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輿內謝瀟安靜得出奇,蹲在角落里蜷成一團,眼睛里泛著幽幽的光。
從最開始的大吵大鬧和對鑰伯的拳打腳踢,到后來的胳膊沒擰過大腿,以及自知無能為力的頹廢,她整個人就如失去靈魂的木偶般死氣沉沉。
隨著擊打在蓬頂上的雨點愈來愈小,她掀開帷幔瞧見遠處漸漸浮出的魚肚白,發(fā)現鑰伯正倚著一塊巖石酣睡。
他約莫是累壞了,在這樣風雨交加的荒郊野外也能舒服得打呼。一撮白花花的胡子動來動去,時不時還努努嘴,打個噴嚏嚇走靠近的小蟲。
這要是換在以前,她和謝淳一定會像那只蒼蠅一樣悄悄過去,薅這老頭的胡子,然后飛也似地趁其醒過來之前跑開,再倒打一耙告訴他,這只是在做夢,冤枉不得她們。
然而如今,再不是那段可以無憂無慮胡作非為的日子了。自京都逃出來,一面要女扮男裝掩人耳目,防止叫城門口手拿畫像的士兵抓??;另一面要跋山涉水自謀生路,千里迢迢奔赴傳說中的寄浮峰。
三月以來,若非是鑰伯一直對她不離不棄、無微不至的照顧,恐怕自己早就無依無靠,餓死街頭了。說到底,還是因為母親的那番囑托。
也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了,還有父親和淳兒……
王宮,御花園。
“你們一個個的都聽好了,”領頭的掌事姑姑耀武揚威,指著眼前幾排年紀尚小的婢子趾高氣昂道,“如今春天到了,北邊的寒梅都謝了,是海棠盛放的月份了。都給我警醒著點,明白哪些時候該侍弄哪些花,這月份再變,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不會變,誰要是想端著過去當千金小姐的架子,仔細自己的腦袋和身上那點子細皮嫩肉!”
她說這話,表面是想讓這些殷顯即位后僥幸死里逃生,充當下人的“罪臣之女”好好干活,實則也是在暗中敲打她們。
目前局勢變了,雖說這天下還是殷家的天下,但已是業(yè)王殿下在當家做主了。誰要是想彼此相安無事地過完后半輩子,那就得恪守本分,認清楚自己的處境。
她聲音不大,卻極有分量,幾個字落在一眾伶俐的丫頭心里,只顧洗耳恭聽著,不敢有半分忤逆。
暗贊這位不愧是先皇后賜給業(yè)王正妻許氏的陪嫁,從這紅墻綠瓦出去的,末了又回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摸爬滾打幾十年,沒人比她更懂見風使舵和明哲保身的道理了。
“行了,今兒個是你們頭一回當差,都手腳麻利點,該給月季澆水的澆水,該給木棉施肥的施肥,酉時回院子,我要檢查,弄不好或者沒做完不許吃飯!”
一番安排后,姑姑又謹慎地清點了一下人數,生氣大叫,“人呢?怎么少了一個?”
她這一怒可不是開玩笑的,這里是什么地方?規(guī)矩可比供奉閻王爺的羅剎殿還要嚴格,刑罰也比十八重地獄里的上刀山下火海厲害,竟然真有人敢擅自遲到?她倒要看看是哪路大羅神仙!
當下用不著逼問,兩道鋒利如匕首的眼神橫掃過眾人,不時便有人打個寒顫站出來唯唯諾諾道:“稟姑姑,確有人沒來,不過我們都不認識她,她也不與我們說話,便像中了邪似的,終日躺在榻上一動也不動。”
“嘭!”兩個想趨炎附勢,討好掌事姑姑的婢子自愿做先鋒,一人一腳不費吹灰之力地踢開了謝淳所在的廂房門。
屋內很簡陋,四面是剝落了不少皮,正肆無忌憚散發(fā)著濃濃霉味和酸臭味的墻。中間一張八仙桌陳年積灰,怎么也擦不干凈的感覺。上面獨獨能看的陶瓷茶具,也像結了蛛網般讓人不敢去用。
這里橫豎都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只怕連喪家之犬也會嫌它太臟,寧愿鉆狗洞逃出去。這不,先鋒們剛進來便忍不住捂嚴實了口鼻,即便可能無法呼吸也不想多聞一絲周圍的氣息。
一個滿面嫌棄地抱怨道:“她怎么也不收拾呀!”
另一個應和:“還當自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名門閨秀呢?”
靠近格窗的熱炕上,粗布逢成的棉被裹著一條纖長瘦弱的人影,她臉向著墻對身后那些來者不善、尖酸刻薄之人的言語充耳不聞,闔眸躲在自己和家人兩情繾綣的夢里。
母親、父親,阿姊……淳兒怕,這些人好兇,她們都不喜歡淳兒,罵她懶,罵她執(zhí)迷不悟,如果是母親和阿姊,才不會這樣待淳兒對不對?
她想著,眼角不爭氣地滑下一滴淚來。
母親她們在哪里啊,淳兒已經是沒有父親的孩子了,她好想她們。還有阿姊,不是說要永遠保護淳兒的嗎?
月仗爭敲
拖更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