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魏明天只覺得自己穿梭在光怪陸離的黑色空間,最終陷入了一場夢中。是的,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就是一場夢,可卻無法脫離。
夢里面,他見到了本該在自己五歲時去世的母親,跟自己記憶中一樣的柔弱,一樣的溫暖。
同記憶中的那天一樣,刺眼的白色陽光從窗戶打了下來,印在母親憔悴的臉上。她的臉一半陷入黑暗里,一半在亮光下。
當(dāng)時,母親為了保護自己,將他死死地抱在懷里,用自己弱小的身體鑄成一道厚重的城墻,為他撐起了一片天,努力隔絕父親的毒打。
魏明天好似被抽離在外,以靈魂的姿態(tài),冷漠地看著父親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在自己母親的身上。
小小的他只覺得那拳頭打在母親身上,就像一陣暴雨落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的。即便過了這么多年,魏明天依然記得這種聲音,刺耳的令人作嘔的聲音。
他想上前去制止,然而他的身體卻無法動彈,好似被囚禁在了無形的枷鎖之中。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等待著自己噩夢的開始。
魏明天知道他父親那天喝醉了。他記得,每次喝醉以后,那所謂的父親,就會打罵他和他母親,以此為樂。
即便都過得這樣艱難了,他的母親卻從來沒有想過和他父親離婚。
也許是離開了父親,她無法生活;也許是她沒有重新踏入社會的勇氣,畢竟自己總是看到母親在家忙碌的身影;又或許是因為考慮到自己,想給他一個即便不堪也算完整的家。
魏明天立在一旁,他想不明白,難道女人必須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嗎?可那時候的自己太天真,總是無望地期盼著能快點長大,長大了才好保護自己的母親,結(jié)束這無盡的痛苦。
也許因為這樣,魏明天對于那些柔弱的如菟絲花一樣,只一味地借助別人的力量往上生長的女子無感,反而向往和喜歡尤未來的堅毅和勇敢。
可魏明天還沒有等來長大,卻等來了母親的死亡。母親為保護自己,被酒后施暴的父親毒打致死。
小小的魏明天心里一片茫然,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該痛惜自己失去了這世間唯一對自己好的人,還是該慶幸母親她終于結(jié)束了這場沒有盡頭的痛楚。
場景一轉(zhuǎn),魏明天看到小小的自己縮成一團,窩在角落里。大冬天里,他沒有被子,也沒有厚衣服,穿著一身單衣,冷得渾身直打哆嗦。
魏明天清楚的記得,那時候自己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吃飯了,父親回來后又對他拳打腳踢。他實在是受不了了,就起了想要逃離的念頭。
于是在那個普通的晚上,他趁著父親醉酒不醒,從家里跑了出去。
雖然外面下著雪,而他只穿著單薄的夏衣,很冷,但抵不過心里對新生活的渴望與期盼激起的火花,燒得他整個人暖洋洋的。
后來呀,魏明天嘴角一勾,眼神里閃出一道暗色,嘲諷地笑了笑。那時的自己還是太天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上落了下來,落在他的臉上,卻沒能喚醒他,因為他太累了。
醒來后,他看到一個女孩。是她叫醒了自己,身上還蓋著她的新衣服。是一種清新的氣味,像是春日微風(fēng)拂過,帶著淡淡的陽光味道。
原來,自己在逃跑路上暈倒了。小女孩和自己分享了她的零食,還說要帶他一起玩。
可是后來她被她的家人喚了回去,他們約定第二天在這里見面,可是他等了好久……
卻等來了人販子。
他被他們拐走了。
小小的魏明天被帶到了一個組織里,那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孩子。有人讓他們?nèi)ネ禆|西,去搶東西,去裝乞丐要錢……做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他不想做的,母親說過,做人要正直善良。
可是如果他們不聽話,或者要來的東西不符合他們的心意,就要被他們毒打。母親還在的時候,母親幫他擋住了父親的拳腳??墒牵F(xiàn)在又有誰能幫他呢?
不僅得面對人販子的毒打,而且那些比自己高的大孩子,也常常欺負他們,逼他們把東西交給上去……
那段時間真長呀,長得小小的魏明天覺得自己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那是一段冗長的黑暗時光,他一直在黑暗的踽踽獨行。也是那段時間,他學(xué)會了算計,學(xué)會了構(gòu)陷,也學(xué)會了不少陰險的勾當(dāng)……
明明慢慢開始好轉(zhuǎn)了,明明自己已經(jīng)得到了他們的賞識,夸他有出息,夸他以后能成大事。
可自己還是被那些群人拉去,做了換腎手術(shù)。他們把自己的腎摘了下來,給了別人。
躺在被白熾燈照得白花花的房間里,魏明天有些睜不開眼。沒有打麻藥,他們不讓用。
他清晰地聽見手術(shù)刀割在肉里噗呲噗呲的聲音,也能聽見鑷子在自己身體里夾來夾去的聲音……
之后,他拖著一身血,靠著僅剩的意識,疲憊地回到了自己藏身的地道。躺在地上無法動彈,手術(shù)后的疼痛一直刺激著他的大腦,此刻他的全部神經(jīng),全部血液都叫囂著,他要逃,他拼了命也要逃離這一切……
后來,他終于成功了。
他遇到了尤未來。
也許她就是這個世界悄悄饋贈給自己的禮物!
魏明天意識回歸,可眼皮卻不能掀開,只得被困在身體里不能動彈。他能感受到尤未來輕輕撫摸自己臉龐的手,略微帶著些薄繭。
那是她日以繼夜拿著鐵棍夜擊殺喪尸摩擦出來的。是她勇猛果敢的徽章,是她努力成長的見證,魏明天心中一軟,放下心來,陷入了沉沉黑暗。
時光不停地流逝,太陽從山的這一邊緩緩移向另一邊。
都快一天了,魏明天還沒有醒來。尤未來心里有些著急。
有幾次看到魏明天的眼皮顫了顫,手指也微微動了動,以為他要醒了。尤未來屏住呼吸,等了好一會兒,魏明天還是沒有動靜。
尤未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斷自我安慰著,也堅定地相信魏明天一定能醒過來,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一夜沒睡,魏明天也沒有再發(fā)燒。一直高度集中精力關(guān)注著魏明天的一舉一動,尤未來只覺得自己意識有些模糊了。
她努力睜大眼睛,眼皮卻又不斷蓋上,掙扎了好一會兒,尤未來還是抵不過濃濃的睡意,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夢境中,尤未來看到了一個小哥哥,卻看不清他的臉。
尤未來心中清明,她知道這是自己失約的那個小哥哥。因為自己未能履行那個約定,她一直很自責(zé)。
那是一個特別冷的冬天,她和爸爸媽媽出去玩兒。趁著他們不注意,尤未來跑了出來。在一旁的花臺邊遇到了一個穿著短袖的男孩兒。尤未來有些好奇,便向他走去。
她還將自己包里的吃的都給了他,說好要帶他一起玩。正準備牽他的手拉他起來的時候,卻被爸爸媽媽的叫喊聲打斷了。
尤未來告訴那個小哥哥讓他在這里等著,自己先去找爸爸媽媽,再三叮囑他不要離開。如果他離開了,自己第二天會在這里等他。
后來……后來尤未來食言了,她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就連續(xù)打了幾個噴嚏,把爸爸媽媽驚到了,后來摸了她的額頭才發(fā)現(xiàn)她發(fā)燒了。也沒來的及責(zé)問她衣服去哪了。
原來之前尤未來把自己的衣服給了那個小哥哥之后,一直陪著小哥哥在外面吹風(fēng)。回去的時候小哥哥要把衣服還給自己,也被她拒絕了。由于受了涼,這才發(fā)燒了。
之后的那幾天她一直在醫(yī)院里。等尤未來再回去,想找那個小哥哥,卻怎么也找不到了。
尤未來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她從來沒有覺得對不起誰,也從來沒有對什么事情感到遺憾過,不巧,這兩樣都是因為那個小哥哥。
也許是年少時能記住的為數(shù)不多的片段,它仍然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記憶中,毫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