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顛簸著走了不知道多少個時日,楚亦淵也沒有出現(xiàn)。
每次倒是會有人過來給她送飯,但估計也是怕她喚出雪兒聯(lián)系到南塢那邊的人,從來都不給她松綁,而是直接將飯食往她嘴里灌。
一開始她怎么都不肯吃,那些人也不強求,餓了幾天之后,她實在是受不了了,也還是乖乖張嘴等著那些人將飯食喂給她了。就連如廁,也會有專門的丫鬟過來幫她解開衣服。
那些人倒也一直都沒怎么為難她,只是每日被人喂飯,別人伺候著如廁,讓谷苗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但好在她這些年走南闖北吃了不少苦頭,也變得皮實多了,這一路倒也還能勉強堅持下來。
這一天,谷苗正百無聊賴地躺在馬車內(nèi)思考人生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下了,然后一幫人將她帶到了一個地牢一樣的地方,就又都出去了。
一路上舟車勞頓了許多天,谷苗也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去折騰什么了,索性自暴自棄地躺在牢房的地上,想著等恢復(fù)了體力再想辦法同外面聯(lián)系。
不過還沒等到她的體力恢復(fù),接下來的事情就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自家金主二哥沈江彥和文藝小青年四哥沈江墨被當作垃圾一樣丟了進來。
“二哥四哥,你們是過來救我被抓了?”谷苗驚訝地看著眼前灰頭土臉的二人,轉(zhuǎn)而又反應(yīng)過來她現(xiàn)在的樣貌和之前的不大一樣,她的兩個兄長不一定能認得出來她,便又底氣不足地解釋了一句:“不管你們信不信,其實我是沈江蘺。”
“我們要是不知道你是誰,費這么大力氣跑進來陪你嗎?”沈江墨似乎還在生她上次說他的詩酸不拉幾的氣,語氣也很有些沖。
“那……你們又是如何得知我被綁來這里了?”谷苗好奇地問道。
說話間,她的二哥沈江彥已經(jīng)開始解開她身上的繩子了,他一邊解著那些綁得嚴嚴實實的死結(jié),一邊道:“楚亦淵那小子怕你一個人無聊,讓我們先進來陪一陪你,他自己先去秣陵調(diào)動兵馬,然后再想辦法救我們出去?!?p> “哦?!北唤壛耸畮滋斓墓让?,她艱難地動著手臂,隨口問了一句:“所以你們來的時候,我?guī)煾笡]和你們一起來?”
“開玩笑,你師父是誰,南塢國最有名的蠱師單慶!是我等平民百姓等高攀得起的么!”她的四哥沈江墨依舊用一副哀怨的眼光盯著她。
谷苗剛想回他一句“那我現(xiàn)在還是儲君呢,你們不還是趕來救我了”,話還未出口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亦淵和師父是住在一起的,若是論以蠱蟲追蹤她的氣息,不管是從距離上還是能力上來說,都應(yīng)該是她師父更合適啊,為何楚亦淵會舍近求遠去沈府找她的兩個哥哥呢?
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她師父也被祁勇的人擄走了,要么……
第二種可能著實太過可怕,谷苗不敢往下深思,只得拼命壓下心中的不安,開始同她的兩個哥哥聊天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她本就當過說書先生,說起這些年跟著單慶在外漂泊的日子,抑揚頓挫的聲音,一波三折的情節(jié),一下子就將她的兩個哥哥給吸引了,她自己也跟著回憶了一編那些和師父共患難的時光。
不會的。谷苗一邊繼續(xù)講一邊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的師父雖然聒噪了些,不靠譜了些,但這么多年的朝夕相處,師父若是存了什么別的心思,她又怎么能看不出來呢?
可是,南塢國國力很是一般,天然興成的山脈和從不外傳的蠱術(shù)是她們國家最大的底牌,如今祁勇這么大動作,定是抓住了他們的破綻,山脈是不可能動的,所以,很大一種可能性就是蠱術(shù)上有問題,而師父又恰巧是南塢國最著名的蠱師,又恰巧失蹤得這樣蹊蹺……
谷苗一邊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再想這些了,一邊卻還是忍不住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越想越煩,自然就顯出了些心不在焉的疲態(tài)來。
“你好像有心事?”谷苗講到最后,終于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微微嘆了一口氣。沈江彥見狀,關(guān)心道。
“沒什么,被關(guān)得久了,有些累了而已?!惫让珉S意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了。
她又怎么能跟她的兩個哥哥說,她再懷疑從小陪她長大的師父,有可能是心懷不軌呢?
“對了,祁勇一向陰險狡詐,此番抓住了你們兩個,又怎么會把你們同我關(guān)在一處,這其中是不是有詐?”谷苗又開始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話題。
“這里是祁勇駐扎的軍營,本就沒有設(shè)牢房這種東西,這間屋子還是為了關(guān)你臨時建的,楚亦淵就是偵察好了,才放心讓我們倆露出破綻來陪你的。”沈江彥耐心解釋道。
楚亦淵,他將一切都規(guī)劃的那么完美,甚至怕她一個人無聊,還讓她的兩個哥哥來陪她,可他大抵不知道,這個時候,她最想要見到的人,是他啊。
好在楚亦淵其實也并沒有讓他們在地牢里等太久,三個人被關(guān)在牢房中的第五日深夜,楚亦淵便帶著一名黑衣人,光明正大地來劫獄了。
他們已經(jīng)將沿路的士兵都用藥迷暈了,五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地便逃了出來,但是谷苗知道,至多明日一早,就會有人追上來,所以她現(xiàn)在什么都來不及問,只能坐在馬背上,緊緊地環(huán)住楚亦淵的腰,拼命從祁勇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天快要亮的時候,五人終于逃到了遠離軍營的地方,隨意找了間不起眼的客棧,要了個包間準備稍作休整。
此時,一直帶著面具的黑衣人才終于將臉上的黑色面紗摘下來,谷苗初見他是便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待那男子將面紗摘下后,更是差點忍不住叫出聲來。
“好久不見啊,沈姑娘?!蹦侨艘姽让珞@訝的樣子,笑吟吟沖她道。
谷苗這才回過神來,有些狐疑地看向楚亦淵。
“這是我的王兄,也是長樂國如今的儲君,楚墨昇。昨夜就是他混進軍營給所有人下了藥,我才能進去救你們的。”楚亦淵朝谷苗解釋道。
“可是……”谷苗張了張嘴,又看了一眼楚墨昇,想說的話到底也還沒說出口。
“可是我是祁王后的兒子,是祁勇將軍的親外甥,我沒有立場幫你們,是嗎?”楚墨昇依舊笑吟吟地,說出了谷苗沒說出口的那后半句。
谷苗沒有說話,她之前在長樂國王宮給尹雪當宮女的時候曾經(jīng)見過楚墨昇,那時他站在祁王后的身邊,一副乖巧的樣子,話并不多,每次都只有祁王后問他他才會回答,每次也都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同如今眼前的黑衣男子簡直判若兩人。
“王兄有些厭倦了王宮里頭被人控制的生活,問我能不能帶他出來,我想著反正多一個人多個幫手,就把他一起帶出來了?!背鄿Y坐在桌邊,慢悠悠給谷苗倒了杯茶道。
“這樣啊,二哥說你去秣陵調(diào)兵了,我還以為你要和祁勇硬碰硬呢,嚇死我了?!惫让缃Y(jié)果茶水,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的勢力目前還不足以和祁勇的大部隊抗衡,他們目前在走水路前往南塢的路上,祁勇既然敢肆無忌憚插手南塢內(nèi)政,定是有對付你們蠱術(shù)的方法,我讓他們提前去南塢駐扎下來,對付祁勇派來的小部分人馬應(yīng)該還是足夠的?!背鄿Y說著,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
“可是現(xiàn)在王君帶走了南塢近一半的兵馬,南塢的國力本就不強,全靠蠱術(shù)來撐著,萬一祁勇那邊開始動手了,你的勢力又沒能及時趕到,朝中剩下的勢力沒了蠱術(shù)加持抵不住了怎么辦?”谷苗聽著楚亦淵的安排,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南塢國與承元,汜葉兩國之間均有一座山脈阻隔,且地勢崎嶇,易守難攻。我派了人潛伏在了那條山脈各處,一發(fā)現(xiàn)有動靜就會立即向我匯報。
敵軍若是想要攻占南塢,光是翻過那座山脈,就需要花費至少五日的世間,算算日子,五日之后,我所有的兵力也應(yīng)該都抵達云谷城附近了?!背鄿Y似乎并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多厲害的事情,只云淡風輕道。
“你這些年究竟是攢了多少勢力啊,薊川你也是頗有些勢力,云谷你也是有勢力,再加上長樂國的那個歡喜鎮(zhèn)……”谷苗聽完楚亦淵的這一番解釋,瞬間在心里松了一口氣,隨即又忍不住感嘆道。
“你沒怪我讓你獨自一人受了那么多委屈就好。”楚亦淵說著,語氣有些低落:“我知道你被擄走的日子定是不好過,我也想第一時間趕過去救你,但我知道若是南塢國保不住,你肯定會比現(xiàn)在更傷心,所以我只能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再來救你出來。”
“雖然吧,被綁在馬車上的那些日子,我確實有在心里怪過你為何還不來救我,我甚至擔心你會真的以為尹雪就是我,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是堅信你一定在趕來救我的路上的?!惫让绾粗媲皾M身風塵卻仍英氣逼人的男子,有些想笑,更多的卻是心疼。
她被抓起來的這些日子,他一定也過得不好吧,才短短十幾日的世間,整個人都清減了一大圈,眉眼間也是掩飾不住的疲態(tài)。
楚亦淵沒有再說話,只緩緩露出了這么多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兩個人的目光相遇,什么都不用說,只沉默著對視著,便已勝過了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