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眾人的奚落盡數(shù)落入宋畫祠的耳中，可她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身形柔美纖細(xì)的她站在貌若天仙的宋枝瑤身邊，自有一番尊貴雍容的氣度。
孟廉楓的眼底劃過一絲陰冷，睇了一眼孟昭衍，卻沒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緊張來，心中疑云漸起，不由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向了宋畫祠。
宋喬淑眼中帶著擔(dān)憂，望著宋畫祠，卻見她向自己會心一笑，心中不禁又安定下來。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p> 待她說完，宋枝瑤和孟廉楓的臉色頓變，又青又白，活像是兩個大染缸一樣。
而宋太傅更是一臉震驚和詫異，看向宋畫祠的眼神兒都直了。
唯有坐在輪椅上的孟昭衍仍然是一派從容淡定的樣子，可眼底的淡淡欣喜和訝然已經(jīng)泄露了。
當(dāng)朝狀元郎率先反應(yīng)過來，鼓掌喝彩著道：“好詩，好詩??！微臣著實沒有想到，四小姐小小年紀(jì)，竟然能做出已經(jīng)這般高遠(yuǎn)的詩詞來。四小姐的才情，在下自愧不如！”
說著，便起身向宋畫祠施禮。
宋枝瑤聽著眾人對宋畫祠的稱贊，頓時怒火中燒起來，一把扯著她纖細(xì)的皓腕，大聲地質(zhì)問道：“不！不是這樣的！四妹妹，你為什么要偷了我的詩詞！”
“這是你的詩詞？”孟廉楓急忙問道，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流轉(zhuǎn)，眼底帶著一絲快意。
宋太傅見狀，瞬間明白了過來，也立即斥責(zé)宋畫祠，道：“祠兒，你還不趕快向你大姐道歉。你可知你這是什么行為嗎？”
宋畫祠聽了以后，冷笑連連地反問道：“父親，您這是什么話？祠兒為什么要向大姐道歉，難道僅僅憑著她的一面之詞，連父親也相信大姐所說的，是祠兒偷用了她的詩嗎？”
“太傅大人，您這么做，難道不覺得太過草率了一些嗎？這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怕人說您有失公允？”孟昭衍開口，淡淡地說道。
面對二人的質(zhì)問，宋太傅臉色一僵，訕笑著道：“三皇子殿下，您誤會了。微臣這是……”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孟廉楓打斷了，只聽他帶著譏諷的笑意道：“三哥，臣弟倒沒覺得宋太傅有什么不對。宋太傅是四小姐的父親，難道還不了解她嗎？再說，你看這宋家大小姐泫然欲泣的模樣，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一樣?！?p> 孟昭衍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并沒有因為孟廉楓的這幾句話而生氣，只是望著他緩緩地道：“五弟，你可別忘了，這嫡庶有別。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的話，四小姐才是宋府的嫡女吧！太傅大人為人正直清廉，德厚流光，教出來的女兒自然也是不一樣的?！?p> 末了，又望著宋太傅笑問道：“太傅大人，您說是不是呢？”
宋太傅的臉上的笑容像哭一樣，他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應(yīng)了就表明自己方才的確是錯怪了宋畫祠；若是自己不應(yīng)，反倒是會令自己下不來臺……
宋畫祠看他臉憋的漲紅，險些笑出聲來。斜睨了一旁的孟昭衍，心中憑添了對他的幾分的好感。
“父親，您真的錯怪祠兒了。祠兒的癡傻之癥，早已經(jīng)就痊愈……更何況，更何況大姐她怎么會做出這樣的詩詞來……”宋喬淑柔柔地說道。
宋枝瑤聞言，臉色鐵青，猛地上前一步，恨不得抓花了宋喬淑那張溫婉可人的臉。
她此時才算明白，這二人一定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一起來讓自己出丑，一個裝瘋賣傻來降低自己的戒心，一個裝作一副柔弱的樣子博取同情！
眼下，姚氏因為妾室的身份，又不能過來為自己撐腰出氣，她只能靠自己了！
想到這里，宋枝瑤咬了咬牙，一跺腳并擠出幾滴眼淚，跪在宋太傅的面前，哽咽地道：“父親，二位殿下在上，這一切都是瑤兒的不好，是瑤兒沒有管教好二位妹妹。沒想到她們竟然……無論她們怎么污蔑臣女，臣女都不會責(zé)怪她們。請二位殿下看在瑤兒兩位妹妹年幼的份上，就饒了她們欺上瞞下的罪吧！”
眼見一計不成，宋枝瑤便想將方才的事情掩蓋過去。并且又把這一個欺上瞞下罪名，扣在了宋畫祠和宋喬淑二人的頭上。
聽了她的話，宋太傅臉上原本的愧疚之意，頓時消失不見。望向宋畫祠的眼神帶著一些審視的意味。
“欺下瞞上？大姐，難道我的癡傻之癥痊愈，你不高興，反而要告我一個欺下瞞上的罪名？這是何道理？”宋畫祠裝作吃驚的樣子問道。
宋枝瑤臉上的恨意一閃而過，繼續(xù)惺惺作態(tài)地道：“祠兒，你怎么還是執(zhí)迷不悟？既然你的癡傻之癥已然全好，就應(yīng)該早些告知父親。今天當(dāng)這么多人的面，難道你就想讓外人看我們宋府的笑話嗎？”
“咳咳咳……是啊……”宋太傅清了清嗓子，神色肅穆，剛要開口說話指責(zé)宋畫祠，卻又被孟昭衍搶先了去。
“四小姐的癡傻之癥痊愈，本王最為欣慰。至于這欺上瞞下的罪名，未免有些夸大其詞。不過，令本王最好奇的卻是，那首詩究竟是何人所作！”孟昭衍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沉聲問道。
早已經(jīng)看出宋枝瑤心虛，孟昭衍豈會輕易放過了她。更何況，他也看出來，今日這個宴會實際上就是宋太傅為孟廉楓設(shè)下的。他想拉攏朝廷里的新貴，培植自己的勢力，順帶著還想看自己和宋畫祠的笑話，那么他也太小瞧自己了！
宋枝瑤渾身一震，將求助的目光頭上了宋太傅，可卻看見他微微偏過頭去，錯開了視線。
于是，她只好又哀求著望著孟廉楓。
美人就在眼前，楚楚可憐的模樣令孟廉楓不忍拒絕，更何況他一向看孟昭衍不順眼，面和心不合，這一口惡氣不出，他實在難以咽下！
“本王也贊同三哥的看法，四小姐年紀(jì)不大，似乎連宋府的大門都很少出去。先前她一直患病休養(yǎng)深閨之中，這樣的詩詞，要說是她做出來的，的確令人懷疑。狀元郎，你說是不是呢？”孟廉楓語調(diào)極慢，絲毫也不想錯過宋畫祠臉上細(xì)微的表情。
狀元郎一臉木訥，支支吾吾地道：“五皇子殿下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可是依著微臣的拙見，四小姐不像是會做齷齪之事的人?！?p> 此話一出，孟廉楓立即狠狠瞪了狀元郎一眼，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孟昭衍頓時朗聲大笑起來，道：“狀元郎不愧是人中龍鳳，連看人的眼光也是這么準(zhǔn)?！?p> 宋畫祠聞言垂首抿唇，無聲地笑了起來
望著她微微上揚的唇角，孟昭衍心中一暖，又想起那個深夜在密林中，她認(rèn)真執(zhí)著地為清理傷口時的樣子。
“三哥這結(jié)論未免也下的太早了些，不聽聽這四小姐的回答，又如何能知道呢！”孟廉楓依舊不死心，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宋畫祠會做出這么意境高深的詩詞來。
感覺到孟昭衍用期待的眼神兒望著自己的時候，宋畫祠微微有些汗顏。不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被趕上架子的鴨子，沒有回頭路了。好在這首《春江花月夜》是歷史上唐朝的張若虛所寫。同她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朝代沒有任何關(guān)系，從方才眾人臉上的反應(yīng)來看，更是沒有聽過。
眼下，也只能對作者默默地說一聲對不起了。
“五皇子殿下難道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臣女雖然是足不出戶，可是受父親的熏陶，多少也有幾分見識。若是殿下仍然不相信，不如考一考我們，在場的這么多人，也好做一個見證。如果是誰能將后面的詩句對出來，那不就可以證明了嗎？”宋畫祠也不惱，仍是淡笑著說道。
這話說的滴說不漏，即恭維了宋太傅，又擊中了眾人心中所想。沒有幾個人會斷然回絕，因為那會令始作俑者原形畢露。
宋枝瑤一聽，就立即搖頭道：“不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孟廉楓厲聲問道。他可是把寶都壓在了宋枝瑤的身上，現(xiàn)在的他一心想要壓在孟昭衍和宋畫祠的頭上，絕對不允許她這個時候退縮。
宋太傅也在一邊語重心長地勸慰道：“瑤兒，現(xiàn)在眾人都想弄個明白，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退縮啊！”
到現(xiàn)在，宋太傅仍舊一心想著她。
眾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宋枝瑤的身上，只見她臉色煞白，身子也微微有些顫抖。
“可是……父親，我……我……”宋枝瑤心跳如鼓，
宋畫祠見她嚇的不輕，忍住想要翹起的嘴角，上前輕輕將她扶了起來，柔聲說道；“大姐，為了證明祠兒的清白，眼下也只有這個法子了。難道你想蒙混過關(guān)，讓外人以后說咱們兩姐妹不合？這不是令父親的臉上無光嘛！”
雖然感覺出宋畫祠的話綿里帶針，可宋太傅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瑤兒，快別推脫了，難道你要二位殿下等著你嗎？”
宋枝瑤又羞又怒，望著宋畫祠的笑臉是敢怒不敢言。
一聲令下，五六名小廝將筆墨紙硯以及桌案全都抬了上來。
宋畫祠和宋枝瑤相對而坐，身邊只有一名侍弄筆墨的丫鬟。
孟昭衍的目光一直都在追逐著宋畫祠，雖然手下的人查出來的消息和眼前見到的她大相徑庭。可是他卻沒有一絲懷疑，反而對她更加的好奇起來?？傆X得她能給自己帶來意外的驚喜和意外。
孟廉楓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似乎有些急躁，不停地喝水。他心道：宋畫祠這個野丫頭，竟然敢騙自己！那日在大相國寺的時候，她的癡傻之癥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好了，竟然還敢戲弄他！哼，好一個掩人耳目，瞞天過海！有你落在本王手中的那一天的！
宋枝瑤拿筆的右手抖的厲害，剛蘸了墨水的毛筆，突然在雪白的宣紙上留下了一點漆黑的污漬。
“你眼睛瞎了嗎？還不趕快換下去！”宋枝瑤狠狠地說道。
她看不慣宋畫祠臉上淡淡的笑意，更氣憤她的癡傻之癥竟然痊愈了！今日她早已經(jīng)和姚氏商量好了要讓她出丑，可是沒想要自己反倒吃了一個啞巴虧！
陷害她是臨時起意，現(xiàn)在卻被她和三皇子殿下咬著不放！還要當(dāng)著眾人的面證明那首詩詞究竟是誰寫的！
宋枝瑤心虛的要死，寫不出來，可是又不能不寫。正在她急躁的時候，卻看到身邊的小廝突然彎腰，在眾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往宋枝瑤的手中塞了一個紙條。
她心中一緊，也顧不上三七二十一，連忙就打開來看，正在這時，耳邊卻傳來了宋畫祠的聲音。
“大姐，祠兒已經(jīng)寫完了。現(xiàn)在就等著姐姐了……”一邊說，還一邊朝她走來。
剛被打開的紙條，連上邊的字都沒有看清一個，為了不叫宋畫祠發(fā)現(xiàn)，不得已就又被宋枝瑤攥在了手心中。
宋畫祠眼尖，一下子就覺察出她的不對勁兒來，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故意大聲地說道：“呀！大姐，你的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難不成還有人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嗎？”
話音一落，眾人的目光立即全都落在了宋枝瑤的身上。
孟廉楓的臉頓時黑了下來，他早就看出來宋枝瑤說謊，可為了看宋畫祠和孟昭衍的笑話。便秘密地吩咐了身邊的侍衛(wèi)要為她暗中解圍。萬萬沒想到，這個宋畫祠太不知好歹，竟然敢當(dāng)場抓包了宋枝瑤。
“放肆！四小姐口中所謂的姐妹情深，難道就是為了故意陷害污蔑你的長姐嗎？”孟廉楓厲聲斥責(zé)道。
孟昭衍看著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立時也將一切了然于胸，身子靠在椅背上，狀似無意地淡淡開口道：“五弟，這不過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比試，你又為什么要發(fā)這么大的火氣呢？”
宋太傅和狀元郎不明所以，也紛紛附和著勸慰道：“是啊，請五皇子殿下息怒?！?p> 孟廉楓有苦難言，只得重重的地冷哼一聲，雙眸里的恨意毫不掩飾地緊緊盯住了宋畫祠。
經(jīng)過她這么一鬧，眾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宋枝瑤和孟廉楓的身上。
她根本就再也沒有機(jī)會打開那個紙條，頓時急的滿頭大汗。臉色更加的蒼白，宣紙上灑下點點墨漬，卻一個字也沒有寫上去。
過了良久，宋枝瑤仍舊緊緊握著毛筆，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眾人隱隱覺察出不來，望著她的眼神兒都變了，開始低頭竊竊私語起來。
“太傅大人，以您之見，令當(dāng)如何?。俊泵险蜒苣樕蠋е鴰追植荒蜔?，語氣也有些嚴(yán)厲。
宋太傅早已面色發(fā)青，心中暗恨自己一時腦子發(fā)熱竟聽了那姚氏的蠱惑，要她們登臺獻(xiàn)藝?，F(xiàn)在可好，弄的他顏面無存，還下不來臺！
“呵呵……這個……這個微臣也不好決斷，不如還是聽從五皇子殿下的意見吧！”他訕訕地地道。
孟昭衍嘴角蕩起一抹罕見的微笑，微微頷首，道：“這樣也好，那就聽一聽五弟的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