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的花園里,皇帝李晟身穿一身正黃龍袍,走在湖中一座精巧的九曲橋上,看著湖中錦鯉接過食盒,抓起一把魚食,拋灑入湖。
湖中百鯉翻騰的景象,好不熱鬧。
皇帝身后有兩名宦官擎著黃羅大傘,四周各有四名宦官端著四個匣子,匣子里是剛從冰窖里取出的冰塊,在夏日炎炎里,依舊清涼沁人。
湖邊有位身穿鮮紅蟒衣的太監(jiān)正帶著一位紫袍官員緩緩走近。
皇帝李晟轉(zhuǎn)頭一見來人,笑道:“沈愛卿,來嘗一嘗這冰鎮(zhèn)綠豆湯。”
隨即便有宮人從后頭的小轎子里端出兩碗冰鎮(zhèn)綠豆湯,恭敬地端過來。
首輔沈牧恭敬謝恩,接過綠豆湯嘗了一口,果真是沁人心脾。
李晟轉(zhuǎn)頭看向恭立一旁的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問道:“曹臻,武選恩科的旨意怎么樣了?”
曹臻垂首回答道:“啟稟陛下,估摸著那十個宗門都已經(jīng)接到圣旨了,最早出京辦差的幾位太監(jiān)昨兒個已經(jīng)回宮交差了?!?p> 李晟點了點頭,往前走去,首輔沈牧端著綠豆湯跟上,曹臻帶著一干宦官宮人隨后跟上,正好是聽不到兩人說話的距離,拿捏得十分精準。
李晟盯著湖中的錦鯉,對沈牧說:“沈首輔,旨意已經(jīng)下了,你說到時候的殿試前三甲,該怎么安置?。俊?p> 沈牧答道:“回陛下,臣以為不妨闊氣一些,一甲頭名可授云騎尉。”
李晟聞言一笑,緩緩道:“你可知朕的打算?”
沈牧低頭答道:“臣不敢妄自揣測圣心?!?p> 李晟道:“朕許你揣測一次?!?p> 沈牧問:“猜中可再賞綠豆湯否?”
皇帝笑著點了點頭。
沈牧吃了口綠豆湯笑著答道:“天子氣魄,非臣能比,臣推測陛下或授之驍騎尉?!?p> 李晟聞言哈哈大笑:“不愧是朕的中書令,深得朕心。恩科一事,還需首輔上心思量?!?p> 首輔沈牧點點頭笑道:“那十個大宗門每個宗門只有一個名額,宗門里奮力爭搶,破去同氣連枝的情誼。天下宗門比武選拔,再破去宗門間一榮俱榮的和氣。最后的殿試,將天下江湖拔尖的年輕一輩,都收入朝廷囊中?!?p> 皇帝李晟嘆了口氣道:“一石三鳥,這最后一步,才是朕最歡喜的,若能成為像科舉一樣的定例,不出十年,整座江湖都將成為朕腳下的湖中錦鯉?!?p> 說罷把食盒里滿滿的一盒魚食高高拋入湖中,萬鯉翻涌,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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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中道的群山,在煙雨里遠看如黛,秀麗多姿。
不知道三清山的山,是不是也是這樣好看?
在龍泉劍宗后山,有一座二層小樓,窗前有一個孤獨遠望的身影,身材纖細但并不矮小,是男人眼中我見猶憐的味道。
她長著一雙清澈的好看眸子,抿起小嘴憑窗遠眺,看著三清山的方向。
她是周玄。
剛剛下過一場小雨,遠處群山連綿,云霧升騰,那個方向顯得更加虛無縹緲。
自從得知天下武林一年以后即將有一場盛事,選拔出江湖新秀的前三甲,就可以跟十大宗門的選送弟子一起進京參加殿試,人人都有封賞。
去年以來,宗門里人人都開始積極修煉做準備,給平日里添了不少緊張兮兮的氣氛,一些以往懶散并不怎么上心修煉的同門都來了勁頭,只是她從始至終事不關己,倒像個局外人一般。
周玄上山以后,師父就把她收入宗門,傳她武功,平日唯獨對她并不如何嚴厲,她也樂得自由自在。
但自從師兄趙晉凡提起過某個人也有可能參加江湖選拔,她這段時間像變了個人一樣,練功忽然勤奮刻苦了很多,連扎馬步這種苦差事也是毫無怨言。
其實同門里想追求她的人很多,第一天被趙晉凡他們帶上山時,就有幾人眼睛都看直了,平時想方設法地想觸碰她的芳心,她對這些殷勤卻從來敬而遠之。
那日少年送她那支銀簪,她緊緊地捏在手心,正如今日一樣。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想起那位長著一雙好看桃花眸子的少年,還有印象中的樁樁趣事,不由得輕笑出聲。
還有被他寵溺地揉著腦袋,還有那日在渡口……
想到這里不禁臉紅到了耳根,她胡亂地搖搖頭不再去想,沖著三清山的方向小聲問道:“嘿,你那邊天色好嗎?”
在她身邊是一把精巧的紅鞘長劍,有個古怪卻可愛的劍名:糖葫蘆。
三清山的山路上,夜色如墨,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胖子應該是三清教立派數(shù)百年來,第一個居然敢在三清山打獵的弟子,雖然俗家弟子并不用守很多戒律,但是像他今日殺生吃肉這般猖狂的,怕是沒有了。
如果說胖子的猖狂排第一,那么排第二的,也就是此時坐在對面吃得正香的吳冕。
兩人傍晚經(jīng)過水龍吟的時候,吳冕還特地帶胖子去掏了幾日前發(fā)現(xiàn)懸在一顆樹上的馬蜂窩。
胖子額頭已經(jīng)蜇出了個大包,不過本就長了一張肉乎乎的胖臉,不細看也瞧不出來。
焦黃的烤兔子加上蜂蜜的烘托,風味獨特,在兩人嘴里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覺,心想即便是吃龍肉,味道也差不了太多了吧。
胖子胡亂地擦了擦嘴笑罵道:“今天胖爺打回來兔子的時候你這罵罵咧咧地說我成何體統(tǒng),如今吃得最香的也是你,害臊嗎?”
吳冕笑了笑說:“你還是掌律真人的弟子呢,作為師叔的我不得罵你嗎?但是肚子里的饞蟲不答應啊,咱們都多久沒吃過肉了,越罵肚子越餓,干脆同流合污吧?!?p> 胖子冷哼一聲,問道:“過幾天就得宗門選拔了,我聽我?guī)煾改钦Z氣,宇文丹青這小子最近沒日沒夜地修煉,快魔怔了,你有沒有把握?”
吳冕打了聲飽嗝道:“信心我還是有的,之前交過一次手,把握嘛……不好說。師兄境界扎實,招式也好,這么久沒切磋過了,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這段時日,師父讓他去藏經(jīng)樓看過所有的武學典籍,交代過沒必要都學會,視情況選一些自己覺得合適的招式,與人對敵的時候作為先手,不至于太被動。
吳冕當時也有些犯難,自己也沒學過幾個字啊,師父張宗舟齜牙咧嘴地盡可能給他找了一堆字不多但是帶圖畫的,讓他自己對著練。
不多不少,整理出十招,輔以自身精妙的內(nèi)功,對上一般人足以自保,但是對上宇文丹青,倒還真是沒什么把握。
胖子一聽急了:“什么叫沒什么把握?你一夜從沒品到二品這種壯舉,對上他還沒把握?”
吳冕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叫沒品?你才沒品呢,那叫無品?!?p> 胖子哈哈一笑道:“對對對,無品,你可千萬要爭氣啊,宗門里選送給朝廷的人,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即便在殿試名落孫山,也依舊有一官半職,而去江湖的大會選拔,可就難得多了。”吳冕添了點柴火,緩緩答道。
這次由十大宗門各選出一個名額參與殿試,而剩下的所有江湖新秀,都要在一年后的武林大會中拼死拼活搶得前三甲才可入圍,困難重重。
而且聽師父說,這兩年江湖涌現(xiàn)了不少資質(zhì)高絕的年輕俊彥,個個出類拔萃不容小覷,能在宗門選送就最好不過了。
吳冕這次僥幸一夜到二品,主要歸功于自己從小到大辛苦積累的內(nèi)功和上山以后打熬的體魄,依靠當時的心境,抓住了機緣,才能堪堪到二品境界。
只是此時的境界還不穩(wěn),吳冕對上宇文丹青這種實打?qū)嵰徊讲降竭_三品巔峰的對手,是形成不了碾壓之勢的,師父也說過,勝負只在五五之間。
兩人都是張宗舟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他自然不會刻意去偏頗誰,宇文丹青這段時日也得到他很多的指點。
想到這里,吳冕不由得心里泛起一絲憂慮,他清楚他自己不是為了功名而去取功名,廟堂遠遠沒有江湖來得快意,讓他向往不已。
但是在這個世道,沒有地位和權力,好像真的不足以讓他能有查清真相繼而報仇的實力。
自己也曾和師父談起過,當初家中那場血案,越想越不對勁,隱隱覺得兇手其實就在廟堂之上,而不在江湖之中。
試問哪個江湖門派能有這么大的膽子,敢沖進一個有鐵甲護衛(wèi)、將軍進出的府邸大開殺戒?
師父當時聽了也有點疑惑,但是畢竟是方外之人,對俗世之事不太了解,也很正常。
其實即便吳冕現(xiàn)在就在廟堂,以他目前掌握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答案,他連之前那個家在哪里都懵懂不知,再怎么打聽也無從談起。
至于當初把他從死人堆里救出來的陌生男人,也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過了。
胖子見吳冕沉默良久,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中了然,輕聲安慰道:“別擔心,豁出去了就是一頓揍,萬一,我說萬一啊,你真輸給宇文丹青,那咱江湖再走一趟,武林大會那前三,胖爺陪你!”
吳冕聽了一陣錯愕,認識這個胖子多久,也就一直覺得他沒心沒肺多久,想不到今天竟說得出這些話來。
“既然會說人話,那就多說些。”吳冕看著他微微笑道,好看的桃花眸子瞇起了弧線。
胖子沒搭理他,拿起最后還沒吃完的一塊兔排骨,細細地啃著。
山間慢慢下起蒙蒙細雨,如泣如訴,如醇酒,十里飄香。
吳冕抬起頭,遠方高處玉清峰上隱隱可見的點點燈火影影綽綽。
江湖之美,美不勝收。
廟堂很高,高處不勝寒。
可即便現(xiàn)在廟堂再高,那件事吳冕現(xiàn)在有機會去做了,那么他就必須全力以赴。
星河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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