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簡昆早早便洗漱完畢。
雖然昨夜入眠甚難,但今日起來顯得精神滿滿。
“晨逸,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師父他起來了嗎?”
簡昆在軍凳前坐下,開始梳理起自己的長發(fā),似乎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認真。
“現(xiàn)在還是寅時。程大人還未醒,想必是昨夜睡的太晚的緣故?!?p> 范晨逸如實相告,簡昆倒是舒了一口氣。
想來,若是師父起來了,他倒不知與他說些什么好。
他開始束發(fā),簡昆束的很慢。
鏡子中還是一張略顯稚氣的臉,眉角間還帶著幾分憂慮。
“簡兄,這次出征,你……”范晨逸似也看出了簡昆的愁苦。
“無事。我本就不怕戰(zhàn)死,只是若誤了鯨族大業(yè)可不好?!?p> 言語間,他又整好了軍裝,像是在為自己打氣。
彼時,簡昆腦海里又不經(jīng)意的浮現(xiàn)了那張臉。
即便多么不愿意去想,可她還是會這般毫無征兆的撞入自己的胸口。
阿蓮,保重。
他低垂著頭,又似乎在呢喃些什么。
“簡兄,你怎么了?”
眼看著便要奔赴沙場,可簡昆仍是這般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
他的薄唇微微抖動了一下,即刻又側過臉去,“沒什么,我們走吧?!?p> 風雪中,程啟仁一身玄衣立在營帳口。
他望著身披戰(zhàn)甲的徒子,就這么遠遠的看著,揮了揮手,終是一句話也沒說。
“簡兄,我們該走了?!狈冻恳菘v身上馬,牽動了馬韁。
“可是,師父他……”
昆子的藍眸卻依舊凝視著立在軍帳前的男子,此時,程啟仁正與他四目相對。
或許是程啟仁默默無言的緣故,簡昆總是有幾分不安。
“他當真不和我們一起走嗎?可是他……”
“簡兄。我們該啟程了。程大人這么做也有自己的苦衷吧?!?p> 范晨逸說著有些逃避似的不去看簡昆的眼睛。
“我知道程大人不在,你心里難免失落?!?p> “可大人也在一天天的變老,他也不會一直陪著我們不是嗎?”
半晌之后,簡昆看了程啟仁最后一眼。
下一秒,長鞭一揮,縱身北上。
往日,他總是跟隨在師父的身后。
而如今,身邊少了一個人,他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簡兄,天黑之前,我們還是先趕到邊海為好,這樣也好養(yǎng)精蓄銳,準備明日的廝殺?!?p> 一路北上,范晨逸在一旁提醒著,奈何簡昆只覺得聒操。
他看著面前一望無際的荒蕪不由得抿了抿唇,心頭好似還在牽掛什么。
“簡兄,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想程大人了,他這么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他……”
范晨逸說到這似乎又說不下去了,只是望著面前的荒地,陷入了痛苦的沉默。
“晨逸,你知道嗎,師父是待我最好的人。他授我禮儀,教我禮法?!?p> “即便有時候訓我責我,我也從來沒有怨過他?!?p> “每次御陣沙敵,只要他在身邊,我便會覺得心安,就好像渾身有種散發(fā)不盡的力量,可是現(xiàn)在……”
簡昆不知自己何時變的這樣怯懦,竟開始吞吞吐吐起來。
“可程大人也會在軍營給你打氣的不是嗎?”
“他之所以這么做只是為了考驗你,又怎會真不在意你的死活?”
范晨逸此言像是給簡昆吃了枚定心丸,只是他依舊似懂非懂。
夜幕降臨,他們終是來到了邊海。
茫茫大漠,陣陣寒風。
這個地方,簡昆再熟悉不過。
只是看著這些簡陋不堪的營帳,一些零碎的記憶便在不經(jīng)意地浮現(xiàn)。
當時,他冒天下之大不韙,被人追殺,負傷累累,不知是如何挺過來的。
現(xiàn)在每每想起這些,簡昆都佩服自己當年的勇氣。
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緣故,年少時的孤勇如今想來,還令他熱血沸騰。
只是現(xiàn)在,他似乎失去了些什么,隨著年月的流逝,他卻發(fā)覺自己比以往怯懦了。
“我們今夜先在這里安定下來,明天一亮再派兵出征。”
范晨逸下了馬,自顧自的說著。
簡昆似聽非聽,他一路上都低垂著頭,也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半個時辰之后,他們將一切行李都收拾妥當。
簡昆褪下了一襲軍裝,于軍帳外的火爐前坐下。
他伸出左手在上面暖了暖,身體的寒意也似乎在一點點的消散。
“簡兄,明日這一戰(zhàn)我們有多大的把握?”
范晨逸提著一壺酒于簡昆的身旁坐下。
昆子則將鳥肉架在火爐上翻滾著,他的眼眸有些呆滯。
晨逸本以為簡昆不做搭理,又聽他漫不經(jīng)心一語。
“沒有什么把握。以我們鯨兵的數(shù)量要去應對強勁的八爪,這本就是一場硬仗。”
說這話時,他的眼眸里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實則,在他入軍營的那一刻,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那……”范晨逸一頓,卻不說話了。
“這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在一起喝酒了?!?p> 終是簡昆先打破了沉默,他竟絲毫不做顧慮的扭開了墨霄的瓶蓋,一扭頭,便往嘴里灌去。
這樣的舉動著實有些出乎范晨逸的意料。
見狀他便和簡昆碰了一杯道:“當真如此,那便更要喝的盡興了。”
簡昆則默默無言,似有心事。
“晨逸,如果明日……你會怨我嗎?”
簡昆咬了咬唇,便小心翼翼的吐出了一句。
“怎么會?”
范晨逸的唇角是一抹苦笑,眼眶卻有些泛紅。
“我范晨逸既入了軍營,又是一條鐵漢。戰(zhàn)死沙場,豈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再說了,敵我力量本就懸殊,如果竭盡力量還戰(zhàn)敗了,本也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又何必怨你?”
“就是,有點掂念家母,她前些日子患了重病,現(xiàn)在也不知好點沒。”
說到這里范晨逸有些說不下去了。
簡昆也默默無言,只是將手中的酒杯與晨逸又碰了一下。
“飲下這杯酒,我便做好了以身殉族的準備。若此生宿命如此,那我也認了。”
“晨逸,謝謝你,愿意陪我喝酒。若明日戰(zhàn)死,來世我們還是兄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