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值午時,天氣悶熱的緊,天上的云壓得低低的,庭院里的玉蘭也都懨懨的,趨近地面處些許蜻蜓點(diǎn)水而飛,赤芍擔(dān)心我煩熱,特地從冰窖里取了一小罐冰,輕搖團(tuán)扇納涼散熱,為了避免我犯困,還特意點(diǎn)上了醒神的香,讓我可以專心聽教習(xí)女官講習(xí)。
赤芍一直十分貼心,將我照顧的妥帖周到,她原本是哥哥的貼身侍女,哥哥特意讓她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她本名阿桃,家中父母買桃為生而得名,進(jìn)府那日哥哥便為她改名赤芍,乃一味草藥名。
府中侍衛(wèi)婢女都以藥草為名,前些時日我從哥哥那里得知原委,說是母親喜愛藥理,父親為討母親歡喜,在母親進(jìn)府后不久便讓府中的人改了姓名。
那時我昏迷許久方醒,醒來便見赤芍在一旁煨藥,見我睜眼喜極而泣,一邊上來摸額頭說著燒退了一邊讓人去通知少爺,我實(shí)在是頭腦昏脹的厲害,還沒等到她口中的少爺,便合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幾時,我感到不斷有微熱的液體自口入喉,意識方漸漸清晰起來,微微睜開雙眼,只看見一位身穿月白衣裳的少年,內(nèi)心猛地一驚,正欲起身,他連忙放下手中的藥碗,摁住我,讓我好好休息、不可亂動。
我不明就里,四處張望了一番,發(fā)覺這屋中的人我一個也不識,愣愣的回想了一番,我…我竟對自己的過往沒有絲毫的記憶,心中實(shí)在驚慌,只得深吸幾口氣努力定了定神,朝著那少年問道:“你是誰?我又是誰,為何會在這里,你且告訴我,這里又是何處?”
他突然發(fā)笑了一聲,仿佛是被我突然的發(fā)問逗弄的。他這樣一笑,弄得我更為煩躁,沒好氣的追問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這般追問,他倒也不惱,只是示意房中其余人退下,將我扶起倚床靠著,極其認(rèn)真的解釋原委,從他話語中我方對自己的身世略知一二,方知自己為何昏迷失憶,方知該喚面前的少年為哥哥。
我在房中將養(yǎng)了些時日,身體日漸好轉(zhuǎn),哥哥便讓我身著素衣同他去祭拜父親母親。我跟著哥哥穿過府中重重樓閣,我住的雨蘭院在將軍府的東南角,祠堂設(shè)在西北,聽赤芍說這是西臨國的風(fēng)俗,祈求逝者早登西方極樂世界。
將軍府真是大,這一路約莫走了有一炷香,哥哥早就屏退了其他人,這祠堂只有我們兄妹二人,我呆呆的站在祠堂門口瞧著牌位,不知為何一股悲痛涌上心頭,腦中閃過的都是血影,腳下踉蹌了幾步,哥哥擔(dān)心我,尋了張方凳讓我先休息一下。
安撫好我之后,哥哥徑自去點(diǎn)香祭拜,他十分鄭重的拜了三拜,便對著靈牌自顧自的說起了話:“爹爹,娘親,兒子帶妹妹來看你們了,妹妹她很好,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妹妹,好好照看將軍府,不讓你們擔(dān)憂,雖然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但自我五歲進(jìn)府,你們便對我如同親生骨肉一樣,不僅讓我入了直系族譜,還悉心栽培我,在我心中你們便是我的親生父母,我不會放過北夕,一定會為你們報(bào)仇雪恨?!?p> 那日哥哥向我解釋,我才知哥哥原不是我親生哥哥,是父親族中一位連宗子弟的孩子,十二年前他的父母都在戰(zhàn)亂中喪生,他也因此四處流亡,父親得知消息后便將他接回府中收為義子,悉心撫養(yǎng)。哥哥說完話,讓我也點(diǎn)香祭拜,我依哥哥方才所做也拜了三拜。
我剛出生未有多久,便因?yàn)轶w弱被送去寺廟,又因?yàn)榉◣煹恼疾?,說是身帶厄氣為保平安長大不得于身上沾染過多血?dú)獾母赣H相見,這么多年也是從未見過至親,好不容易平安長到十二歲,將身上的厄氣盡數(shù)度去可以回府,卻不料在回府途中遇上山體崩塌,馬車跌落懸崖,除外我以外所有丫鬟仆婦乃至侍衛(wèi)無一人生還。
因?yàn)槭軅杳圆灰伺矂游冶话仓迷诳蜅P摒B(yǎng)。父親母親本欲親自接我回府休養(yǎng),誰知還為來得及動身,就遇上北夕的細(xì)作偷襲,父親在戰(zhàn)場上受的傷本就未好,不敵細(xì)作合力圍剿命喪細(xì)作手中,母親憂傷過度吐血身亡。一夕之間,雙親俱亡。
哥哥一邊處理父母的后事,一邊將我接回府中細(xì)心照料,怎奈我傷的實(shí)在過重,昏睡了接近半年方醒,父母早已葬入祖墳,我連最后一面也未見上。哥哥知道我心中有憾事,倒也時常和我說些父母往事。
如今這天氣越發(fā)悶熱,就這樣靜坐著也悶的人一身汗。
我實(shí)在是不想聽教習(xí)女官說教,可奈何圣旨已下,這北夕又來騷擾西臨的邊疆,哥哥自請戍邊御敵,陛下?lián)奈夜律硪蝗嗽诟话踩?,特地將我接近宮中安置,為了嘉獎父親一生忠心、英勇殉國,又賜封我為安樂郡主。其實(shí)我心里清楚賜封只是為了安撫將軍府和朝中老臣們,將我接進(jìn)宮中也不過是為了給掣肘在外征戰(zhàn)的哥哥。
半個月后,我便要進(jìn)宮了,陛下特意派了教習(xí)女官來教導(dǎo)我宮中禮儀,近幾日,每日都要從早學(xué)到晚,著實(shí)累人。
這教習(xí)女官喋喋不休的講了兩個時辰,方才肯放我走。好不容易輕松下來,我拉著赤芍陪著我去哥哥的院落里蕩秋千。
這秋千是哥哥為了給我解悶特意做的,雖說在男子的院落中架秋千不甚妥帖,但是哥哥為了可以時時照料我,還是在院落中安置上了秋千,每日我受完教,都回到哥哥的院落中蕩著秋千等著哥哥回來,一同用晚膳。
哥哥的院落里有一池芙蓉,正值夏日芙蓉盛放,秋千放置的位置正好面朝的芙蓉,赤芍推著我一起一落,每次都可以看見芙蓉不同的姿態(tài),今日的太陽似乎比昨日耀眼些,連帶著芙蓉也有了淡淡的光暈。秋千平穩(wěn)的蕩著,我瞧瞧芙蓉也望望天空,忽然我感到背后的雙手猛地用力,我一下子晃神差點(diǎn)沒抓住秋千跌下去。
我回頭一瞧,果然是哥哥,哥哥生的極好看,棱角分明的輪廓,濃如墨汁一般的眉毛,高高的鼻子,還有如同那養(yǎng)著水仙花的瓷缸里沁潤在清水中的黑石子般的眼睛,那樣清澈透亮,總之就是好看極了,這府中的侍衛(wèi)家丁沒有一個比哥哥好看的。
現(xiàn)在我就這樣望著他,陽光從他的四周散發(fā)出來,為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身,時光仿佛就停在這一刻,哥哥瞧著、瞧著又伸手捏我的臉,他每次都這樣,我的臉都被他捏大了。
“阿雪,今日跟教習(xí)女官學(xué)的如何?”他一如往常的坐上秋千,坐在我身旁。
“那教習(xí)女官翻來覆去就教那么點(diǎn)東西,我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
“我們阿雪這么厲害呀,我不信,除非你背哥哥聽一遍”被他這么一說,我按奈不住了,直接從秋千站了起來,立在他面前:“背就背,這有何難,教習(xí)女官教了我半月有余,左右不過說了兩點(diǎn),一為皇室宗親人員、二為皇家規(guī)矩禮儀。這皇室宗親首先便是當(dāng)今陛下,十二年前當(dāng)今陛下還是前朝的護(hù)國大將軍,那前朝皇帝昏庸無能、殘暴無道,陛下不忍百姓陷于水深火熱之中,揭竿而起一舉殲滅昏君,登基建立西臨國,算一算,當(dāng)今陛下應(yīng)也五十有二了,陛下之上還有太后,西臨國素來以孝治天下,陛下對于太后是可謂孝順至極,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和藹慈善,平日里最喜和宮中的公主們待在一處說笑,這陛下的后宮中皇后娘娘乃是陛下尚為將軍時的原配,陛下與娘娘二人夫妻恩愛、伉儷情深,陛下膝下有三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皇后娘娘所出,這宮中妃嬪甚多,能入陛下眼的也就幾位,淑慎殿的淑貴妃為陛下誕育二皇子,蘭棠軒的蘭妃娘娘為陛下生下兩位公主,身份雖不如皇后娘娘嫡出的長公主尊貴,但也頗得陛下恩寵,現(xiàn)如今宮中最得寵的乃是南岳國送來的公主,哥哥你說,我說的可對。”我在這院落中四處來回蹦跳,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累死我了。
哥哥他倚著秋千,笑而不語的望著我,我不明白他是何意,哥哥平日里待我極好,可這時又有些疏遠(yuǎn),實(shí)在是捉摸不透,我走過去拉了拉哥哥的手,哥哥也只是夸我學(xué)的認(rèn)真,未有別的話,還未等我開口,便讓人去準(zhǔn)備晚膳。
今日的晚膳,比起昨日多添了幾道藥膳,那宮里陛下賞賜的,說是哥哥受傷,讓哥哥滋補(bǔ)身體。
前些時日哥哥見我在煩悶,帶我出府透氣,誰料途中竟有刺客偷襲,哥哥為了護(hù)我,腹部中箭,陛下派人查出刺客乃北夕的細(xì)作,可哥哥事后派人仔細(xì)查探出,這刺客乃是陛下派出。
陛下自導(dǎo)自演這出戲,一是給哥哥警示不要以為一夕手握軍權(quán)就可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二是找個理由名正言順接我進(jìn)宮。如今還拿藥膳來裝模做樣,當(dāng)真惹人心煩。
“陛下賜的這道八寶烏雞湯,尤為滋補(bǔ),阿雪嘗嘗”哥哥盛了一碗湯方到我面前。
“我不喝,看著心煩”
“阿雪,這話在哥哥這里說說也就算了,出了這院子不許胡說八道,哥哥告訴你原委是要你在宮中小心,謹(jǐn)言慎行?!备绺绶畔峦肟?,拿起先前盛的湯,執(zhí)匙喂我。
我一口一口喝著,突然覺得難過,不自覺的落下淚來,哥哥連忙拿出手帕為我拭淚,柔聲安慰道:“若是不想喝,我們不喝了?!?p> 我搖搖頭,哽咽道:“我只是不想進(jìn)宮,不想離開哥哥”哥哥握著我的手鄭重的說:“阿雪放心,哥哥一定盡快回來,接你回家”
進(jìn)宮那日是個晴天,陛下提前一天便派人來讓我早做準(zhǔn)備,卯時才至,赤芍就帶著人,將我從床上拉了下來,仔仔細(xì)細(xì)的梳妝打扮,里三層外三層套上昨日陛下讓人帶來的郡主朝服,我覺得自己像一只被五花大綁的螃蟹一樣。
哥哥來送我時,給了一串他去國寺求的手串,說是保我平安,哥哥本想讓赤芍陪著我一同進(jìn)宮的,可陛下不允,說是赤芍是哥哥的貼身婢女,哥哥在外行軍讓赤芍服侍在側(cè),才能讓哥哥無后顧之憂,至于我,陛下會派人妥帖服侍。
我在宮人的服侍下上了馬車,內(nèi)侍官在前牽領(lǐng)著馬車,出了將軍府,行至長街時,聽到兩旁的百姓議論紛紛,說著陛下新封我哥哥的左大將軍,說著陛下封我為安樂郡主,接進(jìn)宮撫養(yǎng),都覺著無限風(fēng)光。
馬車行了許久,方才到了宮門口,下了馬車,內(nèi)侍官將我引至太后娘娘所在的康寧宮將我交予宮里的宮人就去給皇上復(fù)命了。
我跟著宮人見到了太后,她穿著褐紅色的常服坐在榻上和一位妙齡女子說笑著,我依著規(guī)矩向太后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依著宮人的指引向一旁皇后娘娘嫡出的元寧公主行禮。
太后高高興興將我拉上塌,拿著宮里的蜜餞果子讓我嘗。她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些家常,讓我在宮里不要想家,若是無聊便來和她老人家聊聊天,宮里也有和我年齡差不多公主,可以一起做做針線活計(jì),她說的那樣高興,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告訴她老人家,我在府里光顧著玩樂,女工針線那些碰都沒碰過,哥哥倒是說了我兩回,我拉著他的手撒撒嬌,他便也由著我去。
太后拉著我聊到興起處,讓人把公主們都帶來與我瞧瞧,方便日后起居。
我覺得太過張揚(yáng)了,辭謝道:“阿雪第一日進(jìn)宮,不敢太過勞煩”
“父皇已經(jīng)賜下封號,日后莫要再稱什么阿雪了,要是被別人聽見了可是要被笑話的?!闭f到后面元寧公主把身子朝我這邊伸了伸,用手遮掩著小嘴悄悄的叮囑我。
“多謝公主提醒,安樂,記住了”元寧的性子倒是豪爽,讓我不必稱什么公主,我與她年齡相仿,日后是要做好姐妹的,直接喚元寧便可,我最是喜歡這樣的性子,便也依她所言。太后瞧著我們這樣很是歡喜,讓我在她面前亦不用拘束,跟著元寧一同喚她皇奶奶即可。那日我同元寧聊了許久,直到內(nèi)侍官來宣去拜見皇上皇后時,還意猶未盡,索性便陪著一同前去。
皇上本來想賜別宮派人照料我,可皇奶奶說我父母新喪一人孤苦,讓我留下與她同住康寧宮,正好也與她解解悶。
康寧宮可真寬敞,宮中種有好些牡丹、海棠,我住的文壽殿還種有好幾株楓樹,殿里的布局跟在家時還有幾分相似,我在宮中每日陪皇奶奶斗嘴解悶,陪著元寧在宮中游玩,平靜的過了月余。
元寧又來拉我陪她出宮了,隔三岔五元寧便要拉著我陪她出宮,雖然我也很想出宮逛逛,但是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引的皇上無端猜忌,讓哥哥不安心,只得推脫不去。
但元寧神秘兮兮拿出天燈,說她做了好久,就是等今日七夕去放天燈祈求如意郎君,讓我一定要陪她去,這可是她終身幸福,說到動情處似乎要落下淚來,我向來為人仗義,宮人有什么事情找我時,我也是鼎力相助的,因此我在宮里也是頗有人緣的。為了元寧的姻緣我毅然決定陪她走一趟。元寧不愧是老手,帶著我三兩下就躲開了夜間巡防的侍衛(wèi)溜上了街。
上邪的街市可真是熱鬧,元寧拉著我在街上閑逛,看見了許多平日里未曾得見的稀罕玩意,元寧非得讓我也買一盞天燈放,可我即沒有如意郎君也不想嫁人,放什么天燈,饒如此,我還是在攤販那里挑了一盞天燈,元寧非要跑到到了雜耍藝人處看舞劍去了,我原想著買兩個糖人再回去尋她,等到了賣糖人的攤販處,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銅板都沒,就連剛才買天燈的錢都是元寧給我的,我只得悻悻的回雜耍處尋元寧。
元寧也真是的,剛剛還在這里,這會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四處都是搖曳的燈火,喧鬧的人聲,可我卻覺得無比落寞,我無聊的踢著石子毫無目的四處亂走,這上邪的街市我都未曾走過,那知道那里好玩,去哪里尋人,只得在街上四處瞎看,期望能看到元寧。
行至一熱鬧處,人群涌動,我護(hù)著燈夾雜在人潮里艱難前行,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空閑的地方,扶柱想透口氣,不料我的天燈被人一下子撞落在地上,尋不到元寧本就心煩意亂,如今更是生氣,抬起頭就想訓(xùn)斥那個不長眼的。
我一抬頭,便看見一身穿緋紅色衣裳,腰間別著一管短笛、手中執(zhí)著一盞天燈的男子站在面前,他生的極好看。
平日里閑來無事和元寧讀書時讀到過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當(dāng)時我還和元寧爭論到底是誰配的上是有匪君子,元寧心系我大哥,信誓旦旦的同我說,莫說整個西臨國,便是當(dāng)今天下,除了哥哥沒有人可以擔(dān)的上有匪君子,哥哥生的自然是好看的,可天下男子何其多,元寧長于深宮,能見過多少男子,說不定這世上便有比哥哥更好看的,元寧不服氣,嚷嚷著讓我給她找一個出來,我自然是找不出來的,因?yàn)槲易孕褋聿皇窃趯④姼闶窃趯m中,能見過幾個男子,我在宮中這些時間就連陛下的三位皇子也未見過。
可瞧著眼前人卻覺得是有匪君子配不上他,要是元寧此刻在這里我定要向她炫耀一番,你瞧,我找到比哥哥更好看的了。
本想責(zé)問一番,此時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倒是他先向我作揖賠罪,說是因人群擁擠,不慎跌出這才撞壞了我的燈,望我諒解。
“我這燈可是閨中密友相贈,你需得賠我,不許賴賬?!?p> “弄壞了姑娘的燈,理應(yīng)賠你,這樣,便把我手中這盞賠給姑娘,如何?”
“我才不要你這盞,如此沒有誠意,竟拿一盞自己玩過的燈敷衍我?!?p> “姑娘即如此說,想來尋常鋪?zhàn)铀I的燈也是賠不了姑娘的,我想到有一處的燈定能合姑娘的心意,不知姑娘是否敢跟在下走一趟?”我想這反正也尋不到元寧不如過去看看,或許可以碰到元寧。
街上人聲鼎沸,街販的叫賣聲和青年男女的嬉鬧聲交雜在一起。而在拐角處的這間鋪?zhàn)訁s略顯冷清,外面鋪面上放置著的皆是素白的天燈。
“難道公子就打算用這素白的燈敷衍我?”
“姑娘何必著急,何不先隨我進(jìn)去瞧瞧”他說的神秘兮兮,倒是更引起了我的興趣,店小二帶著我們進(jìn)入到里間,一通解釋我方才知道這鋪?zhàn)釉亲屒嗄昴信约河H手繪燈圖,說是心誠則靈。
我執(zhí)筆在燈上畫了許久,其實(shí)我實(shí)在是不通這些,本就是覺得有趣試上一試,瞧著自己隨筆而畫的圖不知為何莫名有幾分熟悉的感覺,掌柜送茶水進(jìn)來,看到我燈面露幾分詫異,說道:“這求姻緣的吉日,姑娘怎畫如此不吉之物”
他這話說的我糊里糊涂,看著他是有點(diǎn)年紀(jì)的,我問道:“今日隨筆胡亂畫上了些,不知這畫有何不吉,掌柜可否與我說說,日后我也好注意?!?p> “姑娘年紀(jì)尚小,只怕是在那里見過圖冊,覺得喜慶,今日便畫上,姑娘所畫乃是一種花名叫彼岸花,相傳此花生于冥地,花開一千年、葉落一千年,花葉永不見,實(shí)乃薄命之花,今日向上蒼祈求良緣,姑娘切莫畫此花。老朽再與姑娘一新燈重畫吧。”
原是想重新畫的,可是想起元寧同我說過,每到七夕這日亥時一刻上邪的人會同聚一起放燈,我想去瞧瞧這份熱鬧,再畫上一盞恐是來不及了,正思索著,忽見一盞燈遞至眼前,那燈上畫一座由數(shù)只喜鵲連接而成的橋。“姑娘是想去瞧萬燈齊放的盛景吧,恐怕是來不及再畫了,不如便用在下這燈,也算聊表歉意,如何?”
“公子盛情,我就不推脫了,公子可要與我同去瞧瞧”見他如此,我也不便再推辭索性邀他同去。
他隨手放下一錠銀子向掌柜的說道:“不用找了?!銕е易吡顺鋈ィ遗c他剛剛出鋪?zhàn)硬痪?,就聽到有人大呼救命,尋聲過去,只見小巷角里,一群男子圍著一個孩童拳打腳踢,孩童抱著腦袋、蜷縮在地,我見狀不忍呵斥著讓那些人住手,他們見我們只有兩人,叫嚷著著讓我們滾開,見我們不走便想圍攻,那位公子將他手中的燈給我,讓我退至一旁,我自知是幫不上什么忙的,想來他也是有幾分把握的,便扶起孩童依他所言退至一旁,只見他與那些人纏斗一番,便打的他們落荒而逃,我直呼叫好,欺辱弱小的人就應(yīng)當(dāng)好好教訓(xùn)。
這孩子是被打的厲害,嘴角已經(jīng)滲出血,我挽起袖子瞧了瞧好些傷痕,青的紫的都連成片了:“小弟弟,你怎么孤身一人在這里,你家里人在那里?”
他用驚恐不安的眼神看著我,仿佛還未從剛剛的恐懼走出來,哆哆嗦嗦:“我…我同家人走散了?!蔽叶紫聛砦罩p手,想讓他不那么害怕:“你家在那里,姐姐和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別別扭扭的把手抽了回去,低著頭瞧著地下:“不….不用了,我自己認(rèn)得回家的路。”說著又抬起頭盯著我:“謝謝姐姐救了我,待我以后闖出一番天地一定會報(bào)答姐姐的。”我淡淡一笑,并沒有將話放在心上,這個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話本看多了,腦子里就想著闖蕩江湖、行俠仗義、英雄救美,都滿身傷了還念叨這些,為了不傷了他那顆想仗劍天涯的心,想著隨意胡扯幾句就趕緊送他回家:“那你要好好努力呀,姐姐以后就指著你蹭吃蹭喝。”他還是那樣盯著我,只是目光不是集中在我臉上,而是向上挪了挪瞧著我的發(fā)髻,今日為了出宮方便,就梳了尋常宮女的發(fā)髻,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可他盯的有些出神,我正納悶這小孩子是不是魔怔了,他突然伸手拔下了我頭上的玉簪,如離弦的箭般從我身邊掠過,邊跑邊嚷著好。
我急急忙忙跟了出去,可是街上男女青年,往來交織,他那樣的小個頭,淹入人海,我看不見他了。
“不用太擔(dān)心了,他應(yīng)當(dāng)是跑回家了”我著急跑出來,那位公子倒是不緊不慢的跟出來,我原想再與他說上一說,忽然見他的周身一下子亮堂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放燈的時間到了,這一折騰竟是連放燈的時間也錯過了。
想著時間不早,不能再耽擱了,便與他匆匆辭過,往來時的那條小道路口去,人找不到,只能看看,元寧會不會在那里等我的,匆匆趕到時正見元寧再那來回踱步,四處張望,見到我來,不由分說拉著就往宮里走。
原以為這件事應(yīng)當(dāng)就此過去,卻不知為何傳到了陛下耳中,我與元寧被叫去狠狠訓(xùn)斥了一番,說我們不懂禮儀、不懂規(guī)矩、不知分寸,下旨罰我們每人在自己宮中抄一百遍宮規(guī)典儀,不抄完不許出門。
那宮規(guī)典儀當(dāng)初教習(xí)女官教了五六日,方才教完,如今要我抄上一百遍,簡直是要我的命,抄完方許出門,只怕我是要老死在殿中。
我怏怏不樂的回到殿里,只見信娘已在案上擺好了筆硯紙墨,信娘是進(jìn)宮后皇奶奶賜給我的,我實(shí)在不是很想見她,倒不是因?yàn)樗缓?,信娘平日服侍我無一不好,就只一件實(shí)在是太過嘮叨,我平素喜歡賴床,信娘便一直在我床邊催促,非要我起床放肯罷休,時時都要提點(diǎn)我規(guī)矩,吃飯要講規(guī)矩,言談要將規(guī)矩,見到信娘我就仿佛見到宮規(guī)。
“信娘,你這也準(zhǔn)備的太及時了吧,這宮規(guī)怕是要抄上一年半載,你不用擔(dān)心我到處亂跑了”我呆呆坐在案前,無奈的嘆息。
“郡主,莫要貧嘴了,還是趕緊抄吧,不然真是要抄上一年半載了”信娘執(zhí)筆沾墨將筆給我。宮規(guī)實(shí)在是太多,待我將宮規(guī)抄完,殿外的楓葉都已經(jīng)紅了,我足足在殿里了兩個多月未出門了。
禁閉的日子實(shí)在無聊,只能時常跟宮女們閑聊,打聽一下宮中好玩的事情,聽人說西臨與南岳締結(jié)盟約,兩國為表誠意互換皇子為質(zhì),二皇子已經(jīng)被送到南岳了,聽人說哥哥在此事上出力不少,陛下龍顏大悅,聽人說南岳國來的皇子長相英俊,溫文爾雅、才華橫溢,引得宮女們都神思向往不已,就連貴妃娘娘的兩位公主都有意無意的要與他親近,真真夸到天上去了。
想來元寧也是聽到消息,剛解了禁閉,便要拉著我去瞧上一瞧,我心中憊懶,再好看能有七夕節(jié)遇到的那位公子好看,那日也不知怎的竟未曾問他姓名,如今想來也是一憾事。
“你不是心悅我哥哥嗎?瞧別的男人做什么,莫不是移情別戀了”
“別胡說八道,我聽宮人們把那皇子都要夸上天了,我倒是要去瞧瞧他能有幾分比的上無啟哥哥?!痹獙幷f到激動處,恨不得立刻沖到人家面前瞧個究竟。
元寧見說了半晌,我也沒什么反應(yīng),便說自己先去瞧瞧,回來與我細(xì)說。送走元寧后,我也一個人悄悄的溜出康寧宮,之前同元寧再宮中游玩時發(fā)現(xiàn)在宮中竟有一小片柿子林,元寧說是因?yàn)榛誓棠虗鄢裕たh的進(jìn)貢長途跋涉且數(shù)量少,陛下便讓人在宮中移植了柿子樹,如今這柿子應(yīng)當(dāng)正好成熟,我且先去摘幾個嘗嘗。
宮里的路總是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陣子方才走到柿子林,只見一顆顆碩大飽滿的柿子懸掛于枝頭,我提著布袋幾下便爬上了柿子樹的高處,一個、兩個、三個……..七個、八個我正正好興致的時候,忽聽得樹下傳來聲音:“何人在樹上?!?p> 我隔著累累柿子向下瞧,距離有些遠(yuǎn),只隱約瞧見紅色衣杉看不清楚模樣,我正慌張被人發(fā)現(xiàn),只聽的樹下的人又開口:“再不說話,我便叫人來了”
我也顧不得許多了,抱著樹干向下喊道:“你敢,你知道我是誰嗎?敢沖我叫喊?!?p> “我倒不知姑娘何人,敢在宮中如此行徑?’’
“你給我聽好了,我可是陛下親封的安樂郡主,我哥哥是陛下親封的左大將軍,你要是敢欺負(fù)我,我就告訴皇奶奶,讓她打你板子,打你三十大板,不,打你五十大板?!?p> “原來是安樂郡主,原諒在下失禮”
“知道還不快走,我警告你不許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不然,我一定打的你滿地找牙”
“郡主還是先下了吧,方才過來時看到有宮人在附近,再不下來只怕要被發(fā)現(xiàn)了。”
聽到這話,我也顧不得許多,趕緊從樹上竄了下來,站穩(wěn)后才看清面前男子的臉,他…他竟然是七夕那天遇到的公子,他為何會在宮里。
“不知是郡主在上面,在下冒犯,還望郡主恕罪,切莫讓太后打我板子?!边€是如同七夕那般,是他先向我作揖賠禮,只是語氣里多了幾分奚落之意。
“好說、好說,其實(shí)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這樣我把這柿子分你兩個,你莫要和別人說此事?!彼@般倒讓我覺得自己不占理了。
“你去那邊做什么?”
“我恍惚聽見有人在說話,過去看看?!?p> 聽見有宮人的聲音傳來,我正在想往哪里躲,不料,他一把拉著我柿子林深處的樹后躲去。
“那可是陛下為太后她老人家種的,誰敢進(jìn)去,這邊娘娘還有吩咐,還是趕緊過去?!甭牭綄m人走遠(yuǎn),他拉著我從柿子林里出來,做到靠墻角的石階上。
“方才多謝,這是答應(yīng)給你的柿子,我一向說話算話,給你?!蔽覐牟即锬贸鍪磷犹匾獠亮瞬练浇o他,“對了,上次一別匆忙還未知曉姓名,可否告知?”
“在下蕭染,南岳二皇子拜見安樂郡主。”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柿子嬉笑著
“原來你就是她們說的南岳國的質(zhì)子。”話說出口,我方意識到不對,他遠(yuǎn)離故土、只身一人本就難過的,方才這樣只怕是傷到他了。
“你堂堂一個郡主,為何要跑來偷柿子,剛才聽宮人說這柿子是為太后準(zhǔn)備的,為何不去太后處要”話題轉(zhuǎn)的如此生硬,我知道他不愿多談,便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澳悴恢?,我素來身體弱,柿子性寒,皇奶奶斷然不會讓我吃的,所以我才想著偷偷摘兩個”
“那為何要爬那么高?這低處也有好些伸手就可以摘到的。”
“這柿子每日都有人來察看,我要是直接摘下面的,不是讓人一眼就瞧出柿子少了嗎?我才沒那么傻?!?p> 這剛熟的柿子還不算太軟,我拿出柿子剝開皮,一口一口的吸允著果肉,蕭染見狀也學(xué)著我也吃起了柿子,吃著吃著,我忽然一個問題,方才太想吃柿子了,竟也沒顧上問:“那你又為何會在這里?”
蕭染放低聲量,神神秘秘的說:“這是我的一個秘密,我只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許告訴旁人”我再三向他保證,我這個人一向是守口如瓶,元寧以前同我說的小秘密,比如她心悅我哥哥,偷偷溜出宮還有偷摘了皇后娘娘最喜歡的美人棠去做胭脂等等,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其他人。
“我呀,是想去瞧瞧我姐姐”他姐姐,這么一說我就更好奇了:“你姐姐是何人,她不在南岳待著來西臨做什么,你去見自己姐姐為何要偷偷摸摸的?”
他突然面色凝重起來,輕輕嘆氣:“我姐姐便是陛下的燕妃,兩年前,父皇送她來西臨和親,我…許久未曾見過她,母妃與我都十分掛念她?!笔橇耍塘?xí)女官之前說過,陛下的燕妃娘娘是南岳來的公主。
“為何不向陛下請旨去見你姐姐?”
“陛下讓我與姐姐見過一次,只是有宮人在一旁,說話多有不便,我也不敢再向陛下請旨再去見姐姐,母妃同我說過,少同姐姐見面,對她對我都好,姐姐在這宮中也不容易,免得陛下疑心她,到時在這西臨我與她的日子都不好過,今日聽說皇后娘娘召嬪妃們賞菊,我只是想偷偷去看姐姐一眼?!?p> 他這么說著,便讓我想起了哥哥,哥哥都離開這么久了,連家書都沒有一封,我也只能從宮人們的口中打聽一下關(guān)于哥哥的消息,他越這么說,我就越想哥哥,我好想他來接我回家,我拍了拍蕭然的肩膀說道:“我也和二皇子你是一樣的,我從進(jìn)了宮就再也沒有見過我哥哥,也不知他在邊關(guān)如何,有沒有受傷,你見不到你姐姐,我見不到我哥哥。”
“你哥哥在邊關(guān)應(yīng)當(dāng)還好,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我此次前來西臨,還是左將軍促成兩國結(jié)盟締約,西臨和南岳結(jié)盟,你哥哥與北夕對戰(zhàn)應(yīng)當(dāng)更有勝算?!蔽抑浪@么說是為了寬慰我,聽宮里的人說,哥哥在西臨邊境已經(jīng)同北夕僵持許久,不知何時會有一場大戰(zhàn)。
“哥哥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一定能平安歸來,說起來你父皇也真忍心,先送你姐姐來和親,我雖未見過你姐姐但聽宮人說也是正值妙齡,當(dāng)今陛下已經(jīng)這般年歲,你父皇也肯,如今又送你來為質(zhì)。若是我哥哥,斷然不會讓我如此。’’我實(shí)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疑問
他笑了笑,瞧著我問道:“這么相信你哥哥?”
“那是自然,他可是我哥哥,為何不信?”哥哥待我從來都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