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岡堡下轄八座火路墩,
除了安民墩以外,還有靖民,保民,護民等七座,分別有兩位總旗,七位小旗負責防守。
各墩堡之間相距兩三里,方景楠之前路過時經(jīng)常也有多看幾眼,這些墩堡和安民墩幾乎一模一樣,不過現(xiàn)在安民墩在方景楠的要求下,衛(wèi)生已經(jīng)相當好了,每天都會有一個小伙輪值打掃,以避免傳染病的發(fā)生。
方景楠本還想讓孟鐵柱吩咐下去,以后轄下各墩堡都要照此打理,現(xiàn)在到好,他們先行鬧起來了。
兩人先是回了一趟安民墩,把情況和冷笠趙家兩兄弟說了下,讓所有人拿好武器以防萬一,然后方景楠和孟鐵柱只帶了李蠻虎和昆沛、昆皓過去。
昆沛昆皓就是之前說殺過官兵的那兩個,有‘勇戰(zhàn)士’的稱號。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調養(yǎng)打理,這兩人的身子都是結實肌肉,披上鎖子甲后,很有一股氣勢。
三人的裝備也是以后方景楠隊伍的標準配備:盾牌,腰刀,兩桿標槍,披甲。
一行五人,方景楠和孟鐵柱騎馬,李蠻虎昆沛昆皓三人步行,奔行著往六里外的保民墩趕去,那群鬧餉的軍漢全都圍聚在那。
日正當午的時候,方景楠一行人來到了保民墩外。
“我們要吃飯!”
“還我軍餉!”
“我們要吃飯!”
“還我軍餉!”
……
呼喊聲傳的老遠,保民墩的吊橋邊上,圍聚著一群手持破舊兵器,神情激動的軍漢。這群人身上的鴛鴦戰(zhàn)祅破舊不堪,像是穿了十多年般,身子也是瘦骨嶙峋的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但他們臉上卻是無比亢奮,甚至有些人像是癡狂了一般,雙眼迷離,只顧仰頭猛喊。
而在這些人之外,還有一群幾十人衣甲鮮明,持著各種武器安靜地站立一旁,為首的卻是王世昌王世榮兩兄弟。
只見他倆不知從哪搬了個小桌,上面擺了壺酒幾碟小菜,正坐在那悠閑地喝著小酒。
孟鐵柱大步上前道:“原來王百戶和鎮(zhèn)撫在這呢,情況如何?”
鎮(zhèn)撫王世榮瞅了他一眼道:“孟把總才來吶,半年多沒發(fā)餉,這邊都鬧的不可開交了,置之不管,引起嘩變你可吃的消?”
孟鐵柱冷笑道:“王鎮(zhèn)撫可別亂扣帽子,誰說不管的,我這不是來了么?!?p> 這群討?zhàn)A的軍漢大概有四五十人,見到孟鐵柱這個上官來了,口號更是叫的厲害,甚至有幾個還要沖上來。
王世榮攔住他們道:“你們要干什么,造反嗎?如今孟把總已經(jīng)來了,朝廷拖欠你們半年糧餉,你們討要也是合理,但千萬不可亂來,不尊上官可是要砍頭的。當然,”頓了頓,他看了孟鐵柱一眼,道:“你們也不要怕,在咱們云岡堡,絕不會發(fā)生以勢壓人之事,我與王百戶絕不會坐視不管?!?p> “我們要吃飯!”
“還我軍餉!”
……
口號喊的更熱烈了,王世榮這話等于在說,你們鬧吧,只要不動刀槍就行,也不會有人敢對你們動刀槍。
王世榮轉首朝孟鐵柱嘆道:“當兵吃糧,天經(jīng)地義??赡憧此麄?,個個瘦成這樣,家里還有老小,再不發(fā)餉,難道真要逼著他們像甘肅那般,全變成亂匪才好嘛。”
這帽子扣的更大了,直接從嘩變變成亂匪了。
孟鐵柱道:“可是朝廷不發(fā)餉,你這個負責糧餉的鎮(zhèn)撫官都沒辦法,我又能如何?”
這時,王世榮滿臉笑容地從懷里掏出一份文件道:“去年后金出關后,朝廷唯恐山西兵災嚴重,特旨給我們發(fā)了三個月的糧餉,你看,這是你前任把總的手印,我可是全都派發(fā)出去了。”
孟鐵柱楞住了,上任把總都死了,他領了餉沒發(fā),這是屁股要我來擦?
不由自主的,孟鐵柱轉頭看向了旁邊的方景楠。
方景楠這會正在趁機觀察王世昌的兵,披甲的約有一半,不過多是棉甲,披鐵甲的只有六個人,估計是他的家丁了。一個百戶養(yǎng)六個家丁,其實算是厲害的,陳山河也才養(yǎng)了兩個。
感受到孟鐵柱求助的眼神,方景楠回以微微一笑,他大步走到這群軍漢身前,李蠻虎和昆沛昆皓三人連忙跟上,護在他的身側。
方景楠道:“王鎮(zhèn)撫說的沒說,當兵吃糧,實乃天經(jīng)地義。欠你們的糧餉,必需給,而且要馬上給?!?p> 方景楠這話一出,眾人立刻安靜下來,包括王家兩兄弟也是有點不太敢相信,這么快就認慫了?隱隱地又有點擔心,會不會有詐。
方景楠接著道:“不過,衛(wèi)所的軍戶是有軍田吃食的,募兵才算糧餉,難道你們這里全都是募兵?”
聽見這話,王家兩兄弟松了口氣,原來他是打這個主意。
人群中走出一個頗為壯實的漢子,大概三十來歲,他先是朝孟鐵柱拱手行了一禮,然后才轉向方景楠,沉聲道:“小的鄭飛,是負責保民墩左近四墩的總旗,包括李總旗那邊,咱們共有十二名募兵,其它人都是堡里的兄弟,抱個團心里多少安心些。”
這個人,方景楠一早就注意到了,因為大家在大喊大叫時,只有他保持著冷靜。
方景楠道:“鄭總旗多慮了,討?zhàn)A而已,不用抱團求心安?!?p> 鄭飛認真地道:“真的可以給兄弟們發(fā)餉嗎?”
這個問題,方景楠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
王世榮趕忙道:“大丈夫自是說話算話的,十二個募兵,半年糧餉,嘿嘿,合計72兩銀,72石米面?!?p> 方景楠仍然在笑,沒有戳穿王世榮對他用過一次的小把戲。
“稍等片刻,我讓人立刻取銀糧過來?!彼叩揭慌?,對昆沛昆皓兩人低語交待了一翻,兩人領命地點了點頭,騎上方景楠和孟鐵柱的戰(zhàn)馬急馳而走。
做完這些,方景楠便領著孟鐵柱和李蠻虎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這群衣衫襤褸的軍漢們。
……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沒多一會,冷笠和趙家兄弟領著士兵小跑過來,方景楠特意交待帶了刀盾就行,不要披甲,免得太嚇人。
二十多個龍精虎猛的戰(zhàn)士往那一站,拎著刀,目光炯炯地盯著眾人,卻是無一人出聲,顯得精銳之極。討?zhàn)A的軍漢頓時不安的騷動起來。
來了這么多人,百戶王世昌也心中一驚,但仍是帶人逼上前來,沉聲道:“孟把總,這些人是哪來的,如此又是何意?”
沒等孟鐵柱回答,方景楠笑道:“怎么,就許你王百戶養(yǎng)家丁,咱孟百戶就不能招募些家丁幫手?”
王世昌冷喝道:“一個家丁裝備武器糧餉加起來,一年怕不只四十兩,這么多家丁他養(yǎng)的起么?!?p> “喲,這是什么話,我孟大哥可是陳老爺?shù)年慅埧煨?,周邊十幾個村的幾萬畝田都是陳老爺在種,招幾個家丁護院怎么了?!?p> 方景楠這話一說,王世昌楞住了,一個村的里正,能積存這么多銀錢?孟鐵柱更是驚呆了,邊地的漢子也禁不住老臉一紅,吱唔道:“你這是說啥?!?p> 方景楠沖他眨眨眼,輕笑道:“不用謝我!”
方景楠一直都有把他和陳銀花的事放在心上,這年頭的人對風評是很看重的,有些時候我一個請求提出來,你若不接受,那就是讓我失了身份,當場就可以反目成仇。當然,一個軍戶和一個土財主沒這么夸張,但陳老爺聽到這些風聲的時候總不能沒有一點顧忌吧。
婚姻這事慢慢來不急,何況此時借這名頭用一用,也能堵住人嘴,一箭雙雕有何不可的。
這時,陳銀花正好牽著一輛馬車也趕了過來,馬車上裝著一個大箱子,“鐵柱哥,爹讓我?guī)сy子來了?!?p> 這下好了,眾人皆有一種心領神會之意。
嘩啦!木箱推開,露出一兩一錠的白銀,亮閃閃一片。
方景楠微笑著道:“現(xiàn)在一石糧需銀一兩,這里是144兩白銀,你們的糧餉全在這里,一分不少?!?p> 看到這么多銀子,窮瘋了的眾軍漢皆是雙眼冒著精光,若不是這邊有二十多個彪悍的軍卒拿刀站著,估計他們就要沖上來了。
方景楠把眾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過那個叫鄭飛的總旗,此刻卻是緊皺著眉頭,盯著這邊彪悍的軍卒,眼中滿是擔憂之色。
方景楠心下一笑,看來這個總旗有點本事。
“好了,欠餉的按個手印就可以領了,一人12兩,快來拿吧?!狈骄伴荒樜⑿Φ氐馈?p> 可這會兒,眾軍漢們卻是左顧右盼,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領取的。方景楠心下也是一嘆,這年月當兵的都被上官給欺負慘了,明明是去領自己該得的餉銀,卻害怕當中藏有危險。
而現(xiàn)實的殘酷就在與此,他們的擔心是對的,這銀子沒那么好拿。
“王木根,去拿,我跟著你?!?p> 總旗鄭飛右手緊緊地握著刀把,催著身旁一個漢子上前領餉,而他也是警惕地保護在他身旁,有種但有意外就要拔刀拼命的架式。
王木根緊張地上前按了手印,然后順利的拿到了12兩銀子。
“李長春,你上!”
前面有人成功一次了,被鄭飛叫到的李長春不再遲疑,上前按下手印然后也拿到了12兩。
這下不用鄭飛再叫,一眾漢子紛涌而上,十二名募兵全都順利的拿到了銀子,揣著懷里的銀兩他們不由的流出了歡喜的眼淚。
各墩堡的其它軍戶們也是滿聲歡笑,鄭飛領著眾人拜首道:“感謝王百戶,感謝王鎮(zhèn)撫?!备殖翔F柱謝道:“多謝大人!”
王世昌王世榮兩兄弟對視一眼,得意地笑了笑,孟鐵柱這邊卻是臉無表情地默默看著,以他對方景楠的了解,這事并沒有結束。
果然,方景楠拍了拍手,大聲喊道:“當兵吃糧,天經(jīng)地義,這一點孟把總已經(jīng)把欠下的銀餉發(fā)下了,但是練兵秣馬,保家衛(wèi)國,是不是也是大家該盡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