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暖陽高懸,不到日上三竿時,便曬融了滿地白雪。
時逸鮮衣怒馬,奔出了九街巡捕房。
在他的身后,晏予、孔立仁、靈癡、沈青遺四人策馬緊隨。
在目力難及的高空上,墨羽蒼鷹巫天棄振翅疾飛。
目的地,平陽城西,郊外清水寺。
清水寺,始建于前朝大周,供奉釋門彌陀。
釋門乃大周國教,夏朝立國之初,舉國滅釋,險些將這一教派自中洲除名。
后夏朝根基日漸穩(wěn)固,滅釋之舉便也隨之而停歇。
釋門終于偷得一線生機,茍延殘喘了下來,但再也不復(fù)往日昌榮。
想當(dāng)初,釋門佛子行于江湖之中,日照之下,猶如皇子親臨。
釋門,無疑是前朝大周時期,整個江湖上勢力最大的宗派。
不,釋門已不能稱之為宗派,而當(dāng)稱之為教、道!
當(dāng)然,這些往日的榮光,都已被歷史塵封。
而今的釋門,已鮮于江湖。內(nèi)中的僧人和尚,更絕跡于朝堂。
一朝一天下,正是此理。
清水寺之所以能立足于平陽城外,占據(jù)清水湖畔這么個風(fēng)景絕美的洞天福地,背后自然少不了逍遙堂的扶持。
因為逍遙堂堂主王之道的大夫人,信奉釋門佛道。
有逍遙堂這么個龐然大物在背后撐腰,清水寺于平陽城外,也算是小有幾分勢力。
別的不說,單是那些個馬匪強人,就不敢輕易來尋清水寺的麻煩。
今日天晴,且正是月半良辰,清水寺外早已人滿為患。
只等寺門大開,爭上頭一炷香。
當(dāng)然,這頭一炷香的價值也十分不菲,非尋常人家所能上得起。
辰時已過,按理說寺門該當(dāng)開了,可今日不知怎的,寺門始終緊閉著。
眾香客都不禁心起疑云,議論紛紛。
有人猜測道:“昨夜里逍遙堂被官府連根拔起,莫非也牽連到了清水寺?”
有人附和道:“很有可能,清水寺跟逍遙堂的關(guān)系,可緊密的很吶。”
眾說紛紜里,也有人大聲斥責(zé)官府小肚雞腸。
滅了逍遙堂也就是了,竟連清水寺這么個化外之所,也容不下。
此般氣量,豈是大夏王朝命官之風(fēng)?
此言一出,眾私議者頓時止住了話頭。
這話,沒人敢接。
怎么接?說官府的不是?
若是往日里,說也就說了,畢竟官府有逍遙堂、王家、孫家、劉家鉗制,存在感極度薄弱。
而今情況已大有不同,劉家、逍遙堂、王家先后覆滅,偌大的平陽城中,只剩下孫家與官府。
孫家雖強,可想要獨斗官府,終究力有不逮。
不需要揣測,也不需要疑惑,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官府已實現(xiàn)了霸權(quán)平陽城的目的。
官府能邁步這一大步,功勞最大之人,是誰?
自然是那個才上任不到兩個月的九街巡捕,小時捕快,時逸。
時逸其人,淬體境九層修為,殺同等修為的武者如宰雞屠狗。
且手段狠辣,睚眥必報,嫉惡如仇。
敢當(dāng)眾說官府的壞話……這事兒要是落到小時捕快的耳朵里,那說話之人,能有好果子吃?
眾香客都似無意,實有意地遠離了那個直言官府不是之人。
那人似也反應(yīng)了過來,不禁后脊生寒。
環(huán)看一眼四下,幸好沒有官府之人在。
那人長舒一口濁氣,忙閃身沖進了人群,打算先離開此地再說。
可正此時,轟隆隆的馬蹄聲,忽地響起在人群外。
一馬當(dāng)先,四馬后隨。
馬上人,墨衣寒面,俊俏冷酷,看起來年歲不大,似只有十七八歲上下。
有人認(rèn)出了他來,脫口道:“是小時捕快。”
話音才剛剛落地,馬上的小時捕快,已揚手甩出一個赤紅色的暗器。
那暗器好似一道匹鏈,又似羽箭流星,劃過了空間,落到了人群之中。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那赤紅色的暗器,已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直言官府不是之人的脖子上。
好似活物一般,倏然旋轉(zhuǎn)一圈后,那赤紅色的暗器竟又騰空而起,化作一道匹鏈,重返小時捕快的手中。
速度太快,以至于眾人都沒能看清楚那赤紅色的暗器,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只聽得“轟隆”一聲。
眾人移目望去,正見那多嘴之人,已仰面摔倒在人群之中。
目瞪口呆,渾身僵硬,滿面烏青,竟已身中劇毒,喪命只在頃刻。
“這……好恐怖的暗器。”
眾香客的心底,不約而同地浮現(xiàn)出了這么一句驚贊。
他們卻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恐怖暗器,正盤臥在時逸的懷里,打著百無聊賴的哈欠。
“一個小小的淬體三層癟三而已,竟還要勞累老子出手,唉……真是大材小用,浪費老子的毒液?!?p> 尖細(xì)的聲音,回蕩在時逸的耳邊。
說話的,正是紅蛇阿二。
馬至人群外,眾香客被馬蹄聲所懾,紛紛擠搡著后退,讓開了一條寬廣的道路。
阿三邁步于人群分散出來的道路上,奔到那被阿二毒痹的男子身旁,停住了腳步。
阿三的響嚏聲里,時逸的冰冷喝聲,炸響在清水寺外。
“私議朝廷,目無法紀(jì)者,斬!”
一語落地,右手中誅邪劍已倏然而出。
劍尖朝下,斬在了那多嘴之人的脖頸之上。
鮮血激噴,染紅了清水寺外的青石地面。
眾香客噤若寒蟬,都止不住地瑟瑟發(fā)抖。
往日里,不管是平陽城內(nèi),還是平陽城外,官府衙門的存在感都太薄弱,以至于朝廷的威懾力,在平陽城內(nèi)外基本上可以說是蕩然無存。
有些時候,百姓們懼怕豪門土紳,更勝巡捕衙役。
這是弊端,該當(dāng)消除。
時逸此舉,正是為了樹立官府不可犯、不可辱、不可私議詆毀的嚴(yán)肅形象。
當(dāng)然,更重要的一點是,時逸隔著老遠,就聞到了此人身上那濃重的怨煞之氣。
這種人,不殺都對不起那白來的二十五任務(wù)點。
黑劍染血,順著劍尖滴落在阿三身下的青石地面上。
“啪啪啪……”
好似來自深淵的鼓聲,敲擊在眾香客的心頭。
這一刻,他們才終于明白過來,眼前這個身著黑衣,手提黑劍,騎乘黑馬的少年,代表的是朝廷。
而朝廷,才是整個大夏王朝,整個中洲唯一的主人。
看著兩旁數(shù)百人怯懦畏縮的模樣,孔立仁忽然覺得,心里有說不盡的暢快。
做衙役一個多月,似只有今日,才總算是抬起了頭來。
為何會如此?
因為身前那個手持滴血黑劍的少年。
孔立仁的瞳孔之中,泛起一抹熾熱的明光。
他暗暗發(fā)誓,此生當(dāng)以時逸為標(biāo)榜,努力修煉。
“呔!那少年好生殘暴,竟敢在釋門清凈地,擅殺無辜之人。此舉與妖魔何異?”
不知何時,清水寺的大門開了。
門后,站著個白白胖胖的中年和尚。眼見時逸一劍斬殺了那多嘴的漢子,和尚粗眉陡皺,放聲而喝。
喝聲起時,眾香客齊齊扭頭望去。
那數(shù)百道本該透露出尊敬、崇拜之意的目光,紛紛泛起了異樣的光芒。
看著那白胖中年和尚,好似看著一具正逐漸冰冷的尸體。
肥胖和尚被這數(shù)百道目光所驚,不由得心神劇顫。
再看眼前策馬而來的黑衣少年……
很陌生,似并非平陽城內(nèi)的達官貴人。
而那黑衣少年,已帶著淺淡的笑意,跳下了馬來。
大跨步走到清水寺門前,凝望著門內(nèi)的白胖和尚,人畜無害地溫暖一笑后,問道:“你剛才說本捕……是妖魔?”
“本捕?”
白胖和尚一愣。
平陽城內(nèi)外,能自稱本捕者,不在少數(shù)。
但這么年輕,卻自稱本捕者,只有一個。
平陽城九街巡捕,時逸。
“你是……時……”
一腳飛踹而來,正中白胖和尚前胸。
巨力狂襲,白胖和尚那圓潤的身軀,好似頑石一般,徑往清水寺內(nèi)飛去。
“轟隆……”
一連撞塌了三重墻壁,才終于摔落在地。
白胖和尚掙扎著想要爬起身來,卻才一抬頭,便忍不住肺腑的震蕩,噴出一大口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