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逸的戰(zhàn)意與劍意,不僅驚動了三婆婆,也驚動了正在郡守府書房內(nèi)看書的郡守,張洞之。
看起來好似儒雅文士的中年郡守放下手中古籍,直身而起,透過了窗外天光,目光落到了時逸的身上。
卻只看了一眼,便不由愣住了。
“這是……”
張洞之愣了片刻,忽似想到了什么,忙一個閃身,掠出了書房。
殘影落定,來到影壁墻前。
張羽人見狀,忙躬身見禮,面上浮起一抹難以掩飾的懼意。
很顯然,張洞之是個嚴父,在張羽人的心里留下了不很美好的陰影,以至于才一見面,便如此露怯。
張洞之并沒有去看兒子張羽人,只是將一雙眼眸,緊盯在時逸的身上。
眼神之熾熱,好似久別重逢的老友。
不,不是老友,好似失散多年的主仆。
當然,時逸是主,張洞之是仆。
“三少爺?”
張洞之輕輕喚了一聲。
時逸倏然回神,望向站在身旁的中年郡守。
自那儒雅的臉面上,時逸看到了一些張羽人的影子。
他推測,眼前之人,應該就是張羽人的父親,辰溪郡的老大。
聞聽張洞之的呼喚,又配合他臉面之上的激動神情,時逸尋思:“難道他竟認識我?”
當下自作坦然,擺手道:“我此行并不以真實身份見與人前,現(xiàn)名喚時逸?!?p> 張洞之面露恍然之色,點頭道:“將軍相比于其他父親,對待孩子確實過于嚴苛了些。聽聞三少爺現(xiàn)在平陽城任職,怎會來到我辰溪郡?”
說著,側身微躬,做引客狀。
時逸也不客氣,邁步于前。
張洞之則始終微躬著身子,跟隨在后。
張羽人見狀,渾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父親這……這是怎么了?”
扭頭看向晏予,卻見她妙目之中,竟也有一抹疑惑閃過。
但也只是一閃,疑惑便化作了恍然。
晏予自然也猜出了來人正是辰溪郡郡守,同時也很疑惑,為何郡守竟會對時逸如此謙恭。
但想到昨夜大院中,時逸與夏靈沅的交談,晏予也就不再疑惑了。
時逸能對公主見而不禮,想必身份亦很高貴。
只是高貴到何種程度,晏予猜不出來。
如此樣人,郡守自然要禮下三分。
晏予有些恍惚。
她何曾想過,自己竟糊里糊涂,做了這樣一個身份不一般的少年的侍妾?
而且這少年,竟還生得這般俊俏。
邁步跟隨,卻聽張羽人低聲問道:“你家公子,到底……到底是個什么身份?”
晏予扭頭看了他一眼,并沒有答話。
按照張洞之的意思,是要在正堂中與時逸對坐寒暄的。
但是時逸不喜如此,便舍了正堂沒去,來了書房。
房外,依舊是晏予、張羽人并立。
房內(nèi),時逸尋思:“他竟然連閭奉先對孩子的要求嚴苛都知道?竟也知道閭無恙在平陽城任職,他到底跟閭奉先是什么關系?”
正疑惑著,忽聽張洞之道:“三少爺,您今次來繁城,也是為了羅剎寶庫?”
時逸按捺住心下的疑惑,點了點頭。
“羅剎寶庫之事,出現(xiàn)得實在有些太過突然。只是此事輿情已成,數(shù)千里辰溪郡的后天武者全都蜂擁而至。小人本想以朝廷手段,介入調(diào)查,但礙于群情激昂,此事又出于江湖之中,朝廷若貿(mào)然插手,或會引起反彈。所以……所以小人便沒再多管。”
張洞之自稱‘小人’,這是很不合常理的。
他乃官,且是當朝四品。
時逸雖掛著當朝太尉閭奉先第三子的名號,卻只是平陽城的一個微末巡捕,九品官職。
既如此,張洞之就不該如此自稱。
小人的自稱,往往來自于主仆之間。
由此可見,張洞之在時逸的面前,自居仆位。
或者說,張洞之自認為自己是太尉閭奉先的身旁的奴仆。
“關系不一般啊?!?p> 時逸心里想著,卻擺了擺手,道:“江湖中事,自該由江湖人去解決。”
張洞之連忙點頭。
時逸想了想,又道:“秦家,你了解嗎?”
“秦家?”
張洞之眉頭微皺,“三少爺為何突然問起來秦家?”
時逸也不隱瞞,直接給自己殺了秦會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
為何要說?
因為時逸的算盤打空了。
他原本想的是借助三婆婆,來保全自身安危。
但著實沒料到,那夏靈沅竟會說走就走,且還帶走了三婆婆。
沒有三婆婆在身旁,時逸只能借助郡守府的力量。
原以為說完這些,張洞之會為難一番。卻沒想到他竟只朗聲一笑,道:“區(qū)區(qū)一個秦家而已,少爺無需擔憂?!?p> “區(qū)區(qū)一個秦家?”
時逸挑眉。
從張羽人的話里,他聽到了秦家勢力很不簡單的意思。
從夏靈沅的話里,他聽到了秦家勢力的后臺非比尋常。
可這一切到了張洞之的嘴里,怎么就成了‘區(qū)區(qū)’二字?
“說起來秦家,其實也沒什么特別之處。家主秦老太公,只是辟海境的玄修而已,在繁城,也算不上是一方好手。”
張洞之說著,搖了搖頭,“之所以秦家能在繁城打下這么一大片豐厚家業(yè),說到跟小人多多少少有些脫不開的干系?!?p> “哦?”
時逸疑道:“跟你有什么關系?”
“秦家現(xiàn)任家主,秦老太公曾是小人的上司,對小人頗有提攜之恩。”
張洞之說罷,時逸恍然。
那些個奉承秦家之人,之所以如此作為,全是為了賣郡守張洞之的面子。
卻聽張洞之又道:“只是后來秦家越做越大,竟不知何故,攀交上了清屏公主?!?p> 清屏公主,便是夏皇夏留名的第二個女兒,下嫁與國師沈天舒之子。
“清屏公主?”
時逸眉頭陡軒,“清屏公主乃國師沈天舒的兒媳,而國師與二皇子走得很近,莫非……”
張洞之“恩”了一聲。
“四皇子新敗,麾下勢力大多被二皇子收服。而今二皇子氣勢正盛,逼壓得太子那邊難能喘息。秦家攀上了清屏公主,便相當于攀上了國師府。攀上了國師府,也就等于站在了二皇子的身后。將來若二皇子……”
張洞之說著,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天光,不言之意不表自明。
時逸也不需要他說得太過明白,心下了然,道:“有了二皇子撐腰,秦家倒真不好搞了?!?p> “無妨,無妨?!?p> 張洞之連連擺手,“說到底,秦家也只是夠上了清屏公主而已,還遠遠談不到攀上了二皇子。以少爺您的身份,莫說殺他秦家一個后生,便是殺了秦家老太公,秦家人也不敢多說什么。”
這話不假,秦家敢說什么?去找清屏公主哭訴?
清屏公主會為了這么一個微小的家族勢力,去尋當朝太尉親兒子的麻煩?
有了張洞之的這番話,再加上他去遣人警告一番,秦家必不敢再有所動作。
時逸心中的巨石算是安然落地了。
卻聽張洞之問道:“剛才那沖天而起的一道劍意,以及攝人心魄的兇狂戰(zhàn)意,莫非是三少爺所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