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兩人一同來到渡口。
渡口僅有一艘船,船身龐大構(gòu)造精良顯然不是一般船支。船岸邊還有大片馬隊整整齊齊備列。
且不論船里坐了些什么厲害人物,光著外面看著的這些人頭也比在前頭遠遠瞧著的時候驚人得多,這個個都是練家子啊,打普通人說以一打十都是客氣的,這跟俺們真對起來那不就跟玩似的,領(lǐng)頭打住步子不肯再上前,示意:你自己去。
旁邊的人果真自行上前去,卻在十步開外就被岸邊巡守之人喊?。骸昂稳??”
“咸陵師氏,今日有急特來拜會相侯”
“何急?”
“我被匪劫了”說著坦坦蕩蕩的看向身后的領(lǐng)頭。
喊話的人聽完就轉(zhuǎn)身走回船里去。
而這頭,領(lǐng)頭上前憤然道“你個小人”
師氏皺眉作不解狀。
領(lǐng)頭繼續(xù):“你騙俺,你姓師”
師氏無辜道:“我從未說過我姓任”
領(lǐng)頭再次近逼:“你還出賣俺,告訴他們俺是匪”
師氏不可置否:“你不是嗎!”
領(lǐng)頭咆哮:“你個小人,要真跟老二說的那樣,他們是你們狗屁親戚,你這故意暴露俺身份是不是想讓他們直接先剁了俺”
師氏慢條斯理:“我既有言在先必不食言”
船里,一襲青衣的人背光而立,聽完夙興來稟,單指輕輕在案幾上敲了幾敲,問:“漂亮嗎?”
這話轉(zhuǎn)得猝不及防,夙興詫異的抬頭,眨了眨眼見上頭的人依舊肅清的模樣,才認真的回想了想道“易容之人,并無看清”
青色的衣擺被掀起,那人坐下,劍眉入鬢,一雙丹鳳眼微斂,語氣冷然“那便拉去洗干凈再來”
夙興依令把人領(lǐng)到了船上一個備好的隔間,一聲不吭就要關(guān)門自行離去,師氏不明所以,沉聲:“這是作何?”
夙興回頭,木著臉回:“主子讓你先洗干凈了方可來見”
雖然不知道主子緣何起這怪要求。但是你頂著這樣一張假臉,我都嫌丑阿!這話夙興懶得說,一根指頭朝她臉遙遙一指意思就全出來了。
師氏一怔,立即會意,但是“此行太急,沒備卸容藥”
這借口還真是理直氣壯,但是“我有”
屋內(nèi)熱氣氳氳,夙興從身上摸出一瓶藥水倒一半化入浴桶中。師氏細黑的指尖先探入水中一試,抽起時皮膚恢復成白玉光澤。
嗯!藥效不錯。夙興關(guān)門離去。
當師氏從浴桶起身時,直接略過身旁早已備好的紅裝,自顧去夠先前換下的青衣,手下才抖開衣擺,一道聲音便正當時從門縫插入:“師姑娘,主子說,到了他的地方就得按他的規(guī)矩辦事,姑娘若不樂意,大可不必相見”
本已走了的人到底何時去而復返的?如此之準!師氏甩下手里的青衣“貼墻角偷聽姑娘家凈身也是你家主子教的”惱羞成怒的話脫口而出。
門口一時寂靜無聲,也不知那人還在不在?
等換好衣服開得門來,師氏見那人果然還在。
還真是不出所料的聽他家主子的話!
正想著要真心夸贊一二,那人卻先低頭拱手一本正經(jīng)道“不是”
這???是回答。
早前她挑釁嘲諷的問話。
此時他來回答還真及時!師氏有些好笑的打量了他一眼:十五六歲年紀的少年,一張臉的文氣太過分,白凈的耳郭一片通紅。
咦!紅什么呢?
練武之人感官敏銳非常,察覺到師氏的注視點瞬時背轉(zhuǎn)過身,略有不自在低咳一聲,解釋道“主人早有叮囑,是我以為姑娘看到備好的衣物會知曉因而并無提前知會”
即是故意沒知會為何又回會去而復返?不用說定是他那主子料到了她便是知曉也不會順意照辦才又特意遣了他來宣告所謂的規(guī)矩。
師氏再次緊了緊總是想要滑下鎖骨的衣領(lǐng),皺了皺眉,對這個傳言中的相侯更加無甚好感了。
船外斜雨漂洋,艙內(nèi)溫暖如春。
師氏靜靜端看著一屏之隔的人。他人的地盤,他不說話,她除了見過禮,也不好再隨意開口。
師氏被晾了許久,一直到她猶疑他是不是睡著了,自己也無奈開始神游太虛時,才聽到一道淡漠的聲音喊到“師、人、語”
她只告知過她姓師,他怎么卻知道她名字。師氏暗忖,一時并未回應。
屏風后的卻人顧自笑了“呵,意外!”
是,的確沒想通。
“難不成只準你知道我的名姓便不許我識得你”言語略有自得口氣卻又分明透露著幾分古怪。
師人語更加疑惑卻還是恭謹?shù)馈昂顮斞灾亓恕薄?p> “你進來”
這要求更怪了!師人語定了定神,依言緩身繞過屏風。
屏風內(nèi)光線微黯,那人盤腿坐著。右手撐著額頭,左手閑閑搭在腿上。湖色的外衫披搭在肩頭,同色的里衣襟口微敞,全身素凈不摻雜一絲亮色,偏又面容朗朗,抬眸間眼光如電。
不像,一點都不像,完全不是那個招搖過市、混跡風月的形象。
許是被看的太久,相侯饒有興味的勾了勾唇,輕輕一呵,陡然間手臂一抻一拽外衫連同里衣便一下被一并除去了,目光幽幽,語出驚人“小姐,可還滿意”
陌生的男子的胸膛完全的坦露在眼前。
前所未有的初次體驗,師人語震驚得視線陡然凝固。
相侯卻毫無所覺猶嫌不夠,繼續(xù)接著將手指按搭在腰間褲帶上“脫了這件,是不是就要收了本侯”
如此莫名熟悉的話路。
可一個大男人居然對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做出如此一波接一波孟浪的舉動,師人語羞惱的抬袖擋住視線,面上極力鎮(zhèn)定道“相侯這是何意”
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聲,那邊才不緊不慢道“今日不也輪到你求助于我,你若是能如我做到這般程度,我便應你所求”
至此,師人語驀地明白他聲音古怪在何處:這分明那夜雨化樓里的聲音。
如此記仇!
竟然以一個女子在你面前寬衣解帶為相助條件。師人語忘了羞澀,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你是男子怎能同我比,況且那夜你本不需我救”
一年前師人語因一時好奇一擲百金登上了化雨樓最佳賓位席。
一派熱火朝天中她孤身端坐,悠悠的想著:樓外花前月下,樓內(nèi)風花雪月;屋外甜言蜜意,屋內(nèi)豈不是……巫山云雨?
當然不是!
對面緊閉的門扉中突然砸出一道人影,那人直直壓塌了師人語座前的案幾。
案面上的人一條赤色綢巾覆住大半張臉,但漏出來的薄唇艷色卻不輸綢巾半分。
同色的紅綢單衣,透出來的身姿異常清越。
微亂的衣襟中溜出一截玉質(zhì)泠泠的脖頸。
猝不及防的動靜引起四周一片騷動。
鄰座的兩個女子眸中發(fā)亮:
“呀!樓里何時藏了這等貨色呀”
“是呀,小姐可真是好福氣呀”
師人語默默地把自己裙角從那人身下抽出,揉揉鼻子學著兩人細聲細語回道“姐姐們?nèi)羰窍矚g,盡管拿去享用好了”
如此直白的退讓,先時調(diào)笑的兩人面上一呆,看了看她并無玩笑的模樣立馬接著面上一喜,提了裙擺果真就要上前帶人走。
豈知手還沒沾上人邊,就各自被后方突如其來的劍削掉了一截頭發(fā),兩人惶惶回頭。
只見一左一右兩個紅衣少女,手中劍光粼粼,目露兇光,異口同聲道“他是我的,誰準你碰的”
三個全是紅衣,如此喜慶!咦!莫不是兩女爭一夫??!師人語手指摩挲著杯沿,突然發(fā)覺今日也不虛此行,趕上一出好戲。
可預想的好戲還沒開始,一只大手卻驀地扯住了她一只腳腕。師人語反腿就想把人踢開,可接連試了兩次,那力道卻絲毫不減,反而拽得她使不出一點勁。師人語睨向躺在地上的紅衣男人,就要開口呵斥,可轉(zhuǎn)頭一想到那邊還有四個正為這位劍拔弩張的女人,為了不引起注意,只得低聲道“放開”
地上的人聞言也配合地低聲道“幫我”
幫什么?師人語擰眉。
“趕走她們”
憑什么?我坐這就是為了看看戲的,可沒什么當人擋箭牌的喜好。何況,你既有這惹桃花的本事,就該有當事的能力。還指望別人。師人語傾身彎腰靠近他耳朵“你說得比你長得還美”,然后一揚手,廣袖就從那人手腕上滑過。
嗤一聲,那人霎時松開了她的腳腕,收回的手腕上赫然多劃出一道血痕。
師人語見狀一聲輕笑,起身大步跨過案幾。
“小姐,我只鐘情你一人”
地上男子幽幽一句使原本火熱爭斗的四個人俱定住了身形,目光不約而同的隨著他正對著的師人語位置看去。
師人語收了笑若無其事的繼續(xù)走著。
“我不怨你”男子又道。
師人語冷著臉腳下步子越發(fā)快。
“你既然已覓得新歡,決意棄我本屬女子天性??晌业男亩ㄊ巧浪酪S你而去的”
好一出癡情男兒負心女。
如泣如訴道盡他一片癡心,凡是個有情之人定要感心動肺,聽的對象再換成一心傾慕而不得之人,定是一腔怨憤沖天。
這不兩個紅衣少女一個后翻截了師人語的路,個個眼圈泛紅,怨憤道“你就是那個勾了他心又想甩掉他的女人”
這罪過來得太過冤枉。
師人語對著施施然起身的男人,在心中大罵三聲:卑鄙。
或是意念太強,那男人有所感應似的偏偏頭,臉對上她臉笑了笑“小姐,后會無期”
語氣荒涼決絕?;蠲撁撍蛔?,下一刻他當真就要一死殉情的姿態(tài)。
紅衣少女壓在師人語頸項的刀又重了幾分“你不能走”
我不走,怎么你們還想三女共侍一夫不成,師人語猝然失笑。
旁邊兩個被紅衣少女早已放開的女子齊齊蹙眉,正要道這女子不識好歹,就見那女子目光盯著男子,像想起什么似的點了頭:“好,要我?guī)ё吣阋残校行┦履阈杳靼住?p> 男子從善如流的“哦”了一聲。
師人語口氣輕柔“你或是太不懂我,我自小慣愛玩耍些拳腳,仰慕如沙場英烈、虎虎生威、威風凜凜之形。我所喜良人絕非你等只觀秀色、手無縛雞之力之輩。他是我心中英雄,而你,你們實在差距太大”
這話就說得太過了,莫不是?
男人驀地大跨兩步,涼森森的眸光穿透紅巾撲卷而來,師人語打了個寒顫,握緊袖中藏著的匕首,暗道:只要他敢靠近,絕不再手軟。
男人卻無所悟,又慢慢靠近幾步,兩人間頓時呼吸可聞,無形的逼仄感教人背脊生僵,前所未有的警惕感讓師人語就要狠心出手。男人卻猛的一下,只聽到嘶的一聲,他已利落的一把扯開上衣,一絲不掛的近半胸膛袒露在人前,這還不夠,他又俯身挑指勾住師人語頰側(cè)的一縷烏發(fā),玩味又挑釁,曖昧又輕浮道“小姐,可還滿意”
滿意什么?無恥!我是說我所仰慕之人非虛有其表、無能之輩。
虎、雞那是隱喻。誰要看你長得像虎像雞了,即便是有那個意思,大庭廣眾之下你怎能如此低俗,你的廉恥之心呢?
到底是閨閣女子,行事再特例獨行,生平第一次遭此沖擊不禁白了臉,急急錯開目光卻抹不掉那一剎印在腦中影子:白肌剔骨,但手臂與胸膛又是鼓鼓的結(jié)實。
耳邊傳來女子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顯然是被這等男色迷了眼。
裝!我看你能的。
師人語被氣得玩心驟起,一斂神,干脆不躲不避,清聲細語“你還是不夠懂,女子擇夫,難不成只單是為了上半生看得舒心,更重要的是要看下半生——”
‘上半身’!‘下半身’!這種話也能出自這樣的女子之口!在場其余人無不被這驚世駭語懵住。
“住嘴”兩字如同從冰縫中砸出,男子嘴角微微抽搐。
師人語卻興致高漲,再繼續(xù)“能悅我,我便收了你”
咚、咚!懸梁上猝不及防的栽下兩個漢子,先掉地的那一個一腳踹開后面跌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個,慌七忙八的朝紅衣男人作揖“主、主、主子,屬、屬、下、下來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