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里把游光丟到一間屋子里就消失了,外邊已是日落臨夜,悄無聲息連個候著的人都沒有。
屋內(nèi)的盈盈燭火照亮屏風(fēng)后斜臥的纖細(xì)身影。
這些年他真正見她的次數(shù),十只手指都可以數(shù)得過來,次數(shù)雖不多,可帖子變著花樣丟到天重海來,然每次喚他到長澤卻又只是晾著,知道人來了就好,回回瞧他幾眼,說上幾句無聊至極的話又放他回去了。
游光尤感自己同那應(yīng)招的男倌一般無二!
可自看過她的光身子……
呸!看過她換皮后,腦瓜里總是揮之不去那蜷在荊棘間看上去滑溜溜的九尾蛇身。也好,今后的她再也不需要換皮了,就不會再被別的男人看到。
倒是想多了,這霸道狠厲的婆娘修為高深莫測,定也不會隨隨便便就給人看了去。
屏風(fēng)珠簾阻隔的二人靜默坐著,杯子里的茶早已涼了,驪嵐這邊閉眼斜臥,一派閑散,而那邊的游光卻是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驪嵐知他性子內(nèi)斂,算是老實,眼下他這般模樣在意料之中,想想隔著前次,有五年沒見他了,原是期望這么久不見,他能有所改變。
“你白日里怎不同人家一道回去?”驪嵐幽幽開口。
“帖子是你讓人送來的,你沒讓我回去,我怎敢?”她既開了口,氣氛便稍稍松快了,然游光的應(yīng)話里滿是委屈,像個受盡欺辱的上門女婿。
“我以為你多少會有點擔(dān)心我,看來是我多慮了?!斌P嵐故意嘆出一口大氣,“長澤這邊無事了,水君回去吧,我就不送了?!?p> 接著房門自兒個開了,登時竄進(jìn)來一陣風(fēng),熄了燭火。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這婆娘把他的七寸捏得死死的。
游光嗖地起身,卻不是走出房門,而是又把門關(guān)上,揮袖重燃燭臺。他勉強拾起屬于男人的尊嚴(yán),昂首闊步撩開珠簾越過屏風(fēng)來到驪嵐的美人榻前,毫無底氣地質(zhì)問道:“長澤的動亂是你自導(dǎo)自演的?”
驪嵐不睜眼,慢條斯理回:“其他的變化不見,不過較之前,稍聰明了些?!?p> 這副模樣愈發(fā)激怒游光:“你在謀劃什么,我無意知曉,但外人無辜,此次你可知死傷多少!”
雙眼開了一道縫,驪嵐斜睨立得筆直的游光:“你吼我。”
“我……”縱使再有理,也敵不過軟玉溫香的輕言細(xì)語,游光額頭滲汗,眼前這個婆娘可不是嬌滴滴的款,嬌嗔滿面吐的三字讓他如芒在背,緊張得差點咬到舌頭:“我、我是為那些無辜的人鳴不平?!?p> “陰昔早晚會鬧一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fā)制人?!?p> 驪嵐不以為然的解釋又激起的正義之怒將那緊張壓下了幾分,游光義正言辭,頭頭是道:“你們蛇族內(nèi)務(wù),為何要牽扯那么多外人進(jìn)來,若是那蛇毒真的害了誰,你要如何給各方交代?”
“把這么一堆人湊一起真是不容易,她若不來,陰昔若不來,東西又怎會物歸原主?修羅尊主若不來,四方茶的最后一杯我就白注心血了,看戲嘛,角兒對才能入眼?!?p> “看戲?!”游光聽不懂她說的,也不管什么意思,已是抑制不住騰騰升起的怒氣:“我一貫知你是那般我行我素,卻也不曾想到你竟會如此瘋魔!你把別人的命當(dāng)什么?把自己的命又當(dāng)什么?萬一陰昔對你不利,萬一蛇毒致死眾人,你有幾條命可以賠?大帝豈會善罷甘休。”
驪嵐坐直起來,朝游光伸去手,柔聲道:“同陰昔打架的時候傷了脛骨,你別吼我?!?p> 眉目如畫,秋水含睛,再盛的怒意也能消磨殆盡,游光其實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驪嵐圣主會對他這個偏僻海域的水君‘特別對待’,更何況他相貌平平,亦無建樹。
他不是不解風(fēng)情的木頭樁子,只是怕這番情義不過是他妄想,因為他自認(rèn)沒有任何出類拔萃的地方能讓驪嵐不看弱水三千,只取他這一瓢陰溝水。
“傷了哪的脛骨?”
游光托住纖細(xì)柔荑,依她坐了下來,驪嵐順勢倒臥去他的懷里,雙手?jǐn)堊×怂牟弊?,鳳眼半瞇,似有鵝毛撓心。
“腰的位置,好疼,你幫我揉揉?!?p> 這姿勢,若是去幫她揉腰,那就是兩只手摟著她了,游光后知后覺,原來這婆娘是要占他便宜。
心里這般想,手卻不聽使喚,還真是給人揉上了。
他已經(jīng)盡量不與驪嵐對視,但那撲騰的心跳直逼嗓子眼,臉都紅到耳根去了,縱使歷過人事,雖比不得容與,也算經(jīng)驗豐富的,怎到她這還是被拿捏的份。
“還……還疼嗎?”游光揉了一會兒后問,度刻如年,腦中排練了幾十次干脆直接敲暈她,再溜之大吉的戲碼,終究敗給了現(xiàn)實,他是真的打不過這婆娘。
“你可曾想過,我為何會對你另眼相待?”驪嵐笑得柔媚。
“嗯,想過?!绷硌巯啻渴谴〔环虐?。
“其實我也不知為何,就是見到你就歡喜,不見就會想你,想偎依著你,同其他女子一般小鳥依人。人說情事素來無道理,應(yīng)是這般情境吧?!?p> 揉yao的動作停了,游光終于敢正眼去對視,含著滿滿的惘惑和意亂情迷,其實腦中不停胡思亂想不過是想掩飾從進(jìn)房開始就已無法平靜的心。
她今日是怎么了?與往日大不相同,這番情深意切的話真的是對著他說的?會不會認(rèn)錯人了……
游光囁嚅幾許,始終尋不回自己的聲音,那抹如彎月的嫣紅又在此時揪去了他所有視線。
竟如夢魘牽制般侵略下去。
被侵略之人沒有反抗,反是依附。
尚有理智,他艱難分開,額頭互相抵著,視線停在因缺氧而不斷起伏的胸口上,喘道:“我娶你?!?p> 嫣紅的彎月弧度更大:“你說過了?!?p> “什么時候說過?”
“很久以前……”
驪嵐不容他喋喋不休,將主導(dǎo)權(quán)握在了自己手里,予求予取,像一朵罌粟,在他不算生疏的掌控間整夜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