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禮進行完畢，在鄭芝龍的招呼下，眾人走到旁邊的飯桌就坐，仆人開始上菜。
吃了幾口菜，曾其五想給蕭謹出點難題，向他請教道：“蕭先生，人家都說縱橫家對天下局勢了如指掌，蕭先生定然如是，請蕭先生站在我大明的角度，分析一下這些年大明與建奴的戰(zhàn)爭，為什么建奴的勢力會越來越大。”
鄭芝龍、洪升甚至鄭森都對這個問題比較感興趣，三人轉頭看向蕭謹，看他怎么回答。
“為什么建奴勢力會越來越大？薩爾滸之戰(zhàn)前的事情在下就不談了，薩爾滸之戰(zhàn)失敗后，建奴與蒙古的林丹汗日益對立，我大明卻沒有趁機聯(lián)合蒙古的林丹汗，反因為“市賞”與林丹汗鬧翻了，導致崇禎元年蒙古進攻大同。雖然后來朝廷恢復了對蒙古的“市賞”，可是卻沒有給蒙古的林丹汗有力的支持，比如前年崇禎五年，建奴大舉進攻林丹汗，朝廷不支援林丹汗，使得林丹汗慘敗之下，不得不遠遁青海，事后竟然還把林丹汗遺留的財物及部眾移交給后金，簡直荒謬之極。朝廷如此不懂合縱連橫，建奴的勢力怎能不壯大?！笔捴斠荒槕嵖卣f道。
“夷狄無信義，以夷制夷，坐收漁翁之利可以，聯(lián)合西虜可謂與虎謀皮，危險之極，昔日宋朝聯(lián)金滅遼的結果大家也都看到了，朝廷慮及此，不愿聯(lián)合西虜也是情有可原。”曾其五倒十分理解大明朝廷的行為，他還糾正了蕭謹對蒙古的稱呼，明朝的文人稱女真人為東夷，稱蒙古人為西虜。
“宋朝時情況與如今不同，宋朝與遼國本有盟約，兩國和好已過百年，宋朝棄有信義的舊友，聯(lián)合新近崛起的女真人夾擊契丹人，才是與虎謀皮，而蒙古人在大明的打擊下，早已四分五裂，不對大明構成威脅，而建奴是新崛起的勢力，聯(lián)合對大明威脅不大的蒙古人，打擊新崛起的建奴，又怎么會是與虎謀皮呢?！笔捴敳煌庠湮宓目捶?，聯(lián)合對自己威脅不大的勢力，打擊對自己威脅大的勢力，才是合縱的精髓，宋朝那是反過來，亂來的。
有道理，鄭芝龍和洪升聽得連連點頭，連鄭森看向蕭謹?shù)哪抗舛疾惶粯恿?，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師父很博學了，沒想到這位新師父似乎更厲害。
“蕭先生說得有道理，朝廷諸公對于合縱連橫之術的理解，不如蕭先生。”曾其五想了一下，事實似乎確實是蕭謹說的那樣。
“建奴如今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蒙古的漠南諸部，恐怕如“己巳之變”的事情不久就會再次發(fā)生，到時朝廷必定后悔當初所為?！笔捴斚肓艘幌拢f道，他想到了他在馬車上做過的夢，不是正清軍入關屠殺民眾嘛。唉，為執(zhí)政者不成熟付出代價的總是普通民眾。
“先生是說建奴會再次入關搶掠？”鄭芝龍驚訝地說道。
“是的，上次己巳之變，建奴收獲不小，現(xiàn)在林丹汗遠遁青海，建奴沒了后顧之憂，自然會再次入關搶掠?！笔捴斢檬挚隙ǖ恼Z氣，說道。
“怎么可能，己巳之變后，朝廷已經(jīng)加強九邊的防御力量，建奴怎么可能還敢來。”曾其五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是啊，己巳之變后，朝廷已經(jīng)加強九邊的防御力量，建奴應該不敢再來了?！编嵵?p> “我也覺得建奴應該不敢再入關了吧?！焙樯胶偷?。
“過幾個月大家就知道在下說的是否屬實了。”蕭謹十分淡定地說道。
看到蕭謹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眾人倒也不好再說什么，這時正好一名士兵走進來，把拿著一份文書呈送到鄭芝龍面前，鄭芝龍拿起文書仔細看了起來。
眾人都好奇地看向鄭芝龍，他看完抬起來頭看到大家的反應，說道：“湖廣省發(fā)來的征剿流賊的塘報，湖廣總兵張全昌擊敗在房縣的一部流賊?！?p> “這種塘報經(jīng)常有，反正流賊打不完了?！焙樯行┞槟镜卣f道，這種塘報他實在是見得太多了。
“不懂流賊何時剿完？”曾其五感概道。
“朝廷現(xiàn)在是三面作戰(zhàn)，東北建奴、活躍在中原和西北的流賊，還有西南的土官之亂，三邊一起來，朝廷實力再強，也受不了，要想徹底剿滅流賊，唯有想辦法停止一個方向的作戰(zhàn)，把軍隊集中起來圍剿，再停止加征農(nóng)民的賦稅，才有剿滅流賊的可能?！笔捴斚肓艘幌抡f道，他突然想起另一個人，那個人面對跟崇禎一樣內憂外患的局勢，厚著臉皮停止一個方向的作戰(zhàn)，集中主力先重創(chuàng)一個勁敵，才熬過了一個危險的時期。
“東北的建奴和西南的土官都不是好相與的，想停哪個方向的作戰(zhàn)都難吧?！痹湮逭f道。
“東北的建奴實力最強，危害最大，如能與建奴議和，就可以把九邊精銳抽調出來了?！笔捴斦f道。
“朝廷如想與建奴議和，建奴必定獅子大開口，恐怕朝廷不但歲幣要給不少，甚至還得承認建奴占有遼東。”洪升分析道。
“直接議和當然不可行，能戰(zhàn)方能和，朝廷如要議和，最好在建奴入關之時，利用內線優(yōu)勢，齊集九邊精銳迎敵，如能給予建奴的主力重創(chuàng)，建奴的和議條件必定得降低許多。”蕭謹把自己在馬車上想到的方法說了出來，當時他做了惡夢后，想了好久，才想到了這個方法。
“建奴大多都是騎兵，我大明則多是步卒，我軍如齊集九邊精銳迎敵，建奴恐遠遁而去?！焙樯岢鲎约旱囊蓡?。
“建奴機動能力固然強，可搶劫之后，總要找地方儲存搶來的物資吧，畢竟建奴搶來的東西太多，攜帶很不方便，我大明軍隊可直奔建奴儲存物資的地方而去，建奴自持野戰(zhàn)能力強，肯定不會丟下辛辛苦苦搶來的東西跑掉，絕對會迎戰(zhàn)，這樣就能主動選擇作戰(zhàn)地點，多打幾次這樣的戰(zhàn)役，建奴必然損失巨大，建奴就會覺得入關搶掠就是虧本的，就不敢再入關了?！笔捴敯言隈R車上想好的應對建奴騎兵的策略說了出來。
聽完蕭謹?shù)姆治觯湮搴秃樯键c了點頭，這個方法不錯，就是冒險了一點。
“九邊精銳，國之根本，天子不會冒險聚集九邊精銳與戰(zhàn)力強悍的建奴決戰(zhàn)的?！编嵵埾肓艘幌?，搖了搖頭，說道。
“是啊，太冒險了，建奴第一次入關時，天子都沒有讓朝廷大軍與建奴決戰(zhàn)?！焙樯灿X得不會選這么冒險的方法。
“好了好了，不談國家大事了，那些事還是讓朝廷去操心吧，談談兩位先生給我兒鄭森上課的事情吧?！编嵵堄X得再聊下去，大家的心情恐怕會變得沉重起來，趕緊換了一個話題。
蕭謹和曾其五自然明白鄭芝龍的用意，很配合地聊起了上課的事情，直到吃完飯，都沒再提及明清戰(zhàn)事，蕭謹是覺得這種傷心事不提也罷，曾其五是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的水平不如蕭謹了，提了反而給他出風頭的機會，自然不愿再提。
吃完飯，鄭芝龍給蕭謹在東邊的“敦仁閣”安排了一個房間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