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墩現(xiàn)在是座十足的軍墩,
方景楠把那四個只會種田的軍戶安排到了陳家村,
明天休息,很多人選擇請假回家,方景楠也是全都批準,讓他們回去報個平安,順便宣揚一下這邊的好待遇挺好。
人一走,墩里便顯得空蕩起來,方景楠和孟鐵柱、冷笠、趙家兄弟席地而坐,復盤這幾天的訓練心德,陳銀花帶著老媽子在收拾餐盤,還有一個大個子在旁邊幫忙。
方景楠微微一笑,招手道:“李小子,過來!”
“到!”身材高大的李小子小跑著過來,一個立正,兩眼平視,直望遠方。經(jīng)過幾天的調(diào)養(yǎng),他不只高大,也慢慢魁梧起來。
“大家都走了,你怎么不回家呀!”方景楠道。
“報告長官,我沒有家!”李小子臉無表情。
陳銀花這時收拾完餐盤,見李小子被眾人叫去,趕忙跑上來道:“喂喂喂,你們干嘛,可不能欺負我小弟!”
孟鐵柱一旁聽了笑道:“你可是咱們掌勺,誰敢欺負你小弟呀,還想不想吃飯了?!?p> 因為李小子太能吃,陳銀花總是給他盛的特別多,李小子也總是報以憨憨一笑,吃完飯還幫著她一起收拾,一來二去,不知道怎的陳銀花就認了他做干弟弟。
方景楠也是笑道:“我是關心他,哪里是欺負?!?p> 陳銀花不依道:“他娘死了,哪來的家,有甚好問的?!?p> 方景楠心中一動,朝李小子問道:“你可有大名?”
“報告長官,沒有!”
“我?guī)湍闳€可好?”
這一問,李小子卻是不吱聲了,弄得其它人都替他緊張,趕緊答應呀,還等什么。這年頭可不會隨便幫人取名字,一但取了,根據(jù)身份年齡不同,會有一份師生父兄情義在的。
沉默了沒太久,李小子道:“報告長官,要問我姐!”
眾人皆是一楞,問你姐?你不是沒親人了么,突地,所有人回過神來,看向了陳銀花。
被眾人看的一陣心慌,陳銀花忙道:“他幫你取名,當然好呀。俺爹說了,景楠哥是有大本事的人!”
看著這膀大腰圓的陳銀花像個小女人般慌忙的樣子,眾人不由又是一陣大笑。
就在這時,遠處突響起劇烈的馬蹄聲,眾人一楞,抬眼看去,一行十多騎正朝這奔馳而來。
風馳電掣,氣勢不凡。
那群人也看到了這邊,吆喝之下,竟是把馬速提了起來,眨眼便來到眾人身邊。
吁吁!
一個帥氣的拉韁急停,為首的是一個中年漢子,膚色黝黑,一臉精干。
方景楠楞了下,這畫面……好像有點熟悉!
“王鎮(zhèn)撫來啦,累了吧,進墩里喝個茶,休息一二。”孟鐵柱迎了上去,官面上他是小旗。
王世榮騎在馬上,冷冷一笑道:“少來這一套,冷笠的事怎么說?”
“哎,這個呀,”孟鐵柱笑道:“賠償?shù)你y子和米糧都準備好了,稍等片刻,這就叫人拉了隨你一道過去。”
王世榮一甩馬鞭,喝叱道:“別跟我裝蒜,百戶大人叫冷笠自己帶過去請罪,這么多天了,怎么還不去?”
“這個……”孟鐵柱本不是嘴皮溜的,被問的不知怎么回答。
方景楠上前一步道:“敢問,冷笠所犯何事,需要帶著糧餉過去請罪?”
王世榮楞住了,這不明明是和你,就是你,商量好的私下交易么,既然是私下交易,哪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
“方景楠,不要給臉不要臉?!蓖跏罉s惱羞成怒地道。
方景楠輕輕笑道:“王鎮(zhèn)撫這話是有何意,恕我聽不明白?!?p> 知道他這是要裝傻充楞了,王世榮朝兩邊喝道:“來人啊,冷笠私通東虜,給拿回去問話?!?p> “且慢,”方景楠攔住道:“先不說可有證據(jù),來墩堡抓人,你可有操守官大人的手令?”
按照鎮(zhèn)堡制度,操守官是堡內(nèi)的最高長官,下面配有三個百戶級的實權官,坐堡,把總,鎮(zhèn)撫。坐堡官是負責防守堡壘的,把總是巡視各個火路墩的,鎮(zhèn)撫是負責各堡間往來文書以及審理內(nèi)部案件的。
沒錯,鎮(zhèn)撫只負責審理,抓人的事,應該由火路墩的上官把總來。云岡堡的把總?cè)ツ瓯缓蠼鸨鴼⒘?,由于王家兩兄弟的暗中阻礙,新任把總一直沒有派下來,那就自然要有操守大人手令了。
“手令?”王世榮喝道:“你一個火路墩兵丁,也配看操守大人的手令?”
方景楠施施然地道:“那被抓的冷笠本人,可有資格?”
“方景楠!”王世榮再次惡狠狠地大叫了他一聲,如今可不僅是抗命了,這是在質(zhì)疑他執(zhí)法的合理性,是挑戰(zhàn)他兄弟倆擁有的權力。
方景楠屹然不懼,“王鎮(zhèn)撫何事?”
“你想死,”已經(jīng)很久沒被下面的人這般嗆過了,王世榮催馬上前,“我就成全你!”
戰(zhàn)馬在地上猛地一踏便朝方景楠沖去,王世榮手中的馬鞭也是揮起直甩而下,隨著王世榮一動,他身邊的戰(zhàn)騎也都紛紛動了起來,呼喝之下,便只見十幾騎猛沖而至。
方景楠一時有點楞住了,心里那抹小小得意立馬坍塌,殺人就不用償命的嗎?這他媽真是一言不合就要打殺啊。
有了上次與后金兵的搏殺,方景楠神經(jīng)大條了不少,初始一楞之后,沒有坐地待斃,腰身一擰就要來個落地十八滾,難看是難看了些,總比被馬撞傷或是挨一鞭子要強。
“你們敢??!”這邊眾人也是紛紛沖上前,鏳!地一聲,冷笠更是拔出了刀,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此刻眼中滿是怒火。
“吼!!!”
“嗚啦!嗚啦!”
一聲沉重的低吼,只見一道黑影,急閃而至,尤如猛虎下山,迎向著沖來的戰(zhàn)馬就那么撞了過去,他竟是想以肉身,攔住這千鈞之勢。
“咦嘶嘶~”
奔馳而來的戰(zhàn)馬凄厲嘶鳴,李小子一把抱住馬頭,就像摔跤般往下猛地一擰,戰(zhàn)馬腳步吃力不住,‘轟’地一聲,塵土飛揚,沉重的身軀砸出一道淺坑。
眾人皆是駭然,他竟有如此神力!!
騎在馬上的王世榮被甩飛出去,這時冷笠的刀鋒卻也是一揮而至,泛著幽芒的刀光卷起寒風,呼嘯而去。
方景楠心中一凜,這個冷笠還真有一股狠勁,但他卻沒有阻止。
咔嚓!鮮血橫流!
一股腥味飄在空中。
眾人皆是到吸一口涼氣,這個冷笠真是嚇人。王世榮躺在地上,雙目駭然,竟是尿濕了褲子。
在最后時刻,冷笠刀鋒一轉(zhuǎn),砍在了王世榮的坐馬上。
“廢物……”冷笠收起刀,冷冷地退到了一邊。
王世榮那邊的眾騎見此情景,紛紛勒住奔馬,老好人總旗李谷年趕忙沖上前把王世榮扶起,連帶著還狠狠地瞪了孟鐵柱一眼。
孟鐵柱見狀報以憨傻的嘿嘿直笑。
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直到跑出很遠,王世榮仿佛緩過了神般,豎起嗓子尖叫道:“你們別走,給我等著!”
這尤如小孩打輸了架般留下的狠話,眾人卻是沒笑,冷笠緩緩走到方景楠面前,沉聲道:“給你添麻煩了!”
方景楠卻是笑了笑,拍著他的肩道:“下次,下次給你機會,讓你的刀鋒不要轉(zhuǎn)!”
聽見這話所有人頓起肅穆之色,再次看向方景楠時,這個總是愛嬉笑的白臉男人,仿佛又高大了幾分,冷笠這性格陰狠的漢子,更是身子微微發(fā)抖,強行壓抑著內(nèi)心的情緒。
這時,方景楠大笑一聲,道:“阿笠這小子不錯,知道豬肉價格太貴,替我們砍了匹馬,乖乖,好幾百斤肉呢?!?p> “哈哈哈哈!”
眾人歡笑著,一邊收拾妥當,先是給那匹受傷的戰(zhàn)馬補了一刀,接著又催銀花趕緊回去,進入墩堡,把吊橋拉起,堡門緊閉。
一排排刀槍拿到了望臺之上,弓箭一支支擺在了順手的位置,盾牌高高立起,六人披甲襟身而立,遙望著云岡堡方向,在熠熠斜陽映照之下,六道身影淵亭如山巋然不移。
“來了!”
遠處,幾十騎鐵騎急馳而行。
方景楠扭頭看向身旁一個如鐵塔般的少年道:“以后你就叫李淵亭怎樣?”
或許是沒聽懂,也或許是其它,李小子目視前方,巍然屹立。
方景楠自己搖了搖頭道:“嗯,是不好,太文氣?!?p> “那就叫李蠻虎吧!”
李蠻虎眸中一亮,猛錘胸口,吼道:“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