!?p> “多大了?”
言商答:“比我大三歲吧,應該?!?p> 這一問一答,倒還真是知無不言。
言母停下了了手里的動作,偏頭看著她,卻是嘆了口氣。
恐怕這也是一件奇事,作為母親,這樣了解女兒的丈夫,連姓甚名誰都不清楚。
“當初就不同意你找個刑警,就是工作太特殊,沒日沒夜,又充滿危險。現(xiàn)在可好,又找個生意人,一天天應酬不斷。沒一個讓人放心的。”她又抱怨。
言商聽著這話,卻鼻子一酸。
兩個人,或許言母都不滿意,可至少,許晉柏是她喜歡的,一心愛慕??墒?,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由不得她選擇。
“我都結婚了,總不能再離婚……”
“結婚了就好好過,別再胡來?!毖阅高€沒等她說完,就已經(jīng)打斷。
母女倆又是一陣沉默,言商洗完菜,才坐到沙發(fā)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翻著書。
結果,言母卻又是一句:“小許知道你結婚的事嗎?”
這一問,被炒菜的聲音淹掉了大半,可還是直直的傳到言商的耳中。她翻書的動作一頓,嘴里卻應付著:“告訴過他的,告訴過他……”
半晌,她又開口:
“什么時候,讓他也來家里見見你爸,你爸估計到現(xiàn)在還不高興?!?p> 言商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他”指的誰,沒有言語。
“嚴越,讓嚴越來家里見見你爸?!毖阅赣终f。
這下言商明白了,剛喝了一口水,著實的嗆到了自己。
“他忙的,最近沒空?!?p> 言母不是那么好應付的,聽她這樣的措辭,本就嚴肅的臉上,這會兒更是眉頭蹙起。提著鏟子走到廚房門邊,沖她這邊說道:“再忙,也要來見見我和你爸?!?p> 言商看母親較了真,也不再一味的拒絕,含糊說道:“好,我給他說。但現(xiàn)在肯定不行,他出差了,不清楚什么時候回來?!?p> 這下,總算是堵住了言母的話頭。
可事情,往往出乎預料。
言商是完全傻眼的,看著跟在言父后面出現(xiàn)的人,一時愣在那里,拿著的碗筷也忘記了要放下。
不光言商,連言母都愣住了,之前是不喜歡許晉柏,可也是沒到討厭的地步,現(xiàn)在他突然出現(xiàn),之前又和言商是那樣的關系,她也覺得有些尷尬。
可到底是經(jīng)歷過事多,她出來接過了言商手里的碗筷,放到餐桌上,沒有任何異樣的看著丈夫和他的得意門生進屋。
“小許剛好在揚市,我?guī)硪黄鸪燥垺!毖愿赶纫徊介_口。
言父顯然沒有考慮到現(xiàn)在微妙的關系。
許晉柏看著言商,也是呆愣半晌,剛才見到老師,他就知道言商回來了,又想起之前言商說,她結婚了,怕被父母說,才沒有回家,他說話也小心翼翼起來。
言父說起言商回來了的時候,他只是說:“聯(lián)系過的?!庇謴难愿傅脑捓锫牫鰜?,言商是昨晚才聯(lián)系的他們,他就說,言商也是昨晚聯(lián)系的自己。
可聽說是一回事,這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
最后,還是言商主動上前打招呼。
“師傅,好久不見?!彼f著,嘴角有著淺淺的笑。
可只有自己知道,心里已經(jīng)碎成了一地,成了稀巴爛。
這個“師傅”,言商叫了將近六年,再次說出口,恍如隔世。
許晉柏站在那里,沒有任何動作,他壓下心中漸漸泛起的潮濕,只是一會兒,臉上又浮現(xiàn)了一抹笑容。
他說:“回來就好,好久不見?!?p> 一旁站著的言母松了一口氣,但看著二人如常的反應,心里又疑惑不已。乘著空擋,順帶把丈夫扯到臥室里,責備道:“你帶他來做什么?不是讓倆孩子都尷尬嗎?”
言父卻沒有想這么多,又側頭看了眼坐在那里,攀談的兩人,回過頭有些不滿妻子的敏感。
“他們這相處,不是挺好的么,你就是小肚雞腸?!?p> 言母看著外面的兩人,確實相處融洽,現(xiàn)在年輕人的想法,她還真是猜不透。
可相處,也不見得就如別人所見的那么融洽。
“他呢?”
“有工作在忙?!?p> 又是沉默,沒有任何的話題。面前的,還是熟悉的彼此,可現(xiàn)在卻連話題都如此陌生。
“對教授和阿姨說清楚了嗎?”
言商的眼睛,一直不敢直視許晉柏,只是微微側著頭。
“嗯,說清楚了?!?p> 見他的杯子空了,言商起身拿過杯子,又倒?jié)M了一杯水。遞到他的跟前,他伸手接過,指尖不小心觸碰。一瞬間,兩人都是失神。
“怎么會來揚市?”
“找教授拿些材料。”他回答,沒有多余的一句話。
可從始至終,許晉柏都沒有提說自己工作調(diào)去青州的事。
言父言母出來,湯也已經(jīng)煮好,她叫著言商一起盛飯,才算是結束掉了這尷尬又讓人心里發(fā)疼的談話。
幾人有些沉默的吃著飯,只有言父偶爾和許晉柏攀談一兩句,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話題。
言商低著頭,一口一口往嘴里喂東西,心里卻悶的厲害。
思緒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她整個人一顫。
三個人都有些奇怪的看著她的反應,言商顧不得他們的眼神,只是低頭看手機。
嚴越的電話。
這會兒,她實在不想接這電話。
可是,又怎能不接?
從餐桌上起身,又走到臥室,只是門還沒有關上的時候,電話就已經(jīng)接通。
千里之外,嚴越的眸子狠狠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