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趙亦瑤一起吃過午飯,姜湄回到寢室。寢室里只有蔣夕佳一人。她趴在床尾支起的小桌上塞著耳機(jī)寫作業(yè),隨著音樂韻律微微晃著頭。
“蔣夕佳……你回來得好早啊……”夕佳卻沒有聽到,繼續(xù)有節(jié)奏地晃動著。
姜湄盯著她瞧了一會兒,轉(zhuǎn)回自己桌前忙著。
寢室住有六人,里面是兩張上床下桌的一人鋪,靠著陽臺。另外兩張上下鋪的雙人床放在外面,緊挨大門。中間是寬敞的空地。兩邊的床下的桌子各自被分為三份,桌下共有六張凳子。夕佳住在左邊里側(cè)的床上,床下便是桌子,姜湄則住在她斜對面靠門那張雙人床的上鋪。
寢室背陽,在初春難得的陽光燦爛的日子里只能遙望著對面寢室地板上的濃重光影,而自己卻定格于陰冷中。姜湄便走去合上了門。
夕佳感受到了動靜,抬頭向下望去?!澳慊貋砹耍俊彼吹奖硨χ约旱慕?。
“回來了?!苯貑?,“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我沒吃飯啊。周一中午我都不吃飯。在家吃得太飽了,周日晚上和周一我只吃點零食就夠了?!闭f著,夕佳咬了一口桌上的綠豆糕。
“你吃不吃這個?”夕佳又拿起一塊,“我媽給我?guī)Я撕枚?,超好吃?!?p> “不用了,謝謝。”
“你真的不嘗嘗嗎?”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想吃甜的?!?p> “好吧?!毕淹锵У乜粗掷锏木G豆糕,如同姜湄固執(zhí)地錯過了一場世紀(jì)盛典。
“誒,對了,今天那個誰找你了嗎?我看你們倆還一塊兒上樓上地理課呢!”夕佳問。
“哪有一塊兒,碰巧走一起而已……當(dāng)然還是誰都不理誰了……”姜湄?fù)u搖頭,將目光垂下,“我覺得差不多結(jié)束了……”
“不會吧……”夕佳笑了,“我想象不出來你倆結(jié)束的一天……再說,你們都在樓下自習(xí)室……”
“可是自習(xí)室里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盧鑫隆也在那里,下午四點以后的自習(xí)和晚自習(xí)對面班里的王江成也會去。昨天一個集訓(xùn)的美術(shù)生也回來了,就是那個譚孟佳,她還是楊炳的高一同學(xué)?!?p> “我知道她,她跟王江成一個班。她之前可厲害著呢!動不動就是年級前幾名……她也去學(xué)美術(shù)了……”
停頓一會兒,姜湄長長地嘆口氣:“并且在那里大家也不說話,偶爾課間去接個水上個廁所……相互間誰也不理誰完全可以,也沒有必要跟誰說話?!?p> “況且那里也都是不愛說話的人:盧鑫隆是個理科生,跟我們也沒什么共同話題,更沒有什么題可以討論。譚孟佳每天趴在桌子上不怎么動彈,像是在趕功課的樣子。王江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成天睥睨六合,哪會跟我們這群烏合之眾說話……”姜湄擺弄著手里的一張抽紙,“再說,如果楊炳想說話,課間也可以回班里找人說話。今天他一下課就往班里跑?!?p> “我聽見了,他跟何熙說話說得可大聲……他就是自己在樓下學(xué)累了,上來找人放松一下……”
“我回來了!”白茵茵氣喘吁吁地停在寢室門口,把手中的暖瓶放在地上稍作休息,又提起它搖搖晃晃地走到夕佳對面的那排桌前。她住在夕佳對床,挨著姜湄?!皻馑牢伊?!”茵茵在自己桌前稍稍站定,隨即掏出手機(jī)兩根拇指不停地打著字。
“怎么回事?。俊毕淹O鹿P。
“啊——”茵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把手機(jī)甩在桌上,“我要被胡承德氣死了!”
在茵茵扎起及腰的長發(fā)的去洗臉時的空當(dāng),李思源進(jìn)門進(jìn)來。她把手里的飲料放在夕佳床下的桌上,對著架子上的鏡子捋捋臉側(cè)的碎發(fā),隨口說道,“今天學(xué)弟又送了我一瓶飲料,我叫他不要每次見我都送我飲料,他還是這樣。我都可以開便利店了?!?p> 說著,她轉(zhuǎn)過身來看到從陽臺洗罷臉進(jìn)屋的茵茵的神色,急忙問道:“怎么了怎么了?”
“今天吃飯的時候,胡承德跟我說,有很多人都說我不夠漂亮,長得沒有那么好看??删退氵@樣,他還是喜歡我?!币鹨鹂吭谧肋?,手上拿著瓶護(hù)膚品搽臉,“他以前也跟我說過,他們寢室的人說我沒有周婷然漂亮。”
“???”夕佳像慢動作回放一般慢慢張大嘴又慢慢合上,“他可能只是想跟你表個白吧……”
“我知道我沒有周婷然好看,沒她腿長,沒她腿細(xì),可是這話別人說了他聽聽就行了,干嘛又要跟我說一遍呢?”茵茵抬頭瞥一眼對面桌子上方床上的夕佳,卻沒有接她的話,“他搞得跟我沒人要一樣。我是不是還要感激涕零,說‘謝謝你不嫌棄我,不然我就沒人要了’,他不就是想表達(dá)這些嗎?”茵茵激動起來,將瓶子甩在桌上,深呼吸一下,輕輕拍拍胸口,“不生氣不生氣,生氣傷身體……”
“哎,你沒必要在意這些,他們男生都是這樣?!彼荚唇由显挘拔仪澳杏牙顒P寧,不也是這樣,成天說我這不好那不好。他也跟我說過別人說我不好看,說我胖。氣得我話都說不出來,沒跟他好好吵一架。現(xiàn)在想想還是后悔沒好好跟他吵一架再分手。這口氣還是憋著?!彼荚从中ζ饋?,“茵茵你可要抓住機(jī)會好好教訓(xùn)胡承德一頓,多吵他幾次他就不這樣說話了。生氣了這口氣是一定要出的?!?p> “不知道跟他怎么說?!币鹨饑@了口氣。沉默一會兒,她又俏皮地湊近思源悄聲問道,“你跟學(xué)弟怎么樣了?你們會在一起嗎?”
“當(dāng)然會呀!”思源仍是笑著。
茵茵也笑了,她對著鏡子照照臉,查看膏體是否涂勻,然后把手機(jī)放在桌子上方上鋪的床上,自己也跟著爬上床去。
“蔣夕佳,你能幫我個忙嗎?”沉默半晌的姜湄又開口說道。
“嗯!等我下來?!毕褟奶葑由吓老拢掷鞯啬孟路旁诖惭氐臇|西。這種幾乎不需大腦參與的動作是重復(fù)成百上千遍后形成近乎本能的熟練?!澳阏f吧?!彼谧琅?。
姜湄拉來一張凳子在她身邊坐下?!拔蚁胪心愀鷹畋拙湓?。”
“哦?”思源從夕佳旁邊雙人床的上鋪探出頭饒有興趣地聽著。
“說吧?!毕炎龀鰷?zhǔn)備好的樣子。
“嗯……第一條,我說的高考之后不再理他并不是跟他絕交的那種意思。我想表達(dá)的是,對于我們很多人來說,大部分友誼都是存活在一段特定的時光里的,超出那段時光以后再繼續(xù)下去,有很大可能會弄巧成拙?!苯匕灏逭亟忉尅?p> “然后呢?”夕佳用胳膊撐著腦袋,嘴角隱隱帶有笑意。
“然后是第二條,我把我不理他的原因說明白,我覺得我們的關(guān)系是不對等的,也就是說,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與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完全不一樣。甚至,對于他來說,我具有很強(qiáng)的可替代性。他只是在利用我?!?p> 姜湄停下想想,又補(bǔ)充道,“一個具體的例子就是接水吧:那么大一個保溫瓶,以前夠我一個人喝一天,現(xiàn)在只夠我們倆喝一上午。說過多少遍了我早上接水,他下午接水??墒撬裁磿r候來早過?等他來了,早就沒水了。我真的不想再提了,因為這個我跟他吵過多少次架!”
“還有嗎?”笑容已經(jīng)完全顯現(xiàn)在夕佳臉上,她認(rèn)為姜湄認(rèn)真得有些孩氣,把原本簡明的事復(fù)雜化了。
“最后一條,他說話聲音很大,嚴(yán)重影響了我的學(xué)習(xí)。你問問他能不能上課的時候不要說話。我是指像我們倆都會回班上的地理課、數(shù)學(xué)課?!?p> “嗯,今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我看他上不上樓吧,他上來了我就跟他說?!毕巡[著雙眼,眼皮上幾道雙眼皮痕擠在一起。
“好,非常感謝?!鳖D了頓,她又沒好氣地加上一句,“他應(yīng)該會上樓的,他要找何熙說話?!?p> “你跟楊炳怎么了?”見二人交談完畢,思源用看熱鬧的語氣笑著問。
“就是姜湄跟楊炳說畢業(yè)以后也不會再理他了?!毕褤屜日f出。
“???真的嗎?”
“差不多是這樣……”姜湄把凳子放回原位。
“怎么會這樣呢?”思源的話聽不出是意外還是調(diào)侃,“你們就是暫時鬧別扭了吧……”
“原來你不理他了呀!”茵茵抬起頭,手指卻仍停留在方才打字的姿勢上?!拔乙猜牭剿挝跽f話了。我坐到最后一排以后,跟他在教室里的座位離得這么近,”茵茵伸出一只手將拇指食指貼在一起,“何熙不是就坐在他前邊嘛,他倆說啥我都聽得一清二楚。聽他說話都要聽吐了。但他現(xiàn)在見人就叫‘姜湄’,跟何熙說話也是,對著人家叫你的名字?!?p> “這么深情呀……”思源笑起來,“怎么會決裂呢……”
“我感覺這次不一樣。”姜湄卻板著臉。“總而言之,現(xiàn)在他還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氣,他還以為我在無理取鬧?!?p> “你一定要跟他說清楚?!彼荚茨贸鲞^來人的樣子,“男生的腦回路很奇怪的,你不跟他們說明白,他們永遠(yuǎn)理直氣壯,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p> “對對對,”茵茵忽然激動起來,“就像現(xiàn)在胡承德還不覺得自己話說得不對,真的氣死我了!”
“嗨,別往心里去,跟男生生氣最不值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彼荚葱χ蛉?,“咱們寢室的不和諧根源就是四個男人。惹人生氣的不是某楊姓男子就是秦某人,要不然就是胡承德,以前還有李凱寧——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生他的氣了?!?p> “齊了嗎?”宿管一把推開虛掩的門,手里拿著記事本問。
茵茵急忙把手機(jī)反扣在床上將它緊緊捂住。
“齊了?!彼荚磽Q上官腔似的音調(diào)回答。
“別說話了,趕緊上床休息?!?p> “嗯嗯?!彼荚醋旖巧蠐P(yáng)點點頭,柔聲說:“阿姨再見。”
宿管低頭記錄情況,隨手把門帶上離開。
寢室里陳媛和蔣夕佳在桌邊寫作業(yè),李思源坐在床上背靠墻腳蹬護(hù)欄看書。另一邊白茵茵仍抱著腿雙指不停打字跟胡承德聊天,張梓琪戴著耳機(jī)站在桌前玩手機(jī)。姜湄靜靜地看她們出神一會兒,爬上床開始睡午覺。