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岡石窟,
與敦煌莫高窟、洛陽龍門石窟,并稱中國三大石窟。
方景楠的考古學(xué)知識,終于有了顯擺之處。
云岡石窟修建于北魏時期,歷經(jīng)六十多年完成,在其后的隋唐遼金各朝也多有修葺。
由于地處大同邊鎮(zhèn),戰(zhàn)火中的云岡石窟幾經(jīng)燒毀又重新修葺,最后形成一座龐大的石窟群,主要洞窟有四十五個,大小窟龕兩百多個,石雕造像幾萬余軀。
元代的時候,地處武州山的云岡石窟寺廟院尚存,但到了明朝,石窟再度荒廢,最后更是在崇禎十七年,李自成農(nóng)民軍路經(jīng)大同時,一把火燒為灰燼。
“呃,大家休息一下吧,”方景楠首次打斷了行進的隊伍,道:“我想去那邊看看?!?p> 后世的云岡石窟都是重新修復(fù)的,做為一個考古學(xué)人士,有幸可以看到被李自成燒毀之前的石窟,是絕不會錯過的。
石窟寺廟院離路邊約有兩百來米,在武州山的一處坡頂,方景楠讓莽字營的戰(zhàn)士先休息,帶著孟鐵柱、冷笠、趙家兄弟幾人,沿著小道往山上而去。
很快方景楠便來到石窟門口,寺廟確實有些破敗了,門前的木構(gòu)窟檐都已經(jīng)丟失不少,只是隱約可見通樂、天宮、華嚴等字眼。
不過方景楠也沒覺失望,因為云岡石窟群中,最有名的是北魏時開建的曇耀五窟。
方景楠穿過廟門大步而進,這時一位僧袍上打了幾個補丁的小和尚走了出來,施禮道:“請問施主是來禮佛還是請愿?”
方景楠純屬來觀光的,但總不好說此不敬之語,便道:“我是來禮佛的,禮的是曇耀五窟的三世佛?!?p> 說罷,從懷里掏出幾錢碎銀,寺廟已經(jīng)破敗很久了,小和尚一看這人出手闊綽,更是熱情幾分,施禮道:“幾位施主請隨我來?!?p> 曇曜是一名得道高僧,《魏書》曾有記載:“和平初,師賢卒。曇曜代之,更名沙門統(tǒng)。”
曇曜五窟就是他組織開鑿的,其內(nèi)鐫建佛像各一,窟面為馬蹄形,穹隆頂,外壁滿雕千佛,居中的三世佛雕像高達二十多米,佛像面相豐圓,高鼻深目,意為著:過去、現(xiàn)在、將來
“嘖嘖嘖,真厲害?!蔽遄?,方景楠邊走邊念叨,“雕飾奇?zhèn)?,冠于一世,可不能讓李自成毀了。?p> 小和尚在旁邊隨著也不說話,只見這群人披甲持器,顯然是些武人,進來后只游覽也不燒香,若不是這些佛像都是石雕的,還得小心著被搶呢。
五座石窟并不大,方景楠粗粗看了一遍,便告辭離開了,尋思著哪天有空再來把整個石窟群仔細品味一翻。
“老大,原來你也信佛呀!”
出得寺廟,趙大壯堆著笑臉道:“我看你在云岡堡進進出出的,一柱香都沒燒過?!?p> 方景楠笑道:“我在三世佛面前也沒燒呀,我這是敬重文化,哈哈,和你說了也不懂。去看看大家都休息好沒,繼續(xù)前進?!?p> 正說著話,不遠處走來一群人,人不多,也就七八個,排頭一個吹著嗩吶,后面穿著孝衣卻是出殯的。
唉,方景楠心下一嘆,讓眾人避過一旁,來到這見的死人多了,都有些麻木了。
出殯的隊伍很安靜,除了嗩吶吹著的喪樂,沒有一絲哭喊聲。領(lǐng)頭的孝子賢孫也是隨隊而走,常年的饑餓讓他們看著有些萎靡,行走的方向,應(yīng)該是去寺廟后面的小土丘那。
看著這隊人從身邊走過,方景楠忽地奇怪,出殯的隊伍里竟然沒有棺材,就算再窮的人家買不起棺材,草席也得卷一條吧,草席也沒有。
而且人群中,有一個蹣跚行走的老嫗沒有穿戴孝衣,佝僂著腰一步步艱難跟隨。
“他們出殯怎么沒有棺材?”方景楠奇怪道。
趙大壯正要回答,孟鐵柱拉了他一下道:“走吧,隊伍早就休息好了,該上路了?!?p> 方景楠看了孟鐵柱一眼道:“怎么,不能跟我說?”
被這么一問孟鐵柱還能說什么,對趙大壯呶了呶嘴示意他說。經(jīng)此一弄趙大壯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對著兩人左看右看,直楞道:“鐵柱哥,這丘子墳的事我也不太懂,要不你給說說?”
“行,就我來說吧。”孟鐵柱一嘆道:“他們沒有棺材,是因為現(xiàn)在還沒有死人。在邊地,也不只是邊地,膠東那邊丘子墳的風(fēng)俗更甚,就是老人到了六十歲,身體已經(jīng)不行了,干不了農(nóng)活,每天還得消耗糧食,家里給小孩吃的都不夠,也就只能把老人先葬了?!?p> “尋一處地方,挖一個小洞,由兒子孫子披麻戴孝把老人送去,老人在墳前吃完最后一頓飯,便坐到墳洞里,由兒孫親手用石磚把洞口封死,示以為葬。那墳看著像個小土丘,故此稱為丘子墳?!?p> 活葬?。。?p> 方景楠心里壓了座山般沉重,由子孫親手埋的活葬!
“這他媽是什么狗屁風(fēng)俗!”方景楠大吼一聲,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便要去追趕出殯的隊伍。
孟鐵柱一把拉住馬繩大喊道:“景楠,冷靜??!”
“怎么了,這些糟粕文化,必需清除,”方景楠怒瞪道:“放手!”
孟鐵柱道:“邊地很多活不下去的,都這么干,云岡寺廟因有佛性,后面山丘那到處都是,管的過來么?”
方景楠怒道:“有一句話你聽過么,勿以善小而不為,孟鐵柱你今天是怎么回事?!?p> 孟鐵柱也是毫不畏懼地大喊道:“但是你非要管這閑事,或許反而會害了人家?!?p> ……
方景楠楞了一下,不知他這話有何指向。
孟鐵柱深深地嘆了口氣,也不再喊叫,低聲道:“還記得在鎮(zhèn)河堡外你給面餅的那個小孩么?你走之后,那群沒得到的孩子就沖上去要搶他的面餅,他一個人抵抗不了,就把面餅拼命往嘴里塞,拼命往嘴里塞,結(jié)果……”
“夠了,”方景楠心中一緊,像是被針扎了一般。
孟鐵柱道:“山河兄回堡前特意對我交待,他說你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婦人之仁,一定要注意提醒?!?p> “我明白了,”方景楠突然像個瀉了氣的皮球,垮坐在戰(zhàn)馬之上,緩了很久,他低聲而又堅定的道:“多謝你的提醒,但是走吧,我不允許此事在我眼前發(fā)生。”
方景楠心里清楚,他不是婦人之仁,而是因為從小長大的文化熏陶,讓他做不到對生命的麻木不仁,視而不見。
方景楠等人趕到的時候,老嫗人已經(jīng)吃完最后那頓飯,正靜靜地坐在一窟小洞內(nèi),她的兒孫正用磚頭一塊塊把洞口封起。
小洞只有尺許深,兩尺來長,老嫗人雙腳躬著,就那么卷縮在小洞內(nèi),麻木的雙眼望著遠處天空,眼角掛有一絲水霧,仿佛在回憶過往歲月,也似乎有著對親人的眷戀。
洞口封完,幾個披孝之人對著墳丘重重地磕著響頭,終于是放聲大哭起來。
“娘啊,恕兒孫不孝??!”
墳內(nèi)傳來微弱的聲音,“不怪不怪,我先走了,你們好好活!”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中歸宿!
……
啾!一支利箭插入墳頭,眾人驚愕地轉(zhuǎn)頭。
方景楠襟坐馬上,遙指眾人道:“你的老母親由我養(yǎng)了,你們一起好好活!”
說話間,孟鐵柱趙大壯趙二幾人大步向前,三兩下把洞口挖開,輕輕地托著老嫗挪出洞丘。
披孝的這幾人都呆住了,可看著他們腰間掛著的兵刀,又不敢上前,喏喏地不知如何是好。
方景楠率先道:“不要怕,我們是云岡堡的兵丁,就在離這不遠的陳家村邊上,那邊有一處專門贍養(yǎng)老人的地方,你們也都一起過去,那邊有幾萬畝田地可以耕種,足夠養(yǎng)活你們一家子?!?p> “這……”一個像是兒子的男人小心地道:“我們是夏米莊的佃戶,這么突然走了,怕是不好吧?!?p> 方景楠喝道:“沒什么不好的,稍許我讓人送封書信過去便是,家里還有什么人嗎?”
那人應(yīng)道:“全家六口都在這了,不過屋里還有幾斤雜糧……”
聽說人都在這了,方景楠斷然道:“些許雜物就別管了,陳家村那都給你備好,”跟著轉(zhuǎn)頭道:“冷笠趙二,你倆護著他們先回陳家村,等我拉練結(jié)束回來安排?!?p> “得令!”
……
望著緩緩離去的一行人,方景楠心中似有股火在燃燒,回到隊伍中,他朝向遠方大聲喝道:“野外行軍會遇到各種突發(fā)狀況,現(xiàn)在我假設(shè),前方三里外夏米莊有一群亂兵正在搶劫莊子,沖鋒前進?!?p> 說罷,方景楠一夾馬腹策馬狂奔,迎面涼風(fēng)吹來,似要把那股邪火撲滅。
夏米莊,處于陳家村與懷仁縣中間,是一座起了三丈高墻的大莊子。
桑干河的支流從這繞了個彎,圈起一片肥沃的土地,單從莊子的名字上看,就知道此莊是個產(chǎn)糧大莊。
在大同府,這么好的地方自然只可能屬于……代王。
代王,朱家的第十二子。
明朝末年,眾多的藩親供養(yǎng),是壓在朝廷身上的一座大山。單單一個親王,每年便需要支應(yīng):米五萬石,銀兩萬五千兩,鹽兩百引,錦四十匹,紗絲幾百匹,冬夏布各千匹等等……
后來隨著朝廷越來越窮,支應(yīng)有所減少,但藩親的人數(shù)卻也是越來越多,而且各大藩王巧取豪奪累積了大量財富,朝廷那點支應(yīng)已經(jīng)不太看的上了。
王府長史司,是輔佐親王處理家中大小事的官方組織,領(lǐng)頭的叫王府長史,正五品的官,屬于親王的大總管。
而王府的那些庫資倉米之事,則是由王府長史司里,一個九品小官‘庫倉使’負責(zé)。
此刻,夏米莊的內(nèi)廳堂,庫倉使王長興悠悠地喝了口南邊運來的普洱紅茶,望著跪在地上埋臉貼地兩個族內(nèi)侄子,輕嘆道:“若不是你娘當年私下供我讀書,我也考不上舉人,當不了這王府的差事。你倆遇到麻煩,我當不會袖手旁觀,可你倆不過吃了些暗虧,失了點威儀,就要行此掠家滅族極端之事,與一個鄉(xiāng)下土財主糾纏不清,不覺得很沒出息嗎?”
王世榮沒敢抬頭,敬聲道:“興叔,那個土財并不一般,家藏極富。”
北容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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