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府。
古父雖在皇城未居高職,但也是有名的大族。
古心和出生時,正值桃花盛開,古老爺感念桃花仙送女,一高興就移了上百株桃枝苗回來,以伴女兒成長。
如古父所想,桃林的確成了女兒的快樂之地,撿桃花、修桃枝、吃桃子通通都能讓小女孩快樂。
在古心和的心里,桃林是獨一無二地。
十歲的時候,小小的古心和第一次與父母發(fā)生爭端,卻還是沒能如意達成自己的心意。撒嬌、抗議、吵鬧聲中,那一半桃樹還是被父親安排送了出去;為得只是換得廟里后半山梨樹林一人隨時的進入權(quán)。
這個人,就是在她家住了小一年的表姐師人語。
“你走!”她真的開始討厭這個表姐了。
同樣都是十歲的孩子,但身形相比之下,師人語明顯孱弱得多,因此古心和一推,本不至使出什么大力道,但師人語卻還是被推得重重倒在了地下。
“人語……孩子啊醒醒”聞訊趕來地古父見狀嚇壞了,撲在她身旁碰都不敢碰。
古母倒像是冷靜些,探了探她的鼻息,把人抱起來,急聲吩咐左右侍從“都速去找大夫”
大夫來得很快,幾個大夫進進出出之后,確診師人語只除過度體虛,并無其它病癥。
古父終于松了口氣,軟靠椅子上。
古母卻依舊神色不松,仔仔細細地替師人語掩好被角,站起來,喊“心和,過來”
一路追著父母過來,只敢徘徊在門口的古心和,慢吞吞的走近古母。
“拍”
響亮的一巴掌,嚇壞了她,小女孩本能的往后躲,古母卻掌握住她小小的肩膀不讓動“古心和,你記住今日,倘若是你姐姐真有不測,我饒不了你”
這樣的警告對十歲女孩來說太過嚴厲;那段時間,古心和幾乎夜夜被那一巴掌嚇醒,這樣的經(jīng)歷古心和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了。
因此,當?shù)弥约盒男哪钅钔懈赣H把自己精心選的畫作給育英宗宗主看后,育英宗反要收師人語為徒時,古心和沒有哭沒有鬧,只同父母一起開開心心的送她去拜師。
其實,古心和是從心里有些開心的,拜師后,每月都需入宗受課,這樣她就不用日日看見師人語了。
這樣的日子一晃兩年,師人語被舅父接回了咸陵。
咸陵,很美,桃花一山比一山艷麗。
師人語之前與自己通信憂愁山城病疫、苦惱舅父嚴令不準出門參和時,古心和說自己幫她想想法子其實只是隨口敷衍。
不想古父母碰巧得知二人信件所談之后,就直接讓古心和去咸陵一趟。
古心和本有些排斥、但又有些好奇,猶猶豫豫間便真踏上了通往咸陵的路。
看到這漫布河流的桃花瓣,古心和通體舒暢。下船,遠遠地看到幾輛馬車前站著不少人;稍近,看到領(lǐng)前的位置是一位著湖水色裙、披胭脂色巾帛的女子,身姿纖細;又近,那女子,面容白皙輪廓柔和、清雅也高貴,鼻尖高挺、眉眼微微上挑,凸顯出些許張揚但也著實明艷;再近,她嘴角含笑,眸光燦燦“心和妹妹”
古心和盯著她的臉看了又看,猶疑再三,才試著回喊“人、語,姐姐?”
“妹妹還是這般可愛”眼前人話語中都散發(fā)著濃濃笑意,江河兩岸的空氣好像都在釋放絲絲甜味。
可古心和卻覺得胸口陣陣發(fā)悶,師人語以為她是暈了船的,急急把她扶上馬車。
馬車上無他人看見的角落里,古心和拿出鏡子,鏡里的人,眉眼彎彎、粉面桃腮。
這副面貌一直被那些世族小姐門所艷羨,自己也頗引以為傲,倒是母親總是耳邊叮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莫自視甚高!
在她記憶里,師人語就是一個不管怎么養(yǎng),總是面無血色、病懨懨、風吹便倒地焉架子。兩年不見,她好奇過、想像過她或許變了些,但她從沒料想過這“山”居然離自己這般近.
至咸陵第一日,古心和胸悶.
師府,除了比古府少了個種滿桃樹的院子,其它陳設(shè)除了稍比古府稍顯富麗些,倒是別無二致,聽說這是父、母親親自幫著置辦的。
在師人語侍女姚知的引路下,古心和來到了師人語書房:書岸、長幾、橫柜、豎柜等凡是能放的地方通通鋪滿紙張,每張紙上都寫滿字,且字體不是同一種,奇奇怪怪的寫法都有。
“姐姐,喜歡書法?”
“是,小姐興致一來,能練至半夜”姚知回。
一副畫作都沒看見,不是拜入了育英宗,學畫畫去了嗎?
“不喜畫畫?”古心和又問
“甚少畫畫,除了老爺要檢查課業(yè)時畫上一畫,平常都不會畫的”
“這是……”古心和指著手邊一盤未下完的棋局問。
“小姐貫愛收集棋譜,遇上有趣的棋局,總愛擺上,老爺又總是沒空坐下陪她一次完成,所以常常都是父女倆偶爾談及想好一招就回來補上”
“舅父還是這樣喜歡慣著姐姐”古心和笑了句又繼續(xù)打量起來。
一排、二排的詩集,沒有一本其它的書。
“姐姐喜歡朗詩”
“是”
“不看其它書嗎”
“看”
看,那書呢?怎么一本都沒有,古心和面帶不解。
“看別的書都是去老爺書房”姚知道。
教女子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如古心和父母這樣全請師授之以課已是少中之少??删烁?,都讓師人語在學些什么呢,舅父在朝身居要職,他的書房之書怎么可能與她們這些閨閣女子相同,古父的書房之書就從沒讓古心和看過。
至咸陵第二日,古心和沒能睡好覺。
聽說咸陵一街富有盛名,遠道而來古心和想一睹風采,舅父破例許師人語出門一日親自作陪.
玲瓏包、翠玉餅、水晶餃、三麻片卷、九仙桃飲、甜糯八彩粥;
云升綢莊、百葉繡坊、棠華銀樓、七星鋪;
金水橋、春生舫;
名店、名吃、名景皆不負所名,果然名副其實地第一街;如果不是每到一處一報師小姐的名號可以關(guān)明正大的連隊都不用排的話,古心和是真的會玩得盡興,可惜,每到一處,那店家、老板一聲聲喜意連連的“師小姐”,直聽得古心和覺得這一日過得相當漫長。
至咸陵第五日,古心和想回古府了。
古心和向舅父請辭,上早課聽到消息的師人語趕了回來問“妹妹,如此匆匆,就這般走了?”
不這般,是要哪般?古心和自然記得自己因何而來,未提及只是覺得想的法子不妥善,眼下面對師人語的追視,古心和索性下定主意道:“舅父,此次不若讓人語姐姐和我一道去,許久不見,父親、母親很是想念姐姐”。
聽母親回述,舅舅從小便相當疼愛她這個當妹妹的;或許是愛屋及烏,從小,舅父對古心和也是無所不應(yīng)。
這次也不例外。
得了舅父的允許,古心和、師人語很快就收好了行囊出府,出府不久,二人各自下車吩咐隨行侍從:
古心和:“我和姐姐要去山城,布雪你們回古府”
師人語:“我與妹妹去山城,姚知你們隨步雪回古府”
布雪、姚知問:“要是老爺問起怎么回”
古心和:“就說我與姐姐留戀沿途風光,想多游玩兩日”
師人語:“兩日后可說我想念老師,帶妹妹上育英宗小住”
總之,能拖則拖,拖到她們無聲無息從山城回來最好;不行,就瞞至瞞不住再如實相告。
山城之行,在古心和的預(yù)知里,以為不論那里如何情況,師人語頂多是看一看、探一探,或者發(fā)善意給點銀兩予碰巧遇上一、倆病人。不想,師人語完全不是這么簡單的計劃,她居然想治好一城之人。
古心和自然不同意,先不說留下能不能治好,關(guān)鍵是這病傳染。山城當?shù)厝艘驗槲窇诌@病傳染,連親生孩子都能遺棄;她們平白無故又為何要留下,置自身于這危險之地。
她想走,師人語也未相攔,只是他們進城的時候就經(jīng)歷一番波折,馬車都跑沒了;因此,回去也成了問題。所幸,師人語,認識目屯樓里的掌柜,買來了馬車。
有了馬車,卻又碰上土匪打劫;古心和真的是后悔死自己當初為什么要這么多事,跟師人語跑來這破地方。
土匪頭子上來就一堆污言碎語,古心和氣的不行,師人語倒是鎮(zhèn)定得很,不但和土匪講起了條件,還借口與河岸不認識的大隊人馬相熟以此威脅土匪;土匪半信半疑,果真答應(yīng)了她的條件,同她去河岸,她也真從河岸借來了贖金。
贖金是一張皇城金樓的銀票,需要兌換現(xiàn)銀。土匪分出一撥人與我前去兌換,師人語留下和另一撥土匪在一起。
我有些驚奇她的膽大,臨走前問她為何不一起走,她反倒打趣于我,最后又安慰我放心,說土匪定會將我平安送回家。
這還要你說,我定然放心啊。我看著沒了易容妝遮掩,白肌玉膚,眸光燦燦的她,有些話還是不想說出來:
只身一人,被匪為持,還陷于惡疾之地;姐姐,你膽子是大,你的命夠不夠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