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嬤嬤已然在院門處徘徊大半個時辰了,乍見陸珠莎抱著阿靈出現(xiàn)在視線內(nèi),立即迎上前去,焦急問道:“少夫人,阿靈可還好?”
阿靈此刻正蜷在陸珠莎的懷里睡憨實了,一副世事不探的光景模樣。
陸珠莎撫了撫它的頭,微笑道:“李先生說它并無大礙,約莫是今日午膳吃得過了些,消化不暢所致。”
說到此,陸珠莎心一動,隨即將手里的阿靈遞給了文嬤嬤:“文嬤嬤,阿靈先交給你照看。今日午后在醫(yī)館處碰見了張嬤嬤,急急忙忙的說是母親病急,我現(xiàn)下恐怕得去瞧瞧。”
文嬤嬤點著頭接過阿靈,小心的將其護在懷里,邊轉(zhuǎn)身往回走嘴里邊念叨著:“哎呦叻,你這個淘氣的小玩意兒,平日里貪吃得很,這一下吃過了吧,活該你受罪,可把我們少夫人嚇壞了……”
尚未行幾步,只聽少夫人在身后喚道:“文嬤嬤!”
文嬤嬤一轉(zhuǎn)首,陸珠莎正折回身來,輕聲道:“我還是抱著阿靈一同去吧?!?p> “阿靈現(xiàn)下睡得正好。少夫人,再說您也知,夫人向來不喜它,怕是……”
“不礙事,我?guī)トゾ突??!标懼樯瘎傄D(zhuǎn)身,突然想起什么來,又問,“文嬤嬤,你可知通靈此術(shù)?”
“通靈?倒是聽說過一二,可都是道聽途說來的,算不得數(shù)?!?p> “文嬤嬤,現(xiàn)下可否勞煩你一事?”陸珠莎擰眉為難道。
文嬤嬤笑道:“少夫人,瞧您這說得,有何事,你吩咐老身便是!”
陸珠莎頓了頓,方才說:“我剛回府時,隱隱約約瞧見徐館長要從夫人院里退出來。你現(xiàn)下去找他,幫我打聽一件事?!?p> “何事?”
“通靈之術(shù)。”
“少夫人,您為何對通靈突感興趣來了?”
“這個不重要,你須打聽得越詳細越好。切記!得尋個機會單獨打聽,如若有旁人在,不妨下次再問?!?p> 文嬤嬤答應著即刻就往前院去了。
陸珠莎抱著阿靈折返,穿過重重回廊朝著常夫人的院里行去……
剛一入院門,張嬤嬤正站在門廊下,一副如臨大敵般神情,警惕的瞧著陸珠莎。
甚至,還有她懷里的阿靈。
陸珠莎定定的站著張嬤嬤身前,不發(fā)一言,一動未動。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張嬤嬤到底退后了半步,朝著她福了福身子。
陸珠莎點了點頭,道:“阿靈今日午后,不知怎地,突患急癥。吾帶它剛從醫(yī)館出來,聽聞母親也同樣病急,我來瞧瞧母親,她現(xiàn)下可還好?”
“少夫人,莫怪老身無禮,這阿靈病急,與夫人有甚關(guān)系?”張嬤嬤道。
陸珠莎嘆了口氣,笑道:“未說有何關(guān)系,湊巧罷了。張嬤嬤怎地這般敏感呢?”
張嬤嬤立在門前,如同名把守的將士,并未有半絲讓步的打算,只低聲道:“少夫人,徐館長已然來瞧過了,剛走不久。夫人現(xiàn)下身子很好,你若與你的靈貓離得遠一些,她肯定會更好才是!”
“張嬤嬤,我何時得罪于你了嗎?”
“那倒不至于,老身豈敢與少夫人置氣。您背后仰仗的是咱們將軍的寵愛呢,說殺人便殺人,無人敢置喙您一句來?!?p> “張嬤嬤,血池邊上的沖突,當日我不過一時情急,您還真打算記一輩子仇嗎?你瞧瞧這都快三十年過去了,您還沒忘吶!”陸珠莎調(diào)侃道。
“少夫人當年那一把匕首舞得又快又狠又準,老身就是想忘也不敢忘吶!”
陸珠莎突然聳肩輕笑了起來:“如此甚好,張嬤嬤若愿意,此生便銘記著吧!”
“老身記好老身該記之事,少夫人做好少夫人該做之事?!睆垕邒呶⑽⒌椭^,一副送客的架勢,“那么,請回吧。”
陸珠莎燦然一笑,腳下突然一趔趄,手里跟著一松脫,阿靈驟然失重往下跌,它立即醒轉(zhuǎn)了過來,對著常夫人臥房的門便直撲了過去!
張嬤嬤倏然一驚,大呼道:“來人吶!有刺客!快來人吶!”
臥房的門此刻卻突然打開來了,常夫人抱著阿靈站在門內(nèi),氣色尚好,只是唇色略有些蒼白,只聽她低聲道:“張嬤嬤,休要如此大驚小怪的?!?p> 陸珠莎立刻福著身子,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母親,我聽聞您身子不適,特來瞧瞧,便與張嬤嬤玩笑了幾句。想是把張嬤嬤惹惱了吧?!?p> “嗯,你有心了?!背7蛉它c頭將阿靈往前遞了遞,笑道,“這貓瞧著有靈性得很,只是我著實不太喜這些貓貓狗狗的小靈物。就是那靈鳥,這幾年我日日往余娘子院里送,她都不接,我還頭疼得很呢?!?p> 陸珠莎趕忙接過阿靈,歉然道:“是阿靈莽撞了!今日約莫是病糊涂了,才這般沖撞了您?!?p> “不礙事,一靈貓而已,哪懂得那許多的規(guī)矩道理。再說,莫說你了,就是那錫兒,也日日把它當個寶貝般寵著,它怎地不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呢。怕是難免會有些淘氣罷?!?p> “母親教導得是!帶回去后,定要好好管束才行!”說著,陸珠莎頷首微笑道,“母親,我們這阿靈也不是見所有人都歡喜的,偏生對母親您親近得很呢,不知緣何……”
“罷了,我瞧它現(xiàn)下也是有氣無力的,帶它回吧?!背7蛉藫]了揮手,接著轉(zhuǎn)首對張嬤嬤道,“張嬤嬤,去著人備些熱水來。今日身子乏得很……”
這逐客令下得很是明顯了,陸珠莎抱著阿靈微微福了下身子,倒是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朝著院門緩緩踱去。
恍惚間才發(fā)現(xiàn),常夫人的廳門都沒讓她進去一步,阿靈倒是闖進去了一趟。
“哎呦,阿靈,你倒是比我資意得多,想去哪,闖便是了……”
天色漸暗,文嬤嬤才回得院里來。
陸珠莎此刻正慢悠悠的在前廳里用著晚膳,抬眼瞧了文嬤嬤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便專心用起餐來。
晚膳過后,她甚至還習了一幅字。
寫的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梅花小楷,只見她端著胳膊小心翼翼的書寫著,認真極了。
文嬤嬤在旁側(cè)瞧了她半晌,陸珠莎卻是連個回眸都未給她。
習完字,陸珠莎將手里的衍紙卷了起來,插在臺上的紙筒里。
爾后,安靜的任侍女伺候她洗漱,叮囑道:“明日,你切記去尋許副官要那小麥種,我同他說好了的,今年秋冬換季,我要嘗試著在那一畝三分地里種些麥子。”
“少夫人是又有什么新的點子了么?”侍女抬眼驚奇道。
“哪里是新的點子,不過是想種一季小麥試試罷了。”
“那小麥何事收種?”
“來年仲夏吧?!?p> “那紅豆不種了么?”
“不種了,換些物什吧,那一片土壤也著實疲倦了……”
“土地也是會疲倦的?”
兩人一答一言著說了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來。
說著說著侍女扯到了將軍身上去了,無非是午后將軍來過一趟,見少夫人與文嬤嬤都不在,頗有些不悅呢。
“將軍來此,所為何事?”
“說是要出行幾日,見你們都不在,便讓我切記轉(zhuǎn)達一下?!?p> 陸珠莎笑說:“知道了?!?p> “對了,將軍臨行前還說了,為了安全起見,說是要少夫人盡量在府內(nèi)走動,不要隨意出府?!?p> “安全?外面又是亂了么?”
侍女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將軍不過是臨行前交代了一兩句?!?p> “將軍還說了甚?”
“嗯,那些老生常談的舊事,無非說是要您注意著身子,徐館長開的藥方要堅持喝,切忌寒涼的飲食,不要席地而坐,對了,還不要飲酒……”
“呵,你瞧,現(xiàn)下連你都嫌他老生常談了?!?p> 侍女一聽,突感緊張,磕磕巴巴道:“奴不敢……奴哪敢呀……”
期間,文嬤嬤站在旁側(cè)幾番欲言又止,卻是沒見陸珠莎瞧自己一眼。
旁側(cè)又有侍女在,她倒也不好擅自開口。
陸珠莎撇了眼文嬤嬤,對著侍女溫和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終于,四周安靜了下來。文嬤嬤才施施然上前道:“少夫人?!?p> “嗯,瞧你都快憋一夜了,說吧?!标懼樯φf。
這一驟然讓文嬤嬤開口,她張了張嘴,反倒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陸珠莎只得笑問:“你可問過了,那徐館長可曾聽聞通靈一術(shù)?”
文嬤嬤點頭道:“徐館長同我說,那通靈,可是久遠時代的禁術(shù),發(fā)源于西域。近些時日,可從未聽人提起過。怕是一般年輕的后生并不知此事呢!少夫人從何打聽來的?”
“你莫非與那徐館長說,是我問的么?”陸珠莎抬眼說道。
“當然不會,我文嬤嬤就有這般愚蠢么?!蔽膵邒呶馈?p> “抱歉,倒是我小氣了,低估了你。能奶出咱們將軍那樣的孩子來,想也得是個頂頂機靈之人才是吶”陸珠莎賠笑道。
文嬤嬤倒是面色突然羞赧了起來。
陸珠莎繼續(xù)說:“在我小時候,李媽媽同我講故事時提起過此術(shù),當日說得有些含糊。今日突然想起一事未解來,便要你去問問?!?p> “那徐館長倒是同我說得比較細致,所謂通靈,可通萬物,凡有靈識者,人與人,人與靈物,靈物與靈物之間,皆可相通。但是得有一前提條件?!?p> “有何條件?”
“二者得生辰相合,在某一特定的時刻,比如月圓之時。二者靈識驟然想通,總之講究的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p> “驟然想通?不借助任何物什?”陸珠莎疑惑問道。
文嬤嬤點了點頭:“據(jù)徐館長所說,確實如此?!?p> “通靈后,會身心想通么?”
“是的,不止身心想通,還可知彼此的前世今生來。”
陸珠莎此刻突然想起李先生的緊張神情來,遂問:“徐館長可曾說通靈時,定要一名靈醫(yī)在旁?!?p> “少夫人你怎知道?徐館長說通靈之時,通常會有靈醫(yī)在旁側(cè)守候?!?p> “莫非須得那靈醫(yī)操作才行么?”
文嬤嬤搖了搖頭:“并未,靈醫(yī)只是在旁候著,保二者安全無虞,勿走火入魔,靈識受損罷了?!?p> “這通靈之術(shù),可有書籍記載?”
“并無?!?p> “可有實例?”
“徐館長倒說自己曾親歷過,每每通靈后,這靈力高強者可使靈力低下者靈識受損,即便是靈力高強者,靈識不損,卻有走火入魔之嫌?!?p> “走火入魔?”
“嗯,通靈者,通常居心叵測,再往深里說去,不過是一物攝取另一物的靈識,收為己用罷了。用得好犧牲了或是削弱了那名弱者的靈識,若是用得不好,二者靈力相沖突,自己便會走火入魔,萬劫不復?!?p> “所以便成為了禁術(shù)么?”
“徐館長說,本就不是盛行之術(shù),再者,損人損己。故很多年前,這個通靈之術(shù)在他們上一代,便已然成為了禁忌?!?p> 陸珠莎點了點頭,她瞧了瞧縮在桌臺上的阿靈,擰著眉不發(fā)一言。
陸珠莎走到阿靈身前,輕輕換了句:“阿靈。”
阿靈懶懶洋洋的睜了睜眼,瞧一眼陸珠莎,又安心的闔上了眼。
“文嬤嬤,你覺得這幾十年,阿靈是不是越發(fā)懶了?”
文嬤嬤上前摸了摸阿靈的身子骨,笑道:“我瞧它還好,就是今日吃壞了肚子才這般,尋常不也上躥下跳的么?少夫人切莫過于憂心了?!?p> “你可曾見它像現(xiàn)在這般胖過?以前它雖貪吃些,可也是個最敏捷的靈貓。近些年不知緣何,越來越胖,慢慢都滾起來了。”陸珠莎撫了撫阿靈的身子,喃喃道,“任何靈物,只要這身子肥了,靈識就弱了……”
“對了,徐館長還說過,這通靈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己,當二者磁場正合時,靈識自然就吸引至一處去了,二者混二為一,并不是人為所致?!?p> 陸珠莎倏然瞧向文嬤嬤:“確有此事?”
“徐館長說得極其篤定,此事不常見,卻是偶有發(fā)生。通常是極為特殊的二者?!?p> 陸珠莎嘆了口氣,突然陷入了沉思,喃喃道:“那就莫怪了……只是這阿靈的身世,難道有什么秘密嗎?”
“阿靈的身世?”文嬤嬤驚問道。
只見陸珠莎盯著窗欞上,眼睛一動未動。
文嬤嬤遂又問了一句:“阿靈的身世有何秘密?少夫人?”
陸珠莎方才醒轉(zhuǎn)了過來,眨了眨眼道:“剛有些走神了,大約是今日未午睡的緣故。文嬤嬤,今日就且先到這兒吧。”
文嬤嬤答應著,便開門去吩咐侍者滅廊下的燈。
沒一會兒,入目所及,四處皆被黑暗籠罩了起來……
陸珠莎睜眼瞧著上方那大紅的帳幔,此刻竟也黑得如墨一般。
恍惚間,還聽見了阿靈的呼吸聲。
低,卻重。
它約莫是太累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