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齡將簾子又合起來,她想到了什么,從袖中取出上次伍逸給她的應(yīng)龍羽遞過去,語氣平平:“你這東西居然能招來個大神仙,要說它是什么山野道人給你的,我斷不會信?!?p> 伍逸一時語塞,眼神飄忽,半天才想到說辭,卻是避重就輕:“此物我不曾用過,誰知一給你就用上了,想是與你有緣,你就留下它吧?!?p> 雖說延齡對于錢財和寶物素來不拒,但那些個能招惹神魔妖仙的東西,還是算了。
她稀里糊涂的一小妖,一無心思,斗人不過,二術(shù)法低,斗妖不過。人嘛!尚且能用錢財擺平,若隨身帶了這么個東西,頻頻招來什么覬覦此物的妖魔,她豈不是自找麻煩?不!怕是自找死路。
想到這層,延齡像甩燙手山芋般將應(yīng)龍羽丟在伍逸的腿上,沒好氣道:“莫不是你也覺得它是個麻煩才丟給我的吧,用這東西打發(fā)我,你可別想。今日譯完我就走,夜光珠子我要拿,其他的我一概不理。還有一事!我要帶雪青一起走,我少拿你一顆珠子,當是贖她?!?p> 伍逸略意外,“你怎會想要帶凡……他人一同走?”
“你舍不得?”
“倒不是舍不得?!?p> “那就將她放了。”
伍逸將應(yīng)龍羽收回衣襟,淺笑道:“雪青行事嚴謹,說話有分寸,是挺招人喜歡,就依你了?!?p> 延齡料不到在為雪青贖身的事上如此順利,伍逸好似什么都依著她,想必就算那贖身的珠子不給,人也是能帶走的。但縱使伍逸對她百般好,今日過后也是兩不相見,就如同話本里不求回報的癡情郎,除了一聲唏噓,到頭來什么都得不到,延齡無法理解只覺得傻氣。
今兒個德宣將軍竟將自己未過門的夫人帶了來,說他這夫人自小在西境長大,熟通中原胡番各地語種,引得在場眾臣交頭接耳。此時大殿中分外嘈雜,多半都是在談?wù)撨@個年少識廣的女譯臣,掃過延齡的眼神,估計有一大半是‘不經(jīng)意’的。
如這般場合,卻也熟悉,不久前在云香閣,客滿之時尚比此殿中人多出許多,但不至于讓延齡緊張,只些許擔憂。
憂的是這里邊會不會也有在云香閣見過她之人?畢竟事后讓伍逸擦屁股的事不少,臨走之前還是別給他的名聲再抹一道黑,于是延齡越發(fā)縮到伍逸身后,將頭低埋著,只差沒沒入寬大的領(lǐng)子里。
直至早朝開始,群臣相繼簡匯,后聽紀內(nèi)官高唱,命內(nèi)侍引使臣而入,其身后隨侍四人。
延齡這才抬起頭瞧過去,得見那山海漠的侍者亦在其中。
鼻高眼深,厚唇膚黑,高大的身型著一身重綢錦袍,他國特有的裝飾物披于肩肘,環(huán)于鞶帶,每走一步皆發(fā)出清脆撞擊聲,且先不論衣著,光看面孔,使臣是地道的西境人不假。
待行了西夜禮節(jié),遞上了訪禮后,使臣眉眼彎彎嘴含笑,說起眾人皆聽不懂的方言。
讓延齡想不到的是,那山海漠的侍者邁了兩三步出列,一字一句開始翻譯,內(nèi)容無非是一些客套諂媚之詞以及陳述兩國近年來的交集情況。
其實今日延齡要做的只是監(jiān)聽,并非讓她上前去譯。從商道修繕再到商約增減,皆通過那侍者在王上和各位大臣間來回周旋。延齡仍舊想不通齊令璟那日在笑什么,到今日看到坐在上位的他,越發(fā)精神萎靡,對使臣的滔滔言論,回復(fù)從未超過兩個字。
然無關(guān)戰(zhàn)事,扯不到伍逸這邊來,內(nèi)容也譯得無偏差,是以沒延齡什么事,她便開始有些犯困。
同樣犯困的還有杵在伍逸前邊的前邊那位容王殿下,頭都在釣魚了!這就顯得隔在中間的齊安晏格外有興致,一副時不時想插兩句嘴的模樣。
“圣母娘娘的小女兒姬雅公主下月行及笄之禮,姬雅小公主性子活潑,模樣可愛,對中原風(fēng)土人情十分好奇,神往許久,此次來朝,我王有意與貴國共結(jié)秦晉之好,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齊令璟珠簾遮面,看不清神色,見其身子時不時晃動,似有強撐之貌,未猶豫斷然從齒間蹦出一字:“好?!?p> 別說殿中王親大臣些了,就連那西夜使臣也覺得未免允得太過爽快,都不問聘禮是什么就答應(yīng),難道有陰謀?
使臣額上開始滲汗,又不得不接著說,語氣較之前稍稍虛了些:“聽聞容王殿下為人灑脫,性格直爽,正似我西夜人性情,與小公主定是珠聯(lián)璧合。且聞容王尚未娶正妻,內(nèi)眷僅一房,想來成親之后也定不會冷落了小公主?!?p> “容王?”齊令璟稍稍抬了些音力,畢竟西夜遵循的是一夫一妻制,怎會提一個有妾室之人,他那個幺弟舒王,未曾有妻妾且與小公主年紀相仿,他以為使臣提的會是舒王。
但是——都罷了——怎樣都好。
大殿內(nèi)漸起議論聲,久不消停,紀內(nèi)官看王無心理政,自個兒先聽不下去了,沒得令就破嗓高喊一聲:“肅靜!”
畢竟是有多年控場經(jīng)驗的資深內(nèi)官了,丹田有力,聲音洪亮,果真震懾全場,使得殿中落入一片死寂氛圍,但隨即聽一聲輕笑從齊容與那邊傳來,又接著輕快二字:“甚好。”
“你既同意,那便如此定了?!饼R令璟說到這止不住咳了兩聲,抬起的手勢有些微微發(fā)顫。
一旁的紀內(nèi)官懂了意思,又喊:“來人,先引使者一行下去休憩?!?p> 待使臣離殿,嘈雜議論之聲又卷土重來,聲稍微大些的,入耳能聽得清楚,無非是分析西夜王此舉的目的,但多想不通為何指的是容王。
延齡面無表情將齊容與的背影看著,王室婚姻向來身不由己這點她清楚,可應(yīng)得如此干脆果斷,這難道就是此前口口聲聲說要娶她之人?婚姻大事于他來說竟也是玩鬧嗎?若真如此,可憐那西夜小公主,下半輩子怕是不好過。
“本王聽聞西夜和親歷代都是夫婿登門親迎,這一來一回千里黃沙枯地,王弟當真要去?”齊安宴靠向齊容與,壓著聲問。
“常年出入不是宮里就是府里,現(xiàn)下終于逮著個能出趟遠門的機會,何樂不為?若那小公主還是個美嬌娘,豈不是一舉兩得?!饼R容與面上笑著。
“如此……”齊安晏兩眼放光:“王弟也捎上我吧?!?p> “好說好說?!?p> 明明是十分正式嚴肅的行程,到這倆人口中就成了游山玩水,延齡忍不住翻白眼:還美嬌娘!
期間伍逸不曾插話,末了才低聲問延齡:“剛那譯者所訴可有偏差?”
延齡搖頭:“毫無偏差,只是不解這使臣大老遠從自己的國度而來,不通中原語,竟不帶一個自己信得過的譯者,而是將如此慎重的兩國溝通之事隨便就交給一個外奴,即便所出一國,未免過于大意?!?p> 伍逸對延齡的疑惑置之一笑,未有應(yīng)話。
曾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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