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谷先生當時說過的話，可還作數(shù)？”慕然溫和的聲音打斷了谷苗的回憶。
谷苗看了眼前笑得道貌岸然的某人一眼，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為什么還留著那塊帕子。
雖心中百般不愿，谷苗卻還是老老實實答：“自然……是作數(shù)的?！?p> 他現(xiàn)在是慕然，只是慕然，與長樂國的那位皇子沒有關(guān)系。谷苗開始瘋狂地給自己洗腦。
“此次沅京一行，因杏兒姑娘身為女子，且身上有傷，無人照顧頗為不便，慕某很是為難，若谷先生方便的話，可否與我們同行，也好幫忙照顧一下何姑娘？”見谷苗沒有否認，慕然唇邊笑意更深。
“何掌柜的托我照顧好他女兒，既然慕公子此番去往沅京，谷苗又剛好順路，那照顧何姑娘自然是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谷苗訕笑著，看著易風拿著一個藍色的包裹向這邊走過來。
單師父一見那包裹，立即兩眼發(fā)光，接過來掂了掂，又不可置信地打開看了看，旋即眉飛色舞道：“發(fā)財了，發(fā)財了！”
谷苗一直盯著他手上的動作，根據(jù)那包裹的大小和她師父的反應(yīng)，谷苗覺得那包裹里至少有五十兩銀子。
不得不說慕然真是財大氣粗。
谷苗這樣想著，不由得用看暴發(fā)戶的眼神看了慕然一眼，但又覺得慕然那扮相著實太過儒雅，同暴發(fā)戶沾不上邊。
想著接下來還會同行，谷苗接下來的一整頓飯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原本覺得味道很是不錯的醉春樓似乎也沒有了之前的吸引力，連中途什么時候慕然悄悄起身去結(jié)了賬都不知道，只知道一頓飯吃完后，她默默起身去結(jié)賬，店小二還一臉和藹可親道：“慕公子方才已經(jīng)結(jié)完賬了，谷先生您慢吃?！?p> 想著既是要繼續(xù)同行了，那這頓飯誰請似是都沒什么意義了，谷苗便也沒有再堅持，只打了個招呼便拉著她師父回到了他們住的那個小客棧。
慕然怔怔地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突然轉(zhuǎn)頭問易風：“我看起來很招人嫌么？”
“哪能啊，公子您文武雙全，醫(yī)術(shù)高超，又有錢，長得還俊，傾慕您的人都可以排幾條長街了！”易風有些摸不準他家公子的意思，只能先一頓猛夸。
“那為什么我老感覺苗姑好像是有意在躲著我呢？”
什么叫“感覺好像是在躲著我”？人家說的還不夠直接么！
易風在心里暗暗腹誹，嘴上卻依舊老老實實：“不過是小姑娘家口無遮攔罷了，公子還是不要放在心上的好。”
“說的也是，不過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一問你?！彼夜用嫔系男σ庥稚盍艘环?。
不知為何，易風看著他家公子笑得一臉如沐春風，心里頭莫名有了種不好的預(yù)感，連帶著聲音都低下去了兩分：“公子請講?！?p> “你現(xiàn)在有沒有感覺，腹中似有一團火在燒，身上也開始發(fā)癢？”
“沒有啊，酒足飯飽，我現(xiàn)在舒服得很?！?p> “哦，我數(shù)五個數(shù)，你就會有感覺了。”
話音剛落，易風便覺得肚子內(nèi)似蹭地著火了一般，身上也開始像無數(shù)跟羽毛在撓，他忍著難受，滿臉幽怨地看著他家公子。
他家公子正往屋內(nèi)走去，頭也不回道：“近日閑得無聊配著玩的新藥，沒什么毒性，也沒有解藥，你且受著吧，無需客氣?！?p> “公子……易風……這次又錯在哪了……”易風哭喪著臉，強忍著不去抓身上癢的地方，只委屈道。
“我聽說有人同何掌柜的說他家公子在薊川頗有些勢力，所以主動擔下了打殺劉氏的罪名，據(jù)說他家公子救他出去不成問題。”
“公子……這話沒錯呀……”易風覺得更委屈了。
“錯是沒錯，只是不湊巧這次救你出來的是苗姑，而且那話又湊巧被苗姑聽見了。”
“所以……谷先生今日這么直接故意躲著你……是因為……”
難怪了，谷先生忙活這么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苦主自己動動手指就能解決，還一直故意在旁邊看戲，換作是他，他也生氣啊！
“所以你也覺得，苗姑是在故意躲著我？”已經(jīng)走上樓梯的慕然猛地回頭，認真看著他道。
“這個也說不準……”易風自知失言，低了頭道。
慕然下的藥劑量本就不大，此刻藥效漸漸過去了，易風稍稍好受了些，便再也忍不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屁顛屁顛跟在慕然身后問：“公子，易風斗膽問一句，您對谷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十一歲遇見她時，只覺得那小姑娘甚是軟糯可愛，與我之前遇到的姑娘都不大一樣，如今看來，她確實與尋常姑娘不一樣?！彼夜铀剖窍肓讼?，微微一笑，扔下這句話便回房了。
所以，谷先生對公子而言，是不一樣的……
這樣想著，易風便也帶著一臉的姨母笑，看他家何杏兒去了。
長街另一端的破舊小客棧里，單師父已經(jīng)吃飽喝足先睡下了，谷苗睡不著，索性跑到廊子上看月亮。
她想不明白，慕然既是記得她的，為何在秣陵的時候卻要假裝不認識她？那塊帕子他保留了十一年，便說明，她在他心中還是有那么一點點重要的罷，可惜那一點點的重要，注定是敵不過國恨家仇的。
她曾想著，他們之間已經(jīng)是兩不相欠了，最好的結(jié)局便是以后都不要再見面了，可現(xiàn)在他卻變成了她心心念念的慕然，巴巴來討她曾經(jīng)的一個許諾。
“若你真的只是慕然，該有多好……”谷苗抬眼望著頭頂一輪銀鉤似的上弦月，喃喃嘆道。
第二日便是衙門審訊何掌柜打殺劉氏一案的日子，谷苗因為起晚了，待趕過去看熱鬧的時候?qū)徲嵰呀?jīng)要結(jié)束了，只剩下那個五大三粗的衙役在宣讀審判結(jié)果：“草民何齊，因妻子劉氏賭博輸光家產(chǎn)一事，與劉氏發(fā)生口角，失手錯殺劉氏。雖是無意，然國法不可違之，故判處何齊牢獄之刑三年，以示懲戒。”
谷苗站在圍觀的人群中聽完判決，悄悄松了一口氣，看來慕然說會幫著打點，并不是隨口一說的。
判決結(jié)束，人群漸漸散去，谷苗擔心何杏兒的傷勢，轉(zhuǎn)身去了醉春樓。
還未走近何杏兒的房間，谷苗便聽見了一陣低低地啜泣聲，猛地推開門，便瞧見了被五花大綁的何杏兒。
何杏兒身后站著易風，正苦著臉朝谷苗道：“谷先生，你快勸勸杏兒吧，她非要去官府自首！”
“你爹的審訊結(jié)果已經(jīng)下來了，判了三年的牢獄之刑，他讓我給你帶一句話，說這么些年，是他和劉氏對不起你，他此番亦是在替自己贖罪。杏兒姑娘，你爹三年之后從牢里出來，你照樣能盡孝，可若是你現(xiàn)在過去說出一切，你，你爹甚至是易風的名聲，可就都毀了?！惫让缈粗媲捌疵鼟暝暮涡觾?，神情平靜。
何杏兒聽了谷苗的一番話，愣了一下，而后便伏在地上大哭起來。
谷苗看著眼前纖弱的少女，又想起她身上那些猙獰可怖的傷痕，到底還是有些心疼，默默走到少女面前替她松了綁，輕輕抱住她。
“有什么委屈不要憋著，想哭就哭出來吧，肩膀借你?！惫让巛p輕拍著她的后背，語氣輕柔。
門外正準備進來瞧一瞧情況的慕然聽到這句話腳步頓了一頓，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笑意。
那是他曾經(jīng)用來安慰她的話，她還記得，甚至不自覺的用來哄別人了
谷苗花了許久才終于將何杏兒的情緒暫時穩(wěn)定下來了，抬頭同站在一旁的慕然商量道：“今日杏兒姑娘的情緒不太穩(wěn)定，不大適合長途奔波，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們明日再出發(fā)吧?！?p> “也好，明日你出發(fā)的時候，還是換回女裝的好，路途尚遠，我只備了一輛馬車，你需與何姑娘坐同一輛馬車照顧她，若依舊是一副男兒扮相，恐傳出去名聲不好。”慕然瞧著正在安撫何杏兒的谷苗，溫聲道。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一早你將馬車停在來喜客棧門口，這一帶的人大都認識我，被人瞧見了我是女子不好?！惫让绲晳?yīng)道。
“這是自然，明日寅時初刻，我們在來喜客棧門口等你?！?p> “對了，可否多備一匹馬？我其實不大喜歡坐馬車，更喜歡騎馬一些，偶爾讓我騎一騎解解悶也是好的?！惫让缬行┎缓靡馑?，畢竟是與人家同行，太麻煩人家終歸不大好。
“小事，谷先生能夠替我照顧杏兒，這種事情便包在我身上了?！蔽创饺换卮穑罪L便搶先一步答道。
話音剛落，慕然便狀似無意地瞥了他一眼，嚇得他立刻噤聲。
“那就有勞你們啦?！惫让缯f著，又同何杏兒隨意說了幾句閑話，這才回了來喜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