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陰寒的笑容下又隨著一句帶著幾分戲謔譏諷的話:“我在想你這無心的小妖,居然說自己喜歡上了某個人,如此荒誕的話你竟面不改色說得若有其事,好本事??!”
延齡只怪自己今日鬼使神差拉著無辜的伍逸來桂樹林,不然哪會遇見這個笑面閻王,平白無故招了他。但延齡也不是任由欺辱的軟性子,便從齊容與話里抓了個由頭回?fù)簦骸拔铱茨阃德犎苏f話的毛病是打娘胎里帶出來的,改不了,治不好。”
“一來這是我王府的土地,連對面那片山頭都是,你們不請自來,非但對主人家毫無歉疚,還拉扯談笑。二來這是我的地,我設(shè)的結(jié)界,我不想聽都難,怎說是我偷聽,怎不說是你們世風(fēng)日下,寡廉鮮恥!”齊容與正是氣頭上,說的話不顧輕重,然越是這般,他越是怒火中燒,不單純是因為延齡,其實更多是慪自己。
他何時為了誰如此卑微過,連婦人抓奸的伎倆都用上了!
結(jié)界傳音傳影,延齡不是不知,只不過性子使出來了也難收回去,況且齊容與話說得如此不堪入耳,更忍不了。
只是……
能把他如何?打不過,說不過,自己招的,還是得忍了。
漸漸擰成一團的五官又慢慢舒開,延齡偏過臉呼出一口氣:“罷了,反正是閑聊的幾句話,你聽了就聽了,我那是隨便尋個人敷衍他,你莫要當(dāng)真?!?p> 齊容與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伍逸,別有深意道:“但此人并非好敷衍之人,你若對他無意,切莫再與他拉扯不清,我可先讓人送你離開齊胥國,至多一年,我便來接你。”
延齡當(dāng)下不太明白齊容與這話的意思,然思量幾許后,悟出了一個想法,她施施然笑問:“容王這是要將我當(dāng)做靈物豢養(yǎng)?”胸口隱隱疼感隨之而來,這次的疼痛中還夾雜了某種不同于前次的感覺……逼得人眼酸喉緊。尚有一些話噎著不知如何說出來卻也咽下不去,囁嚅幾許還是沉默了,延齡只將那淺淡僵硬的笑容凝在面上,看著齊容與,眼都不眨一下。
從未有過的情緒和感念,讓延齡無所適從,撇去別的不看,她知自己一直以來并不愿,也不會為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長長久久地停留在一處,雖然眼前的這個人確曾動搖過她如此根深蒂固的想法。
齊容與抿唇蹙眉,亦將延齡鎖在暗眸中,身份如他,此前從未如此坦誠地面對一個人,縱使喜怒哀樂,于人前尚有三分保留,而不似今日這般,火急火燎地趕過來拉長臉質(zhì)問一個可以說是毫無關(guān)系的人。
他腦中突然走馬觀花般回憶起兩年前見到延齡的那日。
那姑娘第一次站在臺上尚有些扭捏,無處安放的眼神在亂瞟一陣后,竟然毫不避諱地停留在了堂下一對正在親熱的男女身上。
齊容與覺得有趣,于是隔三差五就去云香閣消遣,但又從未喚過延齡作陪。
直是覺著令人心悅的風(fēng)景,遠觀即可。
只怪那日自己還是被她沒有憋住的一笑給勾起了好奇,想來這好奇也是長久累積成的一枚炸藥,給個火就引爆了。
原以為見一見攪不出什么大事,卻發(fā)現(xiàn)這姑娘竟不是凡人,甚至連是個什么都不清楚,齊容與心中的好奇更是倍長。
至如今,竟到了難放她走的地步。
齊容與以往的從容不迫在延齡面前越發(fā)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心浮氣躁,像被豬油蒙了心般冷不丁說出一句自己都覺得自己魔怔了的話:“牲畜叫做豢養(yǎng),但你是人,我的意思是:我娶你?!?p> 本是慎重?zé)o比的承諾,怎見延齡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垂下眼眸,許是適才的疼痛到現(xiàn)在過了頭,延齡已經(jīng)起不來情緒,許又是此等嫁娶之事于她而言毫無概念,于是端出官腔回他:“容王殿下應(yīng)知下月我便是德宣將軍夫人,還望殿下言辭謹(jǐn)慎。”
胸口的疼痛仍未消,近日來身體出現(xiàn)的異樣讓延齡頗為擔(dān)憂,自有意識以來,她從未有過不適,若真得了什么病癥,該找誰瞧???該如何治?如此這般疼,怕不是得了絕癥,命不久已。
“齊胥國本無什么德宣將軍,你如何能做將軍夫人?”齊容與哼出一聲笑,帶些無奈:“應(yīng)是說本沒有什么齊胥國,待你將來繼續(xù)游離世間,不知何去何從時,若覺迷惘無助,可隨時來尋我?!?p> 身份復(fù)雜之人連說的話都是神神叨叨的,國土就在腳下,怎謂無國?延齡雖是不解,但無意細(xì)問。
不過話說回來,此國奇奇怪怪的人比比皆是,世上之事亦無絕對,若這國土這些人真的突然全都消失,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延齡不想再與他爭辯,但行走世間有條后路未嘗不好,便問:“你既然不是凡世之人,想來齊容與也不是你本名,若將來真要去尋你,是去找誰?去哪找?”
“本尊出自修羅域九幽玄火山一脈,乃修羅域共尊之主,因一些變故投身凡胎來此,借太妃腹出,故冠齊姓氏,本名只容與二字。”齊容與話說三分,未道細(xì)由,是想著延齡大多不感興趣。
也合著延齡確實不感興趣,也是個不會追問到底的涼薄性子,而齊容與口中說的地方,她確然壓根不知,連聽都不曾聽過,只默默念了幾遍他話中的重點算是記下了。
又見延齡蹲下,將地上的伍逸扶起來靠在自己肩頭,抬頭看著齊容與道:“將軍身體不適致暈厥,需即刻回府傳醫(yī),還請容王殿下放我二人離去,若是回去晚了,府中下人尋到這來,見著我等三人如此……恐說不清?!?p> 齊容與瞥著延齡肩頭的腦袋,心里那原本已壓下的怒意又竄了起來,不止惱她,也惱自己總是被她的一舉一動左右情緒。眉頭不自覺皺得頗緊,他抬手指著延齡胸口,冷冰冰的語氣配上冷冰冰的臉,似要將延齡生吞活剝般,“胸口會疼就好,但你記住,只有見著我的時候才可以疼,若是變了,我就將它挖出來?!?p> 延齡驚愕:“挖?挖什么?”
“挖原本屬于我的東西?!甭曇舻统?,似從地獄而來。
姑且不論他要挖什么,此種言論和語氣想來沒幾個人聽著能舒服,延齡撇過臉:“之前倒從未覺得容王竟是如此狂傲自大之人?!?p> 好在亭外結(jié)界方才已消散,延齡得以趁其不備,催動術(shù)法將自己同伍逸瞬息移到了馬車旁,見著車夫倚門打盹,她重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